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醫院外的狗仔雖然被咱們的人打發走了,但接下來幾天都不能掉以輕心……”
時佑握着方向盤,往後視鏡瞟了眼,幽幽嘆了口氣:“宿醉的感覺不好受吧。”
景聞清阖着眼,眉頭快蹙成深溝了:“你說呢!”
他靠在後座靠墊上,袖子卷了大半,露出半個胳膊,上面青一塊紫一塊,好幾處傷痕。不過除此以外,細皮嫩肉,白裏透紅,完全看不出滄桑的痕跡,皮膚狀态保養得很好。
時佑知曉宿醉後頭暈難受,他身上又帶着傷,說話不自覺地低了些:“今兒下午試鏡,前一天隔夜弄出個大新聞,你這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景聞清目光落在手臂傷口處,一時無言,眼底掠過一絲驚喜,轉瞬即逝。他垂眸,壓抑着面上的情緒。
“別跟我說你想一出是一出啊!這可是你半個月前背着我找的本,也是你非要跟裴敬紮堆進同一個劇組。”時佑回憶起來,又想到昨晚,懵逼了,“喝醉就算了,包廂隔壁還是影帝,他也剛好醉了。這運氣,啧啧。”
他又補了句:“醉酒打架,雙雙皮外傷進醫院,不愧是你們倆。”
景聞清頓了兩秒,謅的像真的似的:“就不能是臨到試鏡前,我掐準時間跟裴影帝打一架,故意搞個大新聞造造勢,來點熱度引流嘛?”
“……那我只能替公關謝謝您了!”時佑沒當真,笑了笑,話鋒一轉。
“你回去後喝點醒酒湯,手上的傷,該敷的藥別忘了敷。下午助理會來接你去試鏡。”時佑思考了兩秒,改口,“下次別喝這麽多酒了。你整個人都跟鬼上身似的。”
景聞清點了點頭。
“我怕你下次醉了拿着刀鯊裴敬。”時佑沉默兩秒,“你昨晚砸他手機那架勢,簡直要提着刀往他脖子上砍。”
景聞清大驚。
時佑還想再多逼逼兩句,結果景聞清臉色變了又變,最終緩緩閉上眼睛,靠着坐墊靜靜的。
看不出景聞清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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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頭還有點暈,時佑想着,話到了嘴邊,到底是沒說出口。
半晌後,景聞清睜開眼輕輕嘆氣,再次盯着自己的手臂瞧了半晌。那目光,一寸又一寸,仿佛在看珍寶。接着,他眼睛眨啊眨,伸手騰空猶豫了兩秒,用指尖緩緩戳了上去……
嘶……有點疼!
景聞清眼神微顫,迅速收手。
越是疼,景聞清大腦越是清醒地突突兩下──這是現實,不是夢。
幾個小時前,景聞清在陌生的病房內醒來,一位護士激動地抄起小本本,飛也似的趕來,羞澀地紅了臉:“景景寶貝能不能給我一張簽名,我是你的粉絲。去年舞蹈節那段自編舞我可喜歡啦,練了好久也沒跳出精髓!”
旁敲側擊下,景聞清恍然發現他穿到自己筆下的劇本裏了,還成為了主角舞王!跟劇中的影帝是死對頭不說,最後還死對頭變情侶了。
景聞清穿書前是個編劇,獲過各種獎,跟圈內大佬們關系也不錯。
這劇本能創作出來,卻是因為景聞清并不想做編劇。他的夢想,一直是跳舞。
當年,父母阻止他報名學跳舞,硬着口氣非要他去做編劇,迫于家中施壓,景聞清頹廢了好幾年,也沒有機會參加藝考,但從小種下的夢從未忘記。
所以景聞清寫的第一本劇本,主角的身份就是鼎鼎大名的舞王。雖然劇情狗血,卻能用另一種方式圓他的夢。劇本主角的名字,就叫景聞清。
景聞清寫完後私自保存着,除了他的愛人裴敬外,沒有其他人翻閱過這篇故事。
可他沒想到,一朝醒來,他竟然穿進劇本裏了,而劇本中的影帝,名字居然莫名其妙成了裴敬──他穿書前愛人的名字。
他當初分明不是這樣寫的!
一路上汽車拐了幾個彎,景聞清全程閉着眼,思考了半天,想不出什麽所以然。
直到達目的地,急剎車咯噔一下,景聞清才回過神來,緩緩睜了眼。
在他面前的,是一棟獨立別墅,高四層,房大地大。裝修風格簡約大方,以黑白灰三色為主基調,底層是儲物間和車庫。
景聞清心裏盤了圈劇情,了然:這是舞王的家。
下了車,他徑直往屋裏去,輕車熟路地來到卧室。
鏡子裏,年輕人手裏提着醫院的塑料袋,整個人看不出一點半點憔悴,完全可以用精致二字形容。他本就挺白的皮膚湊着光線更甚,看起來又細膩又平滑,沒有皺紋也沒有痘痘。
他齊肩的中長發披在身後,內雙眼,挺翹的鼻梁,眉目間帶着幾分雌雄莫辨的性感。
景聞清仔仔細細打量着。
二十三歲。
這是他二十三歲時的樣子。
劇本中的舞王恰巧也是二十三歲。
景聞清的心砰砰跳着。
他不僅穿越了,還“返老還童”了。
足足站定着打量了有幾分鐘,景聞清眼裏透露着難以捉摸的情緒。一會兒後,景聞清坐到床邊,打開藥膏,上藥。
可捏着棉花棒的手微微顫抖,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穿書前,他已經三十五歲了。
小時候,景聞清的父母就離婚了,跟着母親。景聞清學過幾年跳舞,中途被母親逼迫着成了編劇,再也沒碰過跳舞。為此,他記恨着,不滿着,無時無刻不想逃離這種生活。
三十歲前後,景聞清已經是知名編劇了,在圈內結識良緣,遇到了與他相知相惜的影帝,裴敬。
景媽唯利是圖,一聽是裴敬,鼎鼎大名的影帝,眼神都亮了:“裴敬啊,哎喲。兒子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可不要像我跟你爸那樣。”
确實沒有像,他們的婚姻很幸福。
景聞清忍了母親很多年,終于在結婚後搬出去,徹底擺脫了家庭的控制。
活到三十五歲,說老不算老,說年輕又不算年輕的年紀。可景聞清愈發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是有多“老”。
成年人學跳舞并不是個別現象,對其他人來說也許就是活到老學到老,年紀再大也不為晚。可對于景聞清而言,這就是癡心妄想。
婚後,他也練過跳舞,但礙于編劇坐在電腦前的時間久,養成了職業病,不光腰酸脖子痛,連膝蓋都有點風濕關節炎,還有輕微的駝背。身體的硬傷再不允許他重拾舞蹈。
韌性也不及年輕人。
裴敬曾經哄着,陪他慢慢學,景聞清也努力過。
可惜,努力付之一炬。
景聞清上好藥,緩過神來,把藥膏往床頭櫃抽屜裏塞。随後,他再一次細細打量這具身體──
這是劇本裏的舞王。
舞王從小練跳舞長大。
他還年輕,這是具二十歲剛出頭的身體。
景聞清的嘴角微微上揚,随即又苦笑了一聲。
一切都剛剛好,除了他的寶貝裴敬不在身邊了。
幾個小時前,景聞清在醫院中繳費,發現病歷卡上的電話號碼與他穿書前一致!
他第一個反應就是翻到兜裏的手機,抱着僥幸心理,撥打出記得滾瓜爛熟的十一位數字。
明知道穿書是小概率事件,堪比喝水嗆死,景聞清仍是在“嘟嘟嘟──”的提示音中懸起了心髒。
正當景聞清以為這是個空號時。
刺啦一聲,電話通了。
景聞清的心髒幾近懸停──
“啊,喂?您好。”青年疑惑地唔了聲,“不好意思啊。這是新辦的卡,您是不是打錯了。我不是上一任號主。”
青年邊說,嘈雜的背景裏突然傳來一個更有力更低啞的嗓音。太過含糊,根本聽不清。
“……沒事沒事。要打也不會打給這個號,準是別人打錯了!”青年那邊踢踏踢踏的走路聲響起,說話聲小了很多,“老大……”
說話的語調和氣場,都跟裴敬大相徑庭。
景聞清捏着手機,呼吸艱難,一動不動。
隔了會,青年的聲音才又響亮起來:“先生?您還在嗎?要是沒什麽事,那就……”
景聞清垂眸,捏着手機的手指蜷縮了一下:“不好意思,打擾了。是我撥錯號碼了。”
三四句話,說了有近五分鐘。
掐斷電話後,景聞清打開微博搜了搜這個世界的影帝裴敬相關。
不光名字一樣,長相也一樣。
景聞清眼神驟縮。
然而視頻中,與他愛人同名同姓的影帝嗤笑,推開鏡頭;影帝冷眼看着記者,全程沒說一句話;影帝陰鸷的眼神裏好似寫滿了不耐煩……
只要記者問的問題不好,影帝的臭脾氣就全在臉上了,懶得加以任何掩飾。
同是影帝,景聞清的愛人為人溫和大方,向來明辨是非,會說漂亮話,能跟記者大戰三百個回合套不出一點八卦。從來不會這般不耐煩。
這明顯是兩個人。
景聞清回憶起來,臉上帶了點落寞的情緒。他起身,慢悠悠晃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
喝了兩口,兜裏的手機“嘀”了聲。
景聞清瞥一眼,放下水杯。
【孟溪昊:上回叫我定做的手機殼出圖啦,跟我的那套一起發貨了,明天去舞蹈房我帶給你?】
底下發來了一張手機殼照片。
手機殼是騷紫色的,定制款,上面貼滿了影帝和舞王的大頭照片。這些大頭中,影帝的表情都很微妙,毫無形象可言的抓拍,邊上一個箭頭大大的,标着“傻逼”二字。而凡是舞王自個的,全部是優雅慵懶的美照,标着“迷人”。
景聞清:……
孟溪昊:景寶,怎麽了?
景聞清:……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