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家 明黎上一次和父母一起過年還是三……

晚會辦的很成功,九點半的時候準時結束。

這時地上堆了一地的瓜子皮,橘子皮,還有不知誰喝了一半倒了一半的啤酒和果汁,于是清掃變得格外艱難。

“下次不買瓜子了。”溫淑坐在課桌上,看着一幹男生打掃着。

明黎笑了下:“玩嗨了他們。”

“明黎,你多久生日呀。”溫淑突然問道:“我生日是六月初四,不知道咱倆誰大一點?”

“我生日是陰歷冬月初二。”明黎回她:“你生日是過陰歷嗎?”

“陰歷是什麽?”溫淑疑惑地問:“是農歷嗎?我過公歷,就快的那個。”

“那你應該比我大一點。”明黎表示知道了。

“那你生日豈不是就是上個月?”溫淑遺憾地說:“你都不早點告訴我。”

明黎不怎麽在意,語氣淡然:“我不怎麽過生日,而且又是陰歷,所以我自己也記不住。”

“沒事!今年生日我陪你過!”溫淑今日帶了美瞳,淺藍色的眼睛湊了過來,眼皮上的碎鑽一閃一閃的。

“對不起。”明黎答非所問,忽然道了句歉。

對不起,中午不該那樣對你。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生出的陰暗心思,不該由這麽明亮的少女來承擔她的負面情緒。

溫淑緩緩地朝她眨了眨眼,“沒關系。”

霍昭被餘鑫幾人拉着喝了點啤酒,此刻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吹着涼風,有點兒不太舒服,而餘鑫這個帶頭人卻喝的爛醉,霍昭和徐濤只能一人一只胳膊扶着他走路。

“哎,班長,你和溫淑什麽關系呀。”

這天沒有月亮,但出了圖書館有路燈,徐濤地突然開口,像是随意地八卦了一下。

霍昭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怎麽,你喜歡她?”

徐濤僵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霍昭會打直球,好在此時也沒別人,斟酌了一下說:“知慕少艾。”

霍昭笑了一下,這才回他:“半個妹妹的關系吧。”

徐濤不是長附的,偶然間聽周洲他們說霍昭和溫淑關系好,還以為有點什麽,這時聽了霍昭的話放寬了心,到宿舍還有一段路,他借着酒勁沒過大膽的問了一句:“那班長,你喜歡什麽樣的?”

直到到了宿舍大門徐濤也沒聽到霍昭的回答,不由借着光看了一眼他的臉色,但夜色太深,霍昭又微垂着頭,徐濤到底也沒能看清對方表情。

“乖點的吧。”直到到了宿舍門口,徐濤這才聽到對方像是随意地應付着回了他一句。

元旦過後就是緊張的期末考,鐘晖一掃之前主張的自主學習态度,開始嚴抓起A班的成績來。具體表現為時不時湊到教室窗外突查,以及作業開始認真審查,馬馬虎虎寫的,照抄答案的,一律扣分并重寫。

“唉。”餘鑫坐在前排,兩手抓着自己本就糟亂的頭發:“好痛苦,老鐘最近簡直了。”

“我覺得挺好的,咱們班學習氛圍強了很多。”楊蕾坐在他後面,弱弱地反駁。

“是這樣沒錯,但是就是很吓人啊,你想想你在寫作業然後想放松一下,接過一轉頭看到了窗戶上有個腦袋,還有一雙——那麽大的眼睛盯着你。”餘鑫叫苦不疊,他上課有時喜歡看外面,結果好幾次撞到了鐘晖,頭幾次差點吓出心髒病。

“你不往外看不就得了?”霍昭在一旁淡淡出聲。

“不說這個了,考完要不要約個時間一起出去玩一下!”餘鑫扯開話題,語氣又變得雀躍起來,“我們考試那天上午考完就可以直接走了。”

溫淑從書裏擡起頭搭腔:“去哪玩?”

餘鑫:“我聽說市中心開了個嘉年華,咱們去逛逛呗?”

“可以呀!還有誰去?”溫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轉過頭來問明黎:“明黎你去嗎?”

明黎搖了搖頭:“那天我要回家整理東西,會很忙。”

“那好吧。”溫淑有點失落,又探了探脖子往前看:“歪霍昭,去不去嘉年華呀?”

“不去。”霍昭頭也沒回,語氣淡淡的。

如餘鑫所言,期末考了三天,最後一場上午就考完了,鐘晖在前一天晚上就直接說了放假事宜,A班五十個人在一個考場,考完大家也各自道別。

“放假愉快!明黎我在家會給你發消息的!要想我啊!”溫淑和徐濤餘鑫楊蕾周洲曾志偉他們約好了去嘉年華,她不打算回宿舍,于是在教室門口就拉着明黎絮絮叨叨說着。

“女生就是矯情!”餘鑫裝模作樣地學了一下溫淑,拉過周洲的手,捏着嗓子說:“周洲~放假要想人家啦~”

“......”周洲猛地甩開餘鑫,一臉嫌棄的退了好幾步。

溫情的氣氛被餘鑫搞成喜劇片場,溫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不舍地放開了明黎的手:“那我們走了嗷!”

“去吧,玩的開心!”明黎被他們逗得輕笑出聲,轉過身準備下樓,剛好看到了教室口站着的霍昭。

而霍昭此時也看到了她,率先說道:“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明黎彎了彎眼,禮貌着回他。

走出圖書館,校園廣播裏還在放着不知名的純音樂,調子十分歡樂,就像在為他們放假而慶祝。

這是她上高中迎來的第一個寒假,明黎邁着輕快地步子走回了宿舍,而準備開門的瞬間放衣服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好幾下。

她掏出手機,來電顯示人為——母親。

明黎上一次和父母一起過年還是三年前。

父母外出創業的這十幾年究竟怎麽樣,其實明黎是不太清楚的。早些年父母并不回來過年,後來據說是事業有了點起色,在明黎小學六年級畢業的暑假曾經接她去過他們所在的浙市玩,然後直到現在,明黎接到了父母要回來過年的電話。

“黎黎你幾點到姑姑家呀,我們直接回常市了,你看看你幾號回來?”電話那頭明秀雅似乎是在車上,聲音斷斷續續地連帶着噪音不太聽得清。

“我回去問問姑姑。”明黎拿出鑰匙開了門,開了免提一邊收拾着東西。

“姐姐——”電話裏傳來小孩的聲音。

明黎折衣服的手一頓,淡淡應了句:“嗯。”

“姐姐我在家裏等你喲~”

明黎九歲的時候父母生了妹妹。

是在零九年的正月初三。

姑姑黎蓉燒了炭火,一家子人圍在火邊話家常,然後黎蓉試探性地問她:“黎黎你希不希望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呀?”

明黎已經記不太清自己當初怎麽回答的了,不過這也不重要,反正不管她是怎樣的回答,有些事也成了定局。

隔天早上姑姑告訴她,明秀雅生了個女兒,語氣裏帶了點可惜的意味。

妹妹随父親姓,叫黎潔。明黎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對方才兩歲,能說會道,很是讨喜。

明黎嘆了口氣。

“小姑娘嘆莫子氣噻,要過年噠,這是從學校回來莫?”司機大叔操着一口江川的調調,一邊駕車一邊和副駕駛上的明黎說話。

“嗯。”明黎不鹹不淡地回着,江川的司機大多健談,有時能一路扯到家。

司機大叔哈哈笑了幾聲,打着方向盤:“你在啷個學校讀書咯?”

“長禮。”

“噢喲,那你滴成績肯定不錯噻,我侄子也在哪裏讀書,下回介紹您俺(方言你們)認識一下子。”

“......”不了吧,明黎開着窗,冷風一個勁往車裏吹,好在她将圍巾圍了好幾圈,就是太緊了不舒服總是想縮脖子。

司機大叔看了她一眼,熱情地問她:“暈車是滴不,不怕,等哈哈就到咯!提着啷個大箱子,咋不叫家長來接噻?”

“沒事,我沒和他們說。”

司機大叔絮絮叨叨地說着,像是催眠曲,明黎不自覺就眯了會,好在到了江川的時候對方将她叫醒了。

“謝謝叔叔,新年快樂。”明黎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自己頭疼得厲害,接過了箱子和司機告別,自己拖着箱子回去了。

天氣寒冷,沒什麽人在街上逛,明黎走了一會就到了黎蓉家裏,此時姑父已經回家,站在門口就能聽清門裏對方開懷地大笑。

“黎黎回來啦。”黎蓉撩開門簾,端着菜從廚房裏走出來:“你爸媽給我打電話了,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常市了?”

“啊,是。”明黎頓了頓,放了箱子也坐飯桌上了。

“幾點的車?”陳建喜歡喝酒,飯碗邊永遠擺着一杯白酒,姑姑也炒了盤花生米,此刻已經被他吃了大半。

明黎點開手機看了眼最早的大巴,回道:“十點的。”

“那還可以,不是很早,我從外頭帶了箱龍眼回來,你帶點在路上吃,好幾個小時車呢!”陳建喝了口酒,指了指右手邊的貨架。

确實是一大箱。

“人家是要回自己家,哪看得上你這點龍眼,瞎操心什麽呢你。”陳子怡沒好氣地嗤笑了一聲。

“吃你的飯。”黎蓉敲了敲碗警告了一聲。

陳子怡撇了撇嘴沒再說話,明黎也不知道怎麽接,飯桌上一時沉默下來。

常市和江川在一個省內,算不上太遠,來往的車輛很多,根本不愁搶不到位置。明黎關着燈躺在床上,黑暗裏情緒被陡然放大。

她覺得自己的心情從有點不太開心變成了很不開心。

和老楊告別後明黎坐上了回常市的大巴。

雖然是十點的車,但司機足足讓人等了半個多小時才開,明黎坐在後排,車內溫度較高,使人昏昏欲睡。事實也是她一路睡了三小時抵達常市的車站。

差不多十年沒回來了。

明黎記憶裏關于常市的碎片不多,但她記得小時候是走的水路坐船來得江川,如今常市都有如此大的汽車總站了,外面店鋪林立,即使接近過年也還有沒有收攤的小販們在叫賣,三塊錢一串五塊兩串的糖葫蘆,推着小三輪賣烤紅薯烤玉米的婦人,以及守在汽車站門口的摩托車司機們。

“妹兒坐車不,窩開車很穩滴啦,到哪裏咯?”一個叔叔見她一個人出站,立即動手想接過箱子就拉她上車。

“到觀鎮多少錢?”明黎沒讓他得手,站着不動問他。

男人見她堅持,似乎明白了對方看破了他的招數,也不懊惱,搓着手笑着回答:“就你一個人是不,觀鎮我知道,到這裏三十多公裏路嘛,收你180要的不?”

“不了。”

眼見明黎提着箱子就要走,男人咬了咬牙跟上:“這都要過年了噻,這個價格真的很良心了,我們也要賺錢噻,要知道油費都那麽多了。”

明黎停下腳步,頓了頓,卻還是滿口拒絕。

“那你想多少嘛!我是私家車咯,就順路回去想接個單,你看你多少給?”

明黎:“100。”

男人臉色随即垮了下來,哎喲一聲開始賣慘:“不是我說,100這個時間你肯定找不到車,你看這陣子都是回家的車,堵車到幾點都不知道到什麽時候,現在是兩點,早點回去好點噻,再加點,我也不跟你講價了,最低150你就上車要得不咯?”

明黎笑了笑,随即不再說普通話,換了方言道:“我就是這裏的人,臨近過年漲價我也懂,但是你這叫價太離譜了點,之前我打車也就100。”

對方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讪讪收了聲:“那120最低了妹兒,你看我私家車一路送你到家,路上還不攬其他客人了。”

“110。”明黎堅定開口:“不二價,不行我就喊我爸媽來接了。”

男人拍了一下他的大腿,接過明黎的行李箱咬牙說:“行。”

這位司機路上拉着她又還了半天價,可能是覺得人已經接上車了可以再談價格了,不停說去觀鎮的路有多不好走。

“司機叔叔,你知道這個一旦上了車就不議價的規矩嗎?”明黎覺得有點煩,說話間不再客氣:“如果你要加價,那我一開始就不會上車了,是你同意後我才上了您的車,您要覺得自己虧了,那現在放我下來,我自己去打車。”

“起步價八塊錢,按裏程我給您算價錢可以嗎?”

司機終于閉了嘴。明黎獲得了短暫的安靜,看向了窗外。

常市和江市及潭市是S省三大頂梁柱,堪堪在華國排得上二線城市,其中江市最發達,前幾年脫穎而出被評為了新一線,一躍成為S省的經濟大頭城市。

但觀鎮比之江川,卻是要富足一點。

觀鎮說是小鎮,但其實是個旅游景點,陶淵明先生的《桃花源記》中:“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

就是說的常市武陵區的觀鎮。觀鎮保留着古式建築,都是木閣樓,早些年被劃為了非遺區,還仿古建立了一家酒樓,後面人工種植了大片的桃林,每年慕名而來的游客數不勝數。

而明黎的家,就在觀鎮上的桃花源街裏。

與江川相似的是同樣有條河——沅江穿透半個常市,觀鎮在上游,水流尚且清澈,明黎曾經還在家鄉的宣傳廣告上看到有人們直接捧着山間小溪裏的水直接喝,不過這幾年估計不行了吧,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有些漫不經心地想。

出神間電話鈴響了幾遍,是明秀雅電話打了過來:“喂,黎黎你到哪裏啦?”

“快了嘞,這裏過了淇河了吧!”

明黎手機是外放,司機聽到了直接搶先替她回答了,還大聲補充了一句:“估計還有十幾分鐘就到咯。”

“那剛剛好,媽媽現在做飯。”明秀雅笑着說。

明黎低聲應了句:“行,我先挂了。”

明秀雅:“哎好。”

司機估算的時間倒是很對,明黎下車從錢包裏遞了早就準備好的錢遞給他,對方看着一百二笑開了嘴,說話間帶了笑意:“哎喲小姑娘心實誠嘞,祝您個新年快樂咯!”

明黎看了看表,此刻已經是傍晚五點半。今天沒出太陽,冬天黑得早,但此時鎮上的木樓門前都挂滿了紅彤彤的燈籠,整個街市亮如白晝,明黎朝着記憶裏的家走去。

她在觀鎮只呆了不到六年。

最初的記憶裏是自己和幾家人合住在一個大院子裏,爺爺在她兩三歲的時候去世了,那時父母還是鎮上中學的老師,直到奶奶染上重病,花光了家裏的積蓄也不見好,然後奶奶去世了,此時卻恰逢整改拆遷,老舊的木房子都被拆了,父母拿了拆遷的錢換了套房子辭了學校的工作然後遠赴外地創業。

桃花源街18號。

明黎一邊默念着自己家門牌號,一邊看着兩邊的建築。變化很大,中間鋪着青石板,巷子兩旁是不高過三層的閣樓式建築,飛檐青瓦,有點像詩詞裏的江南。

都說人一般會近鄉情怯,但是明黎突然覺得這說的不太對,她心裏很平靜,甚至于敲門後父親打開門沒認出來她都心無波瀾。

“是黎黎啊。”黎智博尴尬地笑了一下,幫她拿過行李關上了門,随即問道:“累嗎?你媽媽在廚房炒菜。”

三年未見,父親好像沒什麽變化,明黎垂着頭沒說什麽,妹妹黎潔在沙發上玩着手機,頭也沒擡隔空喊了句姐姐。

“黎黎回來啦?媽媽做了胡蘿蔔炒肉!”明秀雅在廚房聽到了動靜,人沒出來,只大聲招呼了一下。

明黎顯然沒反應過來明秀雅為什麽強調了這一下,但她還是選擇了沉默,回自己房間放下了東西,懶洋洋地趴在了床上。

有點累。長達六七個個小時的車程,早上怕暈車什麽都沒吃,中飯又吃不下,遲來的胃疼疼得她再也不想動彈了。

“姐姐,麻麻喊你吃飯了。”

“好的。”明黎去洗了把冷水臉,勉強從迷糊中清醒過來。

母親明秀雅已經給她盛好了飯,帶了點拘謹和不經意地小心翼翼看着她說:“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胡蘿蔔炒肉了,這次我特意多炒了好多,你妹妹和你小時候一個樣也喜歡吃這個!”

明黎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好。”

“你姑姑這回做了件好事呀,這麽早就放你回來了。”明秀雅給坐在身旁吵着要吃肉的黎潔夾了一筷子,轉過來和明黎笑着調侃了一句。

明黎握着筷子地手一頓不知道該怎麽回,坐在對面的黎智博看了明秀雅一眼,語氣有點不太客氣:“瞎說什麽呢你。”

“我說的有什麽錯嗎?前幾年我就說把黎黎帶身邊養吧。”明秀雅性子強勢,見狀也毫不留情地反駁了一句。

黎智博皺了皺眉,有點不滿但還是忍住了,只是語氣很是不耐煩:“明秀雅你講點道理,是黎黎自己說不來的。”

明秀雅把筷子一擺,加大了音量道:“那時候黎黎才幾歲她懂什麽?要不是黎蓉在一邊撺掇誰的孩子不願意呆父母身邊?”

“你不要把人想得那麽壞,這些年黎蓉是虧了黎黎還是咋的?你這人怎麽不懂感恩?”

“那我又不是沒給錢她,每年生活費學費以外我還給了他們不少錢吧,他們修房子我也借了她不少錢吧,黎智博你說我沒良心?”

“......”

明黎閉了閉眼又睜開,也放了飯碗,冷聲問兩人:“還吃不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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