第60章 委托
邵峙行坐在沙發上,手持遙控器,熒幕一閃一閃地換臺。
邢泱走出卧室,表情猶豫不決,邵峙行看向他:“怎麽了?”
“有個事,我想找你幫忙。”邢泱說,他坐在邵峙行身旁,雙手捧着手機,來回翻轉,十分心煩的樣子。
邵峙行思考片刻,謹慎地說:“什麽事?”
邢泱看對方小心翼翼的模樣,捏捏他的耳朵,說:“不是讓你幫忙遮掩事實,我以前為難過你嗎,不都是正面剛?別的事。”
邵峙行放心了些,他問:“那是什麽事?”
“幫我調查一個人。”邢泱說,“周雲航。”
“周雲航,那個童星?”邵峙行說,“上初中那個?”
“初二。”邢泱說。
邵峙行表情古怪:“初二的小孩子,有什麽可調查的?”
“身為一個調查記者,你怎麽能擅自排除選項。”邢泱說,“我不告訴你答案,你自己去找。”如果邵峙行的調查結果和孫錦說的一致,說明這事是真的,邢泱必定會幫,但如果是假的,破壞一個小孩子的名聲,邢泱有些……于心不忍?邢泱把這種莫名其妙的聖母情緒歸結于邵峙行,都怪邵峙行影響他。
“我能得到什麽好處?”邵峙行問。
“一個大新聞,可以讓你的鬼鬼祟祟的小號一夜沖到熱搜第一。”邢泱神神秘秘地說,“以及我欠你一個人情。”
兩個好處都讓邵峙行很心動,他點頭:“好。”
邢泱補充一句:“人情不能用到工作中。”
邵峙行就沒想過用到工作中,他說:“當然。”
邢泱瞟一眼窗外,天色漆黑,挂鐘顯示晚上十點。邵峙行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頓時了然,邢泱想趕他走,礙于面子不好說,邵峙行主動說:“我該走了。”
“我送你。”邢泱立馬站起身,拿起外套。
“周雲航的事我下周二給你答複。”邵峙行說。
“好。”邢泱扶着玄關換鞋,擡頭看到邵峙行胳膊上的紗布,視線停住,說:“你這兩天洗澡注意點,別感染傷口。”
“哦。”邵峙行低頭摸了下紗布,“不疼,沒感覺。”
“該換藥了,小區門口有藥店,我幫你換。”邢泱一如既往地周到熱情,但保有底線,他不和任何人在同一張床上過夜,即便他表現得非常、非常用心,幾乎讓邵峙行以為他們心意相通。
邵峙行有些沮喪,他換好鞋子背起包,跟在邢泱身後,坐進副駕駛,一聲不吭地扭頭看向車窗外,留給邢泱一個帶有情緒的後腦勺。
邢泱系上安全帶,疑惑地瞥了邵峙行一眼,這人最近怎麽總生氣,像個剛步入青春期的小姑娘。
白色普拉多探頭探腦地駛出小區大門,邢泱在一家藥店門口停下,他小跑幾步踏入藥店,買一卷紗布和一管藥膏,坐回駕駛位抓住邵峙行的手。
邵峙行心頭一跳,轉頭看向邢泱。邢泱低垂眉眼,認真地揭開紗布,小口吹氣:“疼嗎?”
“還好。”邵峙行說,他耳尖熱燙,指尖酥麻,疼不疼不知道,心尖仿佛挂着一個氫氣球,一竄一竄地要起飛。
邢泱将舊紗布裝進塑料袋裏,把新紗布拿出來緊貼着邵峙行的手臂卷兩圈,撕掉,剩下的紗布放進邵峙行手心。
“我不想勸你注意安全,你肯定聽過無數句注意安全。”邢泱說,“你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你不可能不受傷。況且你現在只是娛記,你以後成為一名調查記者,受傷事小,進局子事大。”
邢泱重新系上安全帶,發動汽車,說:“我挺羨慕你,你有一個明确的方向。”
邵峙行不懂邢泱有什麽可羨慕他的,他理想主義、脾氣倔、不會說話。上大學的時候,他的老師曾說過他,你這樣的性格容易吃虧。他确實吃了個大虧,拘留三天,丢了工作,灰頭土臉的投奔北京,身無分文,省吃儉用交電費都夠嗆。
就算如此,他仍然倔強,執着地認為要報道真實的東西,要讓觀衆知道事情的全貌。
邵峙行是一個民粹的理想主義者,他對群體智商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邢泱則全然相反,邢泱是個惡劣的精英主義者,他熱衷于玩弄輿論,喜歡将觀衆遛來遛去收獲喜悅。他經常把娛樂圈比作精神病院,一群精神病在臺下,一群精神病在臺上,傻子演給瞎子看,蠢斃了。
然而邢泱說羨慕邵峙行,像落在池塘邊清洗翅膀的鷹隼羨慕吐泡泡的紅錦鯉。
邵峙行問:“你是諷刺我嗎?”
“怎麽會,我在誇你。”邢泱說,“我一直很欣賞你,你不要妄自菲薄。”汽車駛上高架橋,視野陡然寬闊,邢泱聲音輕快,“想想一年前,你是個死死扒着相機不撒手的窮鬼,現在你有錢請我吃飯了,是不是很奇妙?”
邵峙行不吭聲,邢泱說話總是半段嫌棄半段捧,聽起來不知道是誇是貶。
“你快爬出泥沼了,峙行。”邢泱感慨道,“你一定會成為非常優秀的調查記者。”他笑着看向邵峙行,幽綠的眼珠被昏黃的路燈映照成焦糖色,“真是太棒了。”
邵峙行感到難過且感動,他坐在邢泱送他回出租屋的車上,聽邢泱說着鼓勵他的話,難過在于邢泱始終沒有表現出越界的意思。他們的關系仍是友達以上,半年前是友達70%,現在是友達80%,這個進度出奇的慢,如果談戀愛有KPI,邵峙行年終績效必然背C。
“你不說話就我一人叨叨叨,有點尴尬。”邢泱說。
“謝謝。”邵峙行半天憋出來兩個字,他雙手手指糾結地擰在一起,決定說出這兩天自己的想法,“你真是個大混蛋。”
“?”邢泱頭上冒出一個巨大的問號,“祖宗,我怎麽招你了?”
邵峙行想了想怎麽說,思考半天,覺得自己有點沒趣兒,邢泱這麽個死性子,不可能因為邵峙行說幾句邢泱就想開了。怪誰也沒用,終歸是感情沒到位,或者說邵峙行進組點下準備,邢泱僅僅進組挂機,游戲無法開局。
邵峙行說:“沒事,突然想罵你。”
“……”邢泱忽而樂了,“你罵你罵,我倒要聽聽你除了‘大混蛋’以外還有什麽新鮮詞兒。”
邵峙行嘟哝幾句,撇過頭繼續看車窗外,仿佛窗外有值得他目不轉睛的盛景。
“到了。”邢泱說,他踩下剎車停在路邊,“別忘了查周雲航的事。”
“不會忘。”邵峙行說,他解下安全帶,揪着邢泱的領口吻上去,吻得兇狠急躁,像一頭郁悶狂躁的花豹。和邢泱相處大半年,邵峙行的吻技大跨步提升,終于有一絲反擊之力。
邢泱安撫地輕拍邵峙行的脊背,安撫小孩子一樣溫柔和煦,喉嚨中滾出悶笑:“怎麽,你怕黑啊?”
“怕。”邵峙行說。
“我送你上樓?”邢泱問。
“嗯。”邵峙行不假思索地答應。
“不要,你那兒跟盤絲洞一樣。”邢泱說,“上去就下不來。”
邵峙行真想吃了他,說個話能把人氣死,他慢騰騰從邢泱肩頭坐起身,推開車門,走到後面拿背包。
“遇到事情聯系我。”邢泱叮囑,“別把自己搞進局子裏。”
“知道了。”邵峙行背起包,站在路邊和邢泱揮揮手,利落地轉身跑進單元門。
邢泱輕笑一聲,發動汽車,他覺得自己像個喋喋不休的老媽子,生怕邵峙行跌了摔了受委屈了。他食指拂過下唇,“嘶——”,指尖一抹血紅,邵峙行屬狗的嗎,連啃帶咬地親,晚飯沒吃飽怎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