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蕭君心驚膽戰地低着頭進了前廳,心髒跳的死快死快的。
她和葉夢星無冤無仇,卻次次見到他就猛怼,內心實在過意不去。
對方顏值超高,而她對長相卓越的男人天然自帶好感,上次也多虧了他出手相救。
是良心在作怪啊。
我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青春和懊惱……蕭君郁悶地想着,前廳的弄堂裏,蕭老夫人端坐大師椅,溫文有禮,眉梢難得見着喜色。
她客客氣氣地說着話,一名白須長髯的老者含笑捧着茶盞,一襲樸素青衣,鬓角略微霜白,氣質儒雅可親,溫潤的眼神宛如深潭幽谷,沉澱着歲月洗滌出的風霜;身後筆直站立着的女子仙姿玉色,那拖地的大紅長袍,一看就是質地非凡的華服,搭配耀眼奪目的步搖珍飾,當真會牟如星,眉目流轉間便是顧盼生輝。
好個漂亮的小姐姐……
蕭君有點自慚形穢,哪有女子不愛美,可惜她這一世的原身太過平凡,心裏對美麗的向往從未如此渴望過。
“小女蕭君,見過祖母,見過老先生。”
蕭君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禮,也算頗有大家閨範。
“慕容老先生,這便是老身的四丫頭了。”
蕭老夫人笑着挽過蕭君的小手,示意她坐下。
蕭君低着頭照做,安安靜靜。
這一會兒,她就感覺老者的眼神深深地鎖定了她,連帶那好看的小姐姐也興致盎然地将她審視了一遍。
蕭君頓覺莫名其妙。
“不用過分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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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安溫和一笑,輕聲道,“老夫與武安侯曾經見過幾面,也算相熟。今日過來,無甚事,只為探望故人之女。”
慕容安此次前來,是要觀察下武安侯府四小姐的脾氣秉性,看看是否和國師形容的有出入。國師未經兒女情長之事,這對已經生兒育女的慕容安來說,覺得自己在“識女”方面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人不風流枉少年,想當年,慕容安也是京城有頭有臉的青年才俊,身邊莺莺燕燕自然是少不了的。
何況,姜還是老的辣嘛。
蕭君沒有經歷這樣的陣仗,只能點頭問好。
尴尬間,就見那好看的小姐姐步步生蓮,輕盈地走了過來,笑靥如花,“你便是蕭君,我叫慕容清雪。”
“清雪小姐好。”
蕭君的目光定在慕容清雪蛾眉皓齒的朱唇玉面上,心裏嘆息,我要是也長得這般好看便好了。
“你平時有啥愛好?”
慕容清雪吹彈可破的俏臉上隐有興奮之意,這可是對國師哥哥都毫不客氣的奇女子呀,長得倒是一般。
見蕭君吶吶無語,語氣溫柔道,“你我年紀相仿,自當好好親近。”
“我的愛好啊……”
蕭君的目光挪到了蕭老夫人身上,怕丢臉,附耳羞澀道,“吃,算不算?”
“噗……”
慕容清雪捂着嘴,強忍笑意。
這侯府千金甚是有趣,一般女子的愛好要麽是琴棋書畫,要麽是四書五經以及筆墨丹青等高雅趣好。
不過倒是真性情。
想了想,她便輕聲笑道,“怎麽和我一樣。”
蕭君眼眸一亮,頓覺找到知音,釋放出天性,“我最愛吃紅燒肉,我做得還不錯,你要不要嘗嘗?”
慕容清雪長得好看,又沒什麽架子,挺平易近人的,這符合蕭君對朋友的要求。
“好呀。”
慕容清雪如花美目綻放出光芒,轉過身對慕容安請示道,“爺爺,我和四大小姐一見如故,想留在這裏用晚膳,您看行不?”
“咳咳……”
慕容安吓了一跳,架不住老臉,輕斥道,“怎能如此唐突。”
“不礙事的不礙事的。”
蕭老夫人樂呵呵地出來打圓場,笑眯眯道,“侯府很久沒有這麽熱鬧了,老身今日做東,慕容先生就賣我幾分薄面吧。”
“如此……叨擾了。”
慕容安見主人都發話了,再拒絕好像有點不近人情。
也罷,近距離觀察。
“祖母,我能不能去廚房……”
蕭君想着措辭,也不知道老夫人會不會答應。
“你會做菜?”
蕭老夫人頗為驚訝,微笑問道。
侯府如今的光景已然沒落,倒沒有那麽多的教條和規矩。
何況她一個庶女。
“會的。”
蕭君的目光移到慕容清雪的臉上,兩人相視一笑。
“去吧,祖母嘗嘗你的手藝。”
蕭老夫人樂呵呵的,蕭君和慕容清雪兩人随即告了聲安,便往夥房走去。
竈臺邊,蕭君熟練地掌着勺,将五花肉過水,又将八角、蔥段、姜片、黃酒等物混在碗裏,加入冰糖調和。
煸炒、悶煮、收汁。
上了色的五花肉香氣撲鼻,可人多汁,當真是色香味俱全。
慕容清雪贊不絕口,她是千金大小姐,從來十指不沾陽春水。
她愈發的對蕭君感到好奇,柔聲道,“蕭君好巧的手,廚藝精湛。”
蕭君害羞地回聲,“吃貨一枚,對美食頗有研究,倒是讓清雪見笑了。”
“五谷雜糧、柴米油鹽皆是上天恩賜,能做得一手好菜,那也是令人稱羨的手藝。君妹莫要謙虛了。”
慕容清雪問起了蕭君的年紀,她比蕭君虛長了幾月,當下便以姐姐相稱。
“姐姐平時都做些什麽?”
蕭君做完紅燒肉,又拾起了菜葉,開始炒素菜。
“囚于府上,待字閨中。”
慕容清雪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如今四海靖平,天下安寧。我忝為将門之後,亦想上陣殺敵。只是沒了那機緣。”
“姐姐莫非還會武功?”
蕭君着實震撼了一下。
“自然。我自幼習武,平常男子,不是我的對手。”
慕容清雪冰肌玉骨清無汗,這麽好的身段倒像是經常鍛煉的,難怪體型高挑氣質斐然。
“好呀,那姐姐若有空,可不可以教我習武?”
蕭君除了搞錢,目前最想的就是能有自保之力。
這侯門深深,強敵圍繞,遠的不說,光一個刁蠻的蕭莞兒就讓她頭大如鬥。
不過習武是需要将天賦和歲月錘煉的,決然不能速成。
“若蕭老夫人同意,我自當沒問題。”
慕容清雪灑然一笑,如碧綠漣漪。
“那就多謝姐姐了。”
蕭君心情大好,又抓着慕容清雪叽裏咕嚕地問了許多事,什麽江湖秘辛啦,紅塵男女,京城趣事等等。
兩人無話不談,頗有點相見恨晚的味道。
……
将近酉時,侯府雅間的釉色方桌上已經布滿了菜。
八菜一湯,配上一壺花釀清酒,令人食指大動。
望着滿滿一大桌的美味佳肴,慕容安對蕭君的感官立馬改變了幾分。
待吃得滿嘴留香,已然譽不絕口。
“國師啊國師……何來粗鄙之說。”
一口滑溜噴香的紅燒肉進了肚,慕容安笑得老眼都咪了起來。
果然都說管住男人的胃就管住了男人的心,慕容安對國師一陣腹诽,心中嘆息,“識人不明,識人不明啊,果然太過年輕。”
蕭老夫人好久沒這麽開心過了,吃着菜将衆人滿意的神情納入眼底,朝着蕭君柔聲道,“君兒何時練得這般好手藝,祖母今日真是有福了。”
“祖母過獎了。”
蕭君害羞地低着頭,在自家祖母面前,她還是要裝裝閨中小姐的溫順樣子的。
“實在是人間美味,君妹的廚藝,我覺得和京城數一數二的饕餮食府裏的大廚,都能不相上下了。”
慕容清雪吃得極為滿意,敬了杯酒,忍不住擊節稱賞。
“老夫也是刮目相看。”
慕容安放下玉筷,捋了捋颔下的白須,望着蕭君,眸光閃動,“四小姐當真是妙人,可有婚配?”
“不曾的不曾的。”
蕭君當即弄了個大紅臉,戲精上身。
“這京城的公子,但凡有四小姐看上的,只需和老夫說一聲,老夫自當樂意做個月老。”
慕容安淡淡一笑。
蕭老夫人眉目舒展,笑容和藹,“這是君兒的福氣啊。”
“謝謝老先生。”
蕭君羞答答地低着頭,又陪衆人喝了幾杯。
歡聲宴宴中,蕭老夫人不勝酒力,回房休憩去了。
慕容安酒意甚濃,慕容清雪乃習武之人,酒量亦是頗豪。
蕭君見蕭老夫人走了,壓力一松,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觥籌交錯間,三人酒到必幹,漸漸的,就喝高了。
“君……君兒。”
慕容安的老臉染上酡紅色,貌似喝多了,說話磕磕巴巴,“這菜好酒也好,老……老夫今日實是開懷。府上還有沒好玩的樂事,供我們爺孫叁消遣消遣。”
“樂事?”
蕭君醉醺醺的,腦海裏轉了幾圈,拍掌道,“老先生玩不玩骰子?”
“骰子?”
慕容安昏沉的老眼裏霎時綻出精光,長笑道,“好極好極。老夫當年也是縱橫賭坊的風流人物,罕有敵手,人送‘千面小安頭’!你與我玩骰子,可不怕輸的哭天搶地找你娘去?”
“老家夥……也不怕風大閃了腰!”
喝了酒的人自是癫狂。
蕭君今日喝開心了,指着慕容安,笑眯眯道,“老頭,等下就輸的你叫我姑奶奶!”
“妙極妙極。好久沒有後輩……這般……這般與老夫說話了。”
慕容安不怒反笑。
“好家夥!一言為定!”
蕭君在半空中伸出手,慕容安這喝多了的老頭居然和她來了個擊節相慶。
那give-me-five的動作還耍得挺順溜。
恍惚間,蕭君仿佛又感覺自己穿越回了現實世界。
她搖搖頭,喚來綠兒這丫鬟去拿骰子。
慕容清雪對此毫無興趣,自顧自夾着菜喝小酒。
骰子一到,蕭君和慕容安就摩拳擦掌,約法三章。
很簡單,比大小,賭注随意,反正是銀子就成。
蕭君手上只有二兩碎銀了,想也不想,全壓上:輸了回房睡,贏了繼續幹。
“幹……幹翻你這個小安頭。”
蕭君纖纖玉指按了按慕容安的腦門,喝多了人哪還分的清什麽長輩尊卑。
慕容安也不管,嘿嘿一笑,當即搖骰子開魯。
一回合過去了,蕭君贏了。
二回合過去了,蕭君還是贏了。
九回合過去了,慕容安身子一晃,臉色變黑了。
蕭君每次都是全壓,片刻間,慕容安輸了個底朝天。
“繼續啊,小安頭,你來啊……”
蕭君樂不可支,哇,好多錢好多錢,掙大發了……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麽運氣變得那麽好。
慕容安嘴角抽搐,酒醒了一大半,腆着個老臉,拉了拉慕容清雪的袖子,“借爺爺點錢。”
慕容清雪瞪圓了美目,拿出放滿銀票的荷包,遞給慕容安。
“嘿嘿,小家夥,老夫這下必一雪前恥!”
慕容安銀子在手,頓時有了底氣。
虎虎生威地搖着骰器,砰的一聲,砸桌喊停。
“大還是小!”
慕容安眼放電光,死死盯着一臉淡定的蕭君。
“吓我啊小安頭……”
蕭君打了個飽嗝,輕飄飄道,“買大不買小,銀子到處有。”
“開!”
慕容安神色緊張地打開骰蓋,頓時膝蓋一軟。
“您走好,不送。”
蕭君歡呼雀躍地尖叫一聲,險些合不上嘴。
當即三下五除二,将銀子荷包統統收走。
慕容清雪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這……
“雪兒,回家吧……”
慕容安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嘴角抽搐着,連走路都不穩了。
“小安頭,走好啊,下次再來啊……”
武安侯府門口,蕭君咧着嘴,一臉燦爛,用力搖晃着小手告別。
馬車裏的慕容安身子一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恥辱啊恥辱啊!
渾女子!
國師誠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