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肆無忌憚【二更】

虛弱的赫連誅虛弱地躺在床上。

得虧阮久發現得早, 格圖魯很快就請了大夫來。

他們現在在溪原城裏,阮久離開溪原的時候,給劉老先生家癡癡傻傻的劉長命留了個大夫, 正好這時候也不用去找別的大夫了。

只是把大夫請來的時候, 赫連誅還是抓着阮久的手不肯放,沒法讓大夫給他把脈。

阮久坐在床上, 不好意思地朝大夫笑了笑:“稍等。”

大夫也朝他了然地笑了笑。阮久使勁拽着赫連誅的手, 把自己的手從赫連誅手裏抽出來。

阮久把他的手腕遞到大夫面前:“您請。”

下一刻, 赫連誅又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阮久愣住:“啊……”他再重複剛才的動作, 對大夫點了點頭:“您再稍等一下。”

他使勁把赫連誅的右手拉開,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到另一邊,拉住他的右手:“這裏這裏。”

大夫朝他笑了一下,然後開始診脈。

阮久趴在床上, 一只手被赫連誅握着,另一只手撥了撥他額前的頭發。

他的臉有點燙,可能是燒得厲害了。

阮久戳戳他的臉,大夫提醒他:“小公子不要亂動。”

阮久連忙收回手:“哦。”

他就撐着頭, 瞧着赫連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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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大夫就收回手了。

“沒什麽大事,就是勞累過度,有點虧了。”

阮久點頭, 原來真的是虧了。他笑了一下:“那就給他補補吧。”

“好,我下去開方子,小公子也早些睡吧。夜裏可能會燒得更厲害些,不是很要緊, 用冷水給他敷一敷就好了。”

“我知道了。”阮久點點頭。

格圖魯把大夫送出去, 烏蘭和阮久待在房裏, 兩個人低頭看看赫連誅。

阮久問:“所以要給他敷冷水嗎?”

烏蘭起身:“我去打水。”

“诶。”阮久忽然喚了一聲,“烏蘭。”

“怎麽了?”烏蘭回過頭,“王後有什麽吩咐?”

阮久放輕聲音,指了指躺在床上的赫連誅:“他好像沒看見那封信,還不知道你的身份。”

烏蘭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嗯,大王不知道路線,是靠着一路追查,追過來的。”

“那還要告訴他嗎?要不然……”阮久做了個“封口”的動作,“這件事情就我們兩個知道,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烏蘭笑了笑,右手按在胸前,朝他行了個禮:“那就多謝王後了。”

阮久也笑着朝他揮揮手:“你去打水吧。”

赫連誅躺在床上,隐約聽見阮久在說話,而且是在密謀什麽事情,但是他聽不清楚,要掙紮着醒來,也沒辦法睜開眼睛。

他只能看着阮久在他面前密謀。

烏蘭很快就端來涼水,擰幹帕子,遞到阮久手上。阮久給赫連誅蓋上。

過了一會兒,烏蘭也有些困倦了,垂着眼睛,靠着床柱就要睡着的模樣。

阮久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你先回去睡吧。”

烏蘭也不推辭,奔波四五日,他确實是累了:“好,那我讓格圖魯過來。”

“好。”

他端起水盆出去,沒多久,重新端着水盆進來的人,就變成了格圖魯。

格圖魯把水盆放下,重新洗了一遍帕子,然後遞給阮久。

阮久再一次把帕子給赫連誅敷上,撐着頭,看着赫連誅,沒由來地想笑。

格圖魯覺着奇怪,問道:“王後在笑什麽?”

“沒有。”阮久拍了拍臉頰,笑歸笑,他不會把赫連誅的小秘密講給別人聽的。

格圖魯道:“王後倒是高興了,我們大王這一路追來,可苦着呢。”

“啊?”阮久疑惑擡頭,“什麽?”

實在不怪他不知道。赫連誅剛來的時候,那樣狼狽,他确實被赫連誅吓了一跳,但是赫連誅看起來就像沒事一樣,也不跟他抱怨,撒嬌兩句就過去了。

他不說,阮久幫他上完藥,便以為他沒事了。

現在格圖魯這樣說,他才起了疑心。

赫連誅既然沒看到那封信,鏖兀這樣大,他到底是怎麽找過來的?

阮久正經了神色,湊近格圖魯:“怎麽回事?他是怎麽過來的?”

格圖魯壓低聲音,怕吵醒赫連誅:“來的時候,大王不讓我們跟王後說呢。”

阮久垂了垂眼睛,反倒退回去了:“那就別說了,聽赫連誅的話。”

格圖魯驚訝:“诶?別啊,王後。”

阮久挑了挑眉:“你不就是想說給我聽嘛,一會兒說,一會兒不說的,我現在不想聽了。”

“王後別生氣嘛。那要是大王問起來?”

“就是你非要講給我聽的。”阮久很快朝他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會把你說出去的。”

床上的赫連誅皺了皺眉,阮久又在和別人密謀了,但他還是聽不清楚。

“那就好。”格圖魯這才肯開口,“那天晚上,大王派我去追捕太後,我把太後押到城樓上,太後挑釁大王,說了好長一段話,那個叫什麽‘孤寡孤寡’……”

“孤家寡人。”阮久忍不住糾正他,“應該是這個詞。”

“沒錯,就是這個。”格圖魯點頭,“太後說王後以後也不會陪着大王了,大王才知道,王後被擄走了。”

阮久莫名有些期待,眨了眨眼睛:“然後呢?”

“太後騙了大王,她說她把王後推上戰場,王後已經死在戰場上了。當時城門前都是屍首,大王原本是不信的,回宮去看了一眼,發現王後是真的不見了,跑去見太後,太後已經死了。”

“大王沒辦法,想到太後說過的話,最後還是去翻屍體了。”

阮久原本鮮活的表情顯得有些落寞,他垂了垂眼睛,低頭去看赫連誅。

赫連誅還在睡覺,臉色好像沒有剛才那麽紅了。阮久把他額頭上的帕子揭下來,遞給格圖魯:“換一下。”

“好。”

換好了帕子,格圖魯才繼續道:“結果沒多久就下暴雨了,大王又不肯走,怕王後真的在裏面,要是耽誤了,王後就真的出事了。”

阮久張了張口,頓了一會兒,才說出話來:“他就一直這樣找?”

“是,我本來是給大王撐着傘的,後來雨實在是太大了,火把都被澆滅了,大王就叫我顧着火把,別管他。”

阮久忽然擡手捏捏眉心,又笑了一下:“傻死了。”

“一直到白天,大王把戰場上所有的屍首都翻遍了,确定王後不在裏面,還來不及松口氣,就派人在鏖兀境內設關卡找人了。”

“實在也是大王運氣不好,下了一場暴雨,米飯和饅頭都找不到王後。大王也沿着尚京城出去的官道找,沿途查看過往車輛百姓的登記造冊,盤問關卡。”

“最後大王發現,王後坐的那輛馬車跑得太快了,就一路追到了這裏。”

“真是好險,只差一點,王後就要到梁國境內了。太後以為,只要王後到了梁國境內,大王就不敢動手了……”

阮久摸摸鼻尖:“他可以再向陛下要人的,陛下不會不把我交出去的。”

“哪裏要這麽麻煩?當時大王找王後,找得都快要瘋了,要是王後真進了梁國,只怕免不了一場……”

格圖魯瞧了一眼阮久的臉色,連忙住了口。

他不敢再說,卻又忍不住最後說了一句:“王後不要走,好不好?王後要是走了,大王可就真成了太後說的那個……孤家寡人了。”

可是阮久一點都看不出來,赫連誅有一點瘋魔的征兆。

阮久看看赫連誅,今天遇到的時候,赫連誅明明就很乖,還會對他撒嬌。

哪裏瘋了?肯定是格圖魯胡說!

再過了一會兒,阮久見格圖魯也犯困了,就讓他也回去睡了。

床邊只留了個小蠟燭,燭光幽微,赫連誅還皺着眉睡着。

阮久伸長手,重新洗了一遍帕子,給他蓋上。

阮久倒在赫連誅的枕頭上,離得很近,阮久連赫連誅的臉上的小絨毛都看得清楚。

原來在他不曾留意的時候,赫連誅已經長得很大了。

阮久想,自己還把他當做小狗,這是不對的,他已經是大狗了。

只是赫連誅還總是在他面前親親蹭蹭,就像小時候沒長大一樣。

阮久又想,他把赫連誅當做話本裏的小姑娘,這也不太對,赫連誅分明不像那些小姑娘,他也不是大姑娘——除了愛哭這一點。他不知道赫連誅在別人面前是怎麽樣的,赫連誅在他面前卻是很愛哭,眨眨眼睛,就有水光。

而他自己好像也不是大俠。

阮久想遍自己看過的所有話本,都找不到一本,适合他和赫連誅的。

阮久撐着手坐起來,重新給赫連誅換了手帕,然後又在他面前躺下。

他最後想,他把赫連誅看做是自己的心肝小寶貝,也不對。赫連誅不小了。赫連誅不能做他的心肝小寶貝,那還是他做赫連誅的心肝小寶貝好了。

阮久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地就閉上眼睛,睡着了。

翌日清晨,赫連誅醒來時,還沒睜開眼睛,就聽見自己耳邊傳來勻長的呼吸聲。

赫連誅身形一僵,沒敢睜開眼睛,又感覺到自己還牽着阮久的手。牽了一晚上,都悶出汗來了。

他稍微動了動手指,還是十指相扣的那種,對于他們來說,是沒有嘗試過的牽手姿勢,而且也太過膩歪了。

赫連誅覺得,自己失去意識的這一個晚上,他肯定做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緩了緩神,才敢睜開眼睛。

他睜開眼睛,先看見頭頂的帳子,然後扭頭看了看四周,還很安靜,時候應該還很早。

赫連誅轉過頭,就看見阮久和他靠在一個枕頭上,靠得很近,呼吸相遞,他連阮久的睫毛有多少根都數得清楚。

阮久還沒醒,赫連誅就幹看着他的臉,在心裏默數他的睫毛。

默數到七十二的時候,阮久的睫毛顫了顫,打斷了他的計算。

阮久睜開眼睛,與他對上目光。

剛剛醒來,阮久的聲音還有些困倦:“你醒了?”

“嗯。”

嗓子因為發熱有些沙啞,赫連誅才應了一聲,原本貼在他額頭上的手帕就掉了下來,落在兩人之間,遮擋住了兩個人大半的視線。

也正是因此,赫連誅才敢肆無忌憚地放任自己的目光。

他卻假裝自己是在看那條手帕:“為什麽不是你的手帕?”

阮久眨了眨眼,聲色懶懶:“最後一條被你昨天下午用掉了。”

赫連誅的心裏忽然有了答案。

昨天下午,他把阮久的手帕用去做那種事情,阮久很生氣,他問阮久:“會讨厭嗎?”

對于這個問題,赫連誅忽然有了答案。

答案是不會,阮久不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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