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日時光

一家人有說有笑的吃完飯後,又一起吃了蛋糕,吹了蠟燭,楊月在燭火中看到季婉瑜發自真心的笑顏,心裏仿佛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

那種笑顏,以及在飯桌上其樂融融的氣氛,是曾經在楊家無法體會到的。他甚至沒有想過會有一天,自己可以融入到一個新的家庭裏,在飯桌上聆聽大家天南地北的聊着形色各異的事,沒有劍拔弩張,沒有橫眉冷對,有的只是一個家庭該有的溫暖,絲絲縷縷的萦繞在周圍的空氣裏,久久未能散去。

飯後,一家人看時間還早,便轉戰到棋牌室,一邊品着茶,一邊打起了麻将。

彤彤和侯擇七在影視牆上打起了Ps4,楊月坐在一邊,邊玩手機邊看彤彤被花式完虐。

看着看着,他就不由自主的走了神。

彤彤的技術說不上菜,相反的,她對各種游戲的悟性都很高,上手也很快,在女孩子裏操作算得上出類拔萃的,而侯擇七之所以能碾壓她,是因為他的确很強,強到異于常人。

他的手非常好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手速也是驚人的快,指花在手柄上紛飛的時候如潔白的蝶翼,翕動着鋒利的翅膀在空氣中留下殘影,那樣子一點不遜色于沉浸在演奏中的頂尖鋼琴家。除此之外,他的操作也無比缜密精湛,就好像是對一切狀況的預判都已經盡數融進了他的骨髓裏,形成了一種行雲流水的精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月總覺得這人面對競技游戲的時候,專注力非常的驚人,他斂起了一身的慵懶和輕浮,深邃的眼底隐隐閃着鋒芒,像出鞘的刀,像準備獵食的野獸。

彤彤再一次的主動偷襲,換來的是侯擇七壓着她節節敗退的猛錘,情急之下她連聲求饒,這才把楊月飛遠的思緒拉回現實。

“啊啊啊!哥,哥!哥!!我錯了我錯了!你饒我一命!你饒——”

話音未落,她操縱的角色已經被KO倒地,彤彤洩了氣的把手頹然一放,一臉郁悶的懷疑人生。

“我怎麽又死了?”她看向侯擇七:“你不是說你放水了嗎?你放的你腦子裏的水嗎?”

“忒慣着你了?怎麽跟長輩說話呢,”侯擇七長腿往茶幾上一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放松下來,問:“你不是說再輸一局就去畫作業麽?你下周一就開學了吧?速寫還有多少沒畫呢?”

彤彤反駁:“你管我!我們美術生!就是熬夜畫作業效率才高!”

“彤彤,你別以為開了學住大舅家就能無法無天了,”彤彤的爸爸聽到她的話,轉過頭來嚴肅的說:“你哥說的沒錯,早早去把作業畫了,不許熬——哎等等!我碰!”

彤彤:“……”

家長都發話了,彤彤只得作罷,委屈巴巴的扔下手柄就起身進了屋子,走之前還用口型警告侯擇七一句:你等着。

侯擇七笑得一臉幸災樂禍,拿起手柄扔給楊月,沖他挑挑眉:“你來一局?”

他的眉斜飛入鬓,挑起來的時候顯得整個人透着一股張揚的帥氣和壓不住的邪氣。

“不了,”楊月拒絕的很果斷:“我打不過你。”

侯擇七挪到他身邊拈葡萄吃,邊吃邊咕哝:“我讓着你。”

楊月:“那我也打不過,我還沒你表妹強。”

侯擇七輕笑一聲:“就她那技術……”

“你的操作和意識,應該不僅僅是天賦吧?”楊月打斷他,問:“你有系統的經過訓練麽?”

他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侯擇七伸手去拈第二顆葡萄的動作停頓了短短一瞬,連帶着心下一驚,但強大的心理素質讓他很快就不着痕跡的掩飾過去,繼而把葡萄塞進嘴裏,含糊的笑了。

“怎麽?這麽快就想對我深入了解了?”

“你自作多情的功夫還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楊月說。

“過獎了,”侯擇七把一顆葡萄送到他嘴邊,問:“吃葡萄麽?”

楊月見他不願正面回答,也沒心思追問。

“不吃,我困了,洗個澡睡覺了,”他說着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揚揚下巴:“浴室誰先用?”

“你先吧,”侯擇七把送到人嘴邊的葡萄塞進自己嘴裏。

楊月點點頭算默認了,他傾身去沙發上拿手機,沒料微信通話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他接通了電話,導師的聲音立刻從那邊傳來。

“嗯,我在家,”對于導師的問話,楊月如實回答。

“音樂?明天要排練嗎?”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侯擇七餘光瞥到楊月把拇指放進嘴裏一點點的啃起了手指甲,眉宇間輕輕擰起了疲累的溝壑。

“行吧,我一會兒剪完了給你發過去。”

三言兩語挂了電話,楊月把啃了一半的手指甲放下來,說:“你先去洗吧,我得剪個音樂。”

侯擇七:“剪音樂?”

楊月:“視頻剪輯聽說過麽?一個道理,就是把音樂剪輯一下。”

侯擇七笑了:“你還會這個?”

“你以為我除了跳舞就不會幹別的了?舞蹈編導要求什麽都會,不然會多花很多冤枉錢,”楊月說:“還有,我得用下電腦,有麽?”

“書房和我房間都有,你随便用,”侯擇七道。

那楊月必然選擇書房。 應了楊月的話,侯擇七先去了浴室,孟紅已經在浴缸裏放好了洗澡水和安神抗疲勞的精油,他把自己浸泡到水裏的那一刻,腦子裏突然又想到了楊月剛剛的話——

“你的操作和意識,應該不僅僅是天賦吧?你有系統的經過訓練麽?”

風輕雲淡的一句話,卻仿佛裂空而出的悶雷,帶着千斤般的重量直擊到了內心堅硬的軀殼上,将那好不容易建立的堅強壁壘硬生生的劈出一道裂縫來。記憶一旦被拉扯,就宛如當年山呼海嘯的歡呼聲一樣,咆哮着将他卷進漩渦般的回憶中。

眼看着隊友的頭像在逐漸清零的血條中一個個暗下去,他的目光緊縮在屏幕上,手指宛如紛飛的蝶翼,在緊張焦灼的空氣裏舞動出讓人眼花缭亂的殘影。

極限的走位躲閃過無數傷害,被圍困的角色宛如殺紅了眼的野獸,帶着孤注一擲的血性反身沖上去厮殺,他宛如神袛眷顧一般預判到敵人的每一處細節,在敗局已定的那一刻硬生生扭轉了場上的局面,将劣勢扳為優勢,在令人心驚肉跳的局勢中消磨掉了敵人最後一絲血。

勝局已定!

“漂亮!FIH的替補隊員極限反殺!成功拿下本局MVP!真可謂風起雲湧觀後海,後起之秀代代強啊!”

“同時也讓我們恭喜FIH逆風翻盤!順利拿下最後一局,殺入全國總決賽!”

解說員與主持人熱血澎湃的陳詞和觀衆席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瞬間充斥了整個賽場,在光輝耀眼的場館上空久久回蕩。

事後他面對主持人“第一次以替補身份上場就拿下了全場MVP,請問你的心情是怎樣的呢?有什麽話想對你的對手說麽?”的提問,只是微微一笑,意氣風發、桀骜張揚。

“心情很好,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以替補的身份參賽,也會是最後一次,下一次再見到Hi Z-one的各位前輩的時候,我會以FIH戰隊首發隊員的身份,正面與你們較量。”

不卑不亢的挑釁,是實力賦予他的資本。

果然一周後的例會上,經理正式宣布他成為FIH戰隊的首發隊員,并且铿锵有力的指着他的鼻子告誡他。

“你的id必須給我改掉!你見哪個選手頂着‘你爹’這個id滿場跑的?你這不是赤裸裸的挑釁是什麽?”

“改就改呗,”侯擇七舒服的在會議室的真皮座椅裏一靠,說:“不過你們別像Hi Z-one一樣起那麽土了吧唧的名字,什麽幻影、黃蜂、狂派那些,好像下一秒就會喊一車面包人過來跟我們正面剛一樣。”

他年輕氣盛,是經理眼裏最難纏的刺頭。

“那你想叫什麽?你自己說吧,”經理問。

侯擇七沒什麽取名天賦,只問:“我用本名不行麽?”

“不行!戰隊有規定,不準用真實姓名,”經理義正言辭。

侯擇七:“那把姓去了。”

經理:“也不行。”

“那把姓去了再把名字反過來,這樣總行了吧?”

經理思考了一下,覺得這個想法不錯:“那就這麽定了,正好咱們戰隊有個June,你們倆一個六月一個七擇,打好配合,發展一下戰隊雙核的名號,今後代言都會越來越多的。”

“經理,那我的id也不符合規定,我也要改,我要叫八戒,”最小的替補隊員在這個時候也過來湊熱鬧。

緊接着戰隊湧起一陣改id狂潮。

“六七八了,那我不叫大奇了,我叫大九。”

“那我改叫十全吧。”

“你一個女孩叫十全多難聽?你還是叫十美吧。”

“行,七哥說什麽就是什麽,那我就叫十美了。”

“數字天團,完美!”八戒起哄。

經理在一陣吵吵鬧鬧的歡呼聲中揉揉太陽穴,任他們去了。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數字天團的誕生,徹底把FIH推上了巅峰時代。

新隊長七擇繼任後,帶着一衆隊員從地區賽打入全國賽,又從全國賽闖進世界賽,他們橫掃了半個聯盟的獎項,站到過世界賽的頂峰。

佛來斬佛,魔來斬魔,說的就是那個時代的FIH。他們身披紅白相間的隊服,就仿佛披上了一個時代的榮耀,所過之處,永遠充滿鮮花和掌聲。他們如同鑽石一樣站在聚光燈下閃着咄咄逼人的光,臺下的手幅連成一片洶湧的浪潮,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全部都呼喚的是FIH的名字。

那是FIH最好的時代,也是他們最鼎盛的時代。

直到兩年後,一場車禍的誕生如同一把從天而降的巨斧,硬生生的将這場夢劈的四分五裂,琉璃般的碎片後,是飛馳的救護車、雜亂的腳步聲、和被記者堵得水洩不通的醫院大門。

後來,鋪天搶地的網絡新聞全部是:

【哀悼,FIH戰隊成員六月于xx月xx日在xx路段發生車禍,後因搶救無效身亡。】

【震驚,FIH戰隊隊長七擇痛失隊友,宣布退役。】

【六月身亡,七擇退役,FIH電競雙星就此隕落。】

七擇打完了最後一場比賽正式宣布退役的那一天,八戒在休息室裏狠狠給了他一拳,那一拳,徹徹底底讓他疼進了心裏。

那一天,是他最後一次站在耀眼的聚光燈下,聽着臺下的觀衆哭着呼喊FIH的名字。

那一天,屬于FIH的時代,終于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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