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新婚二三事

天底下的新婦都是可憐人,洞房花燭夜裏要陪貪歡的夫君快活,又因為大都是初次,身體肯定會不适,不适之下定然睡不好,偏偏次日還要早起拜見公婆。

向來睡到辰時末才起床的鳳隐卯時末就被從床上挖起來,她擡手擋住刺眼的日光,看了看含笑立在床頭的袁檀,再看看幾步開外捧着衣服的侍女,她迷茫了一會兒:“做什麽?”閉眼翻了個身,繼續睡。

昨夜和袁檀纏綿了半宿,她打定主意要睡到三日上竿不可。

袁檀屏退了侍女,把她撈在懷裏笑道:“我曉得你随性慣了,也不打算約束你。可是我爹娘還在前院等着呢,你不起床是打算讓人看笑話麽?”

鳳隐猛然睜開眼,頓了頓:“你爹娘?”

前一世袁檀沒爹沒娘,無人管束。雖說這一世他有爹有娘,但她一直活在只有自己和袁檀的世界裏。

這個節骨眼,她才意識到,她不單單是嫁給了袁檀,還嫁進了袁家。凡界的高門富家無甚特別,唯一的特別之處就是規矩忒多忒繁瑣。要是再加上勾心鬥角什麽的……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拜見袁檀的爹娘,要是敬茶什麽的她還可以接受,若是磕頭,她一個活了這麽多年的神仙給年過半百的老人磕頭……真真是情何以堪?

鳳隐想了想,又想了想道:“我能不去麽?”

袁檀挑眉:“理由呢?”

鳳隐面不改色道:“就說我被你累得下不了床。”

袁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鳳隐讪讪地,下一瞬袁檀突然攔腰抱起她,她驚得摟住他的脖子,“幹什麽?”

袁檀低頭瞧着她,慢條斯理道:“你不是累麽,我抱你過去。”

鳳隐漲紅了臉,掙紮道:“真讓你抱出去我就沒法見人了。我說着玩的,你放我下來。”

她若不去的話,肯定會惹袁檀他爹娘不快,袁父還好說,但是女人一般都比較小心眼,袁母若是因此不待見她,變着法子慫恿袁檀納個妾逛逛青樓什麽的來給她添堵,可就因小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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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磕頭敬茶的事着實避免不了。

而且她也想通了,歷史上不是有幾歲的孩子做皇帝的麽,他底下臣子的重孫子估計都比皇帝大,人家不照樣磕頭山呼萬歲,也沒覺得難為情。

這麽一想,她心裏頓時覺得平衡。

大清早的,外頭日光就已十分毒辣,庭院裏的繁花幾乎凋謝得差不多了,大片的殘花被風吹卷着落到回廊上,在腳下盈盈綻開,鋪出一條花海道路來。

鳳隐挽着袁檀的手進了花廳,袁父袁母端坐在主位上,見到兩人進來,盈盈招手。

鳳隐平日的言行舉止随性得過了頭,沒有公主該有的端莊儀态。但她依然是位公主,所受的禮儀教都是極好的,只不過平時沒有發揮的地方。

眼下終于輪到她發揮了,面對袁父袁母的問話,她談吐不俗,進退得宜。袁檀目光掃過來,很有幾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袁父也很滿意,贊道:“真不愧是世家出身,令尊教得很好。”

鳳隐被誇得有些心虛。

然後鳳隐便照規矩端了兩杯茶,正要屈膝拜下,青天白日裏天邊忽然一道閃電劈下,院前的一棵松樹應聲被削成兩半。

鳳隐看着腳尖默默地想,神仙給凡人磕頭實在違背天道,老天爺都不允許。她不屈不撓地還要往下跪,天邊又是一記悶雷滾過。

身側的袁檀轉過臉來,深深看她一眼,并不說話。

袁谌浸淫商場多年,是個精明人,袁母王氏能生出袁檀這麽聰明的兒子來也不會笨到哪裏去,他二人察覺不對勁,對視了一眼,王氏擺了擺手手,笑道:“不必跪了。敬茶便可。”

鳳隐自是高興。敬完茶,王氏獨獨留下鳳隐,拉着她的手說要說些體己話。

鳳隐倒是好奇第一次見面的兩人有什麽體己話要說,便坐在一旁的腰凳上洗耳恭聽。

可是王氏說的話并不體己。

半個時辰後,鳳隐愁眉苦臉地自房裏出來。

成婚前她刻意忽略了很多事,成婚後,這些被她忽略得很徹底的事如潮水般湧過來。

比如說,傳宗接代的事。

袁檀是凡人,她和他生下的孩子照理來說應該算是半個仙胎,半個仙胎修成神仙很容易,然後等袁檀轉世了,她再帶着孩子去尋他?讓孩子叫一個還沒他大的人做爹,再跟他生個孩子,然後再帶着兩孩子去找他……如此惡性循環?

這麽一想,還是不生的好,可是不生的話,王氏一定逼袁檀納妾,當然,袁檀那樣有主意的人,誰也不能勉強他做什麽,他一定會斬釘截鐵以拒之。可縱使如此,她又怎好為了一己私心令袁檀和母親關系鬧僵,讓袁家無後呢?

所以生與不生都是個麻煩事。

于是新婚第一天,鳳隐就陷入了無邊的煩惱之中,郁郁地回房,迎面見着一個小丫鬟自屋裏走出來,她見到鳳隐慌亂地低下頭,微微福了福身,匆匆離去。

房門虛掩着,鳳隐推門進去。袁檀正倚在榻上,左手垂下來,手裏握了書冊,另一只手擱置在胸前微微擡起,指間夾着一張杏黃色的箋紙,

看着十分精致秀氣。

鳳隐在榻沿坐下,興趣缺缺地問:“這是什麽?”

“劉玉珀托人捎過來的。”

鳳隐頓時精神一振,剛才的煩惱轉身抛之腦後,“上面寫了什麽?”眼風掃過去,是一首酸酸的情詩,看字面的意思是祝福袁檀新婚,措辭雅致,又十分押韻。她忍不住笑道,“玉珀姑娘真真才女一枚,可怎麽也掩不住字裏行間透出的濃濃酸味。她嘴上說祝福你,其實心裏不能釋懷吧?你打算怎麽回複她?”

“她第一次托人捎信時,我就告訴她不必再寫了,可她依然堅持不懈,認為總有一天能打動我。後來在曲江池她故意演的好戲被我拆穿以後就再也沒寫過了。眼下我們成婚,她又托人捎信過來……”袁檀将箋紙随意擱在一旁,笑道,“你說說,我該怎麽回複?”

鳳隐沉思了會兒道:“就回她情海無涯,回頭是岸。”

袁檀笑了:“這八字箴言倒是不錯。”提筆回了,又喚來婢女交待了幾句。

婢女躬身應了聲是,便合上房門輕輕退下。

袁檀回身只見鳳隐站在香案旁,手裏拿着紫檀木的香盒子,歪着頭一點一點地往香爐裏添香,頗有閑情的模樣。

袁檀走過去,接手她手中的香盒,道:“我娘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鳳隐“唔”了一聲:“就是傳宗接代的事。你娘說她身體不好,只生了你一個兒子,感覺挺對不起袁家的列祖列宗的。她讓我努努力多生幾個什麽的。”

王氏倒沒有說得這麽直白,總之就是這個意思。

“這事是你一個人努力就成的麽?”袁檀低眸觑她,“我娘未免太心急,這事順其自然就好。”

鳳隐抱住他,嗯了聲:“其實我也挺喜歡孩子的。”

她也想開了,橫豎都這樣了,生就生吧。他們好不容易在一起,誰都阻擋不了。轉念想想如果袁檀再轉世,她尋不到他的話,養個孩子在身邊也能留個念想。

袁檀低低笑道:“生一個哪夠。”突地攔腰抱起她,鳳隐還未反應過來已被他放到床上,兩邊帷帳垂下來,隔出一方旖旎空間。

鳳隐斜眼晲他:“青天白日的,你這麽做不妥吧。”

袁檀跪在她身側,微微俯身道:“我是看你精神不太好,讓你再睡會兒,你想到哪裏去了?”

鳳隐紅了臉:“那你陪我睡會兒。”

袁檀依言躺下來,鳳隐立馬鑽入他懷裏,她雖有困意,但是睡不着,有一搭沒一搭似地和他聊着天。

這樣炎熱的天氣裏,雕花窗子雖敞開着,偶有微風拂來,但也是暖風,吹在身上,不怎麽好受。

袁檀額上早已浸出薄汗,但他素來定力極佳,也不覺得難捱,只是……他垂眸看着緊緊貼在懷裏的鳳隐:“你不熱麽?”邊說邊去解她的衣襟,修長手指撫過瑩白肌膚,卻是一片溫涼。

他住了手,詫異地看着她。

鳳隐摸了摸胳膊,厚顏道:“這叫冰肌玉骨,自是清涼無汗。”她純粹在胡扯,其實是有仙法傍身。

袁檀頓了頓:“說來也奇怪,今天日頭這樣毒,竟然會憑空響起雷聲。”

此話一出,剛才還精神抖擻的鳳隐立馬呈現昏昏欲睡狀态,她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睛道:“我困了,睡覺。”

袁檀看她半晌,撫了撫她的發:“那你睡吧,我在這裏陪着你。”

一會兒,鳳隐果真睡了。袁檀卻沒有絲毫睡意,他曉得她有事瞞他,但因為能感覺到她毫無保留的愛意,所以并沒有急着追問,他一向活得清醒明白,乍然遇到這種自己被蒙在鼓裏的情況,心裏不太舒服。

鳳隐這一睡睡了半個時辰,恍惚聽見門外響起腳步聲,她起初以為是家中仆人經過,本想再眯一會兒,一道清脆脆的聲音激得她睡意全無。

那道聲音說:“我打聽清楚了,就是在這裏。反正我們路過,順便過來看看。”這個是紅貞

另一道聲音懷疑地說:“是麽?”這個是……文簫。

鳳隐暗嘆一聲,向來淺眠的袁檀醒過來,道:“怎麽醒了?”察覺她的身體有些緊繃,他柔聲,“做噩夢了?”

鳳隐欲哭無淚,這比噩夢還有噩夢。莫不是上次讓紅貞發現了什麽,她帶着大哥來求證?

袁檀自是聽不到外面的動靜,因為他們隐了仙身,凡人聽不到看不見。

鳳隐隔着帳子看到他們穿窗而入,她急了,絕對不能讓他們看到她,也不能讓他們看到袁檀。

她急中生智,将頭發打散,一個翻身覆到袁檀身上,俯首親上他的嘴,長發如瀑傾瀉下來,将兩人的臉擋得嚴嚴實實。雙手也沒閑着去剝他的衣服。

她就不信這樣他們會好意思看下去。

“你這是飽暖思□?”袁檀嘴上取笑着,當然也很樂意承受。

偷渡進來的兩只神仙也沒想到會碰到這樣香豔的畫面,紅貞看得目瞪口呆,文簫伸手捂住她的雙眼,磨牙:“別人的閨房事你也好意思看?”

紅貞雙眼發直:“我沒看過耶。”

文簫氣得吐血,一邊把她往外拽一邊說道:“看看算什麽,走,我讓你親身體驗一下。”

盡管紅貞很有興趣表示想繼續看下去,最後還是被拖走了,至于文簫有沒有讓她親身體驗什麽的就不得而知了。

鳳隐重重地松了口氣,身體也随之松懈下來,下巴抵在袁檀的胸口,陷入沉思。

紅貞和文簫此行不像是沖她來的,聽紅貞的意思好像是他們游山玩水游到長安了,然後在長安剛好有熟人,就順便過來看看。

這個順便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至于這個熟人是誰,鳳隐觑了眼身下的袁檀,只見過兩次面的人算是熟人麽?袁檀甚至連句話都沒同紅貞說。雖然紅貞一向有點自來熟,但還沒有自來熟到這種境界,這事透着不尋常……

腰間忽然一緊,袁檀翻身将她壓在身下,雙手釘在她腦袋兩側,呼吸吹拂在她耳畔:“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鳳隐仰臉胡亂地吻他,雙手撫上他的背牢牢抱緊。

“你不專心。”袁檀嘆息,一手挑開她淩亂的衣襟,順勢更加深入。

作者有話要說:情海無涯,回頭是岸這句話,我覺得更适合三公主你呀。

謝謝尺素,墨染的地雷。鞠躬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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