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齊苑親事定在下月初八,成親前拿着他爹給的“好東西”,來找李頑賞玩一番。
看得李頑渾身不自在,下面翹着,想找曹懿又發愁,畫本上都是一男一女,可他和曹懿倆男的,這可如何是好。他回家問曹懿,男人和女人可以圓房,那男人和男人怎麽辦。
曹懿心中一驚,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故作鎮定,眼中露出茫然神色,疑惑得恰到好處:“啊?這我也不知道啊,想來就沒有男人跟男人圓房這一說法吧,你可曾聽過?”
李頑仔細回憶,那确實沒聽過。就這樣被曹懿糊弄住,一夜過去覺出不對勁來,早起去撓曹懿的門,卻發現曹懿把門從裏給鎖了!這一天裏李頑都不痛快,氣得磨牙,曹懿全當不知,帶着他上街采買,為進京做準備。
李頑雖氣,卻也不是真的想要按着曹懿圓房,按照二人現在的關系,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做不得,李頑心中有數。
京中不比流州,曹懿又給李頑買來兩個年歲差不多大的随行小厮,照顧他的衣食住行。本想從書中挑兩個名字,李頑卻說他早已想好,一個叫蠶豆,一個叫大棗,曹懿怒道:“你起這名字豈不是在作踐人?”
李頑委屈叫嚷:“怎麽就作踐人了,蠶豆,大棗,尋常小厮想叫,我還不許呢。”
見他不似作僞,不依就要撒潑打滾,曹懿只好答應。
三日後齊家大喜,齊小公子一襲紅衣,騎着高頭大馬,努力挺胸擡頭,嘴角笑意壓根就止不住,和他那娘子被一根紅綢牽着三拜高堂。李頑拉着曹懿站在賓客中不住起哄叫好,突然想起什麽,拉着曹懿警覺道:“那時我躺在床上下不得地,你同誰拜堂?!”
曹懿:“我蒙着蓋頭怎麽知道,喜婆推我我就拜,拉我我就走。”
李頑酸溜溜道:“總不會是我大哥吧。”
那時在府上,大少爺從不拿正眼瞧他,他看不上李頑,更看不上李頑的男妻,叫他替李頑同自己拜堂,還是找根上吊繩直接勒死比較痛快,他故意逗李頑:“那倒有可能。”
李頑輕哼一聲,不上曹懿的當,拽住他的手往人少的地方走。
背後哄笑聲越離越遠,隐隐約約又放起炮,大約是新郎新娘入洞房,都在起哄,曹懿心如擂鼓,被李頑拉着走。
很多年後這一幕都清晰映在曹懿腦中,一地的紅紙炮仗,滿廊的紅燈籠,少年手心幹燥炙熱,神采飛揚,眉眼靈動,他一邊笑,一邊回頭,拉着曹懿,幾乎是飛奔起來。
曹懿簡直沒有辦法把目光從李頑身上挪開,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最後李頑拉着他站定,曹懿還當他要親自己,誰知李頑卻盯着他看了又看,輕哼一聲,不放心地叮囑道:“我一走,沒人給你出氣,你可別那樣好脾氣,又給人欺負了去。”
說話的人不甘不願,像匹苦苦掙紮,卻還是一頭墜入情網的野馬,心甘情願佩戴馬鞍,只在曹懿一人面前忠誠溫順。
曹懿沉默很久,唯獨沒有掙開李頑牽他的手,過了半天,小聲道:“知道了。”
一月後,城外車隊成排,今日是齊李兩家車隊送少爺們進京的日子,李頑沾了齊苑的光,曹懿給他雇的那輛小馬車混入其中,剩下十幾輛都是齊家的。
真正裝齊苑衣物的其實只有兩輛,剩下的全是他爹娘給京中好友帶去的東西,還有不少貨物帶去販賣,一來一回又借機賺不少錢。齊夫人哭天抹淚,帶着齊苑新娶的娘子遙遙相送,小兩口新婚燕爾,自是有說不出的話。
齊夫人不好打擾兒子兒媳,便去打擾曹懿李頑,想着二人老夫老妻,肯定不像齊苑那沒出息的,抱住媳婦哭個不停。
李頑本想拉着曹懿躲在車後,找個沒人的地方多親幾下,見齊夫人走過來,對自己苦口婆心,絮絮叨叨,又不好開口趕人,只得硬着頭皮聽,更何況還有蠶豆大棗這倆沒眼色的二貨,忠心耿耿守在一旁。
他像條抱着骨頭不得下嘴的狗,倒是曹懿,看李頑這副憋得不行的樣子,在一旁忍笑。
李頑不高興地瞪着曹懿,想抱他揉他,曹懿卻故意低頭,仿佛注意不到李頑炙熱的目光,可仔細一看,嘴角分明是翹着的,二人膩膩歪歪,情誼盡在不言中。
伴着齊夫人和兒媳的啼哭,鞭炮響,車隊起,李頑拉着曹懿的手依依不舍,不高興道:“那我走啦。”
今日風大,曹懿發絲被吹起,李頑又伸手替他拂開,見曹懿只笑不說話,氣得牙癢,定是料準了有外人在,不能拿他怎樣。身後齊苑不斷催促,叫李頑快到車上來。
曹懿溫聲道:“快去吧,記得來信。”
李頑一步三回頭,磨磨蹭蹭,見快要掉隊,才翻身上馬,追着大部隊離去。
馬蹄揚起一陣塵土,曹懿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心中發堵,喉頭發澀,總之滋味怪得很。那時大雪落下,掩去一地痕跡,他身穿喜服,被一頂紅轎擡去李家,自此後和李頑相依為命,八歲的孩子五歲的身板,渾身膿瘡,朝下人不住哀求,說他什麽都不要,叫他見娘一面吧。
到如今,十六歲的李頑騎馬遠行,好像在眨眼間長大。
齊夫人又神出鬼沒,湊到曹懿身邊,啼哭道:“兒行千裏母擔憂,你心裏也不好受吧,嘤嘤,苑兒怎麽一轉眼就長大了。”
曹懿噎住,傷感之情蕩然無存,覺得哪裏奇怪,話雖不錯,可他畢竟不是李頑的親娘。
齊苑他娘子嘤聲湊過來,一邊抹眼淚一邊糾正:“娘,曹公子是李公子發妻,二人年少相識,感情自然好。”
曹懿心中更加怪異,似乎人人都誤會他與李頑的關系,就連曹懿自己,似乎都有些搞不清楚。他下意識想擡手摸嘴,等意識到後又心生奇怪,他為什麽要摸嘴?
不等曹懿細想,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他下意識擡頭,原是李頑去而複返。
少年騎着高頭大馬,手臂用力,手背繃着青筋,握住缰繩狠勒馬口。
駿馬一聲嘶鳴,前蹄揚起,李頑從馬上一躍而下,朝着曹懿奔跑而來。
他帶起一陣風,身上似乎也帶着風的味道,那是馬蹄踏過草地,揚起的清新氣。李頑不顧旁人驚詫目光,摟住曹懿兜頭親下,旁邊圍觀的齊家一老一少兩位夫人不約而同倒吸口氣,曹懿卻只感受到李頑幹燥,帶着熱意的嘴唇。
這回他的心是真要從心口跳出來了。
這吻一觸即分,待曹懿反應過來,李頑早已翻身上馬,少年馬鞭一揚,絕塵而去,朝曹懿高聲輕快道:“真走了!等我給你寫信!”
曹懿久久不得回神,齊家二位夫人挽着手站在一旁,不住偷笑,一臉八卦。
李頑腳程快,不多時便追上大部隊,往馬車裏一鑽,與齊苑湊在一處唉聲嘆氣。
“你嘆啥氣?”
齊苑憂郁道:“想我娘子。”
“我也想我娘子。”李頑剛想點頭贊同,轉頭一想不對勁啊,齊苑跟他娘子新婚,先前壓根就不認識!左右不過月餘,怎得就思念上了!
齊苑故弄玄虛地看李頑一眼,意思是他不懂,李頑心道我成親的時候你小子還穿開裆褲被你哥哥們打着玩。
齊苑長嘆一聲,得意洋洋,招手叫李頑過來,趴在他耳邊叽裏咕嚕說一大堆,聽得李頑面紅耳赤,不住吞口水。
“……可曹懿是個男人,我怎麽與他圓房!”
齊苑又長嘆一聲,得意洋洋,恨鐵不成鋼地看李頑一眼,叽裏咕嚕說一大堆,聽得李頑面紅耳赤,不住吞口水,不自在地調整坐姿。
曹懿肯定知道,曹懿又糊弄他!
李頑随即掏出文房四寶,開始在車上研磨。
齊苑好奇道:“幹啥呢你,這麽用功。”
李頑得意道:“給我娘子寫信,聲讨他。”
齊苑一陣無語:“想他便想他,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可咱們連流州都還沒出呢,你寫哪門子的信。”
李頑理直氣壯:“那又怎麽了,我研磨花時間,寫信也花時間,蠶豆送信也得半個時辰吧,這七七八八,得有半日了!我自八歲和曹懿成親,那可是一日都沒分開過呢!半日還不久?!”
齊苑心中吐槽,你他娘的去學堂讀書一去整日,也沒見這般牽腸挂肚。
想到曹懿,李頑心中一陣甜蜜,細細數來已和曹懿分別……半個時辰。
曹懿定是想他想的不行,李頑巴不得找個借口給曹懿寫家書。先前還在曹懿面前陰陽怪氣,說溫如晦的信一月一來,換到他自己這,卻是恨不得把曹懿綁在身上才好。
李頑行動之快,效率之高,以至于曹懿前腳剛進家門,後腳就收到了李頑的第一封“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