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買奴

店小二熱情地推薦了本地特産,驚得一行人說不出話來。

良久,大福才幹笑說:“哪裏沒有賣奴仆的,誰要跑到你這裏買?”

“客官有所不知,天南縣奴仆買賣不同其他地方,我們這裏賣的奴仆裏,可是藏龍卧虎!”

顧衣低着頭自顧自吃飯,暗暗吐槽:當然是卧虎藏龍,日後權傾朝野的異姓王陸恩都被捉來賣了。聽說當今聖上跟前最受寵的宦官裴烊也是從這裏被賣入宮中。

“到這裏您若不挑上幾個好奴仆,等于銀子擱在地上不去撿,虧!”店小二絮絮叨叨說了不少在這裏買奴仆的好處。

大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說的心動了,小心問顧衣:“要不要去瞧瞧?正好府上缺人手,若有好的,此處地遠,買回去他們那些舊緣也斷的幹淨。”

香草還認真考慮起來了:“若是極好的,買了也成,若是一般的,便不值當。咱們還有好些路程,帶着他們,一路上吃喝拉撒可都是銀子。”

顧衣堅決不松口,推說身子乏了不想動。

她琢磨,只要自己不點頭同意過去瞧瞧,那陸恩難不成還會自己送上門?與小心眼子男主相見的劇情,必須避開!

誰知,那店小二過分熱情,下樓給他們燒熱水,竟然帶了許多人上來,“姑娘想買人,又不願動,趕巧了,門口正好有扁奴路過,我就給您喊上來了。”

說罷,一臉等着打賞的喜悅。

顧衣:“……”

不想打賞,只想打人。

看來劇情很難更改。

顧衣默默嘆氣。

賣扁奴的是兩個絡腮胡大漢,一前一後趕着一串人上樓。

這一串人雙手伸開,被牢牢捆在扁擔上,這便是本地最有名的扁奴。扁奴與其他被買賣的奴仆不同,這些人以往的痕跡都被除幹淨了,只能賣作死契,買回家去,最是幹淨。

顧衣擡眼瞧這些人,有穿粗布爛衫的,也有穿绫羅綢緞的,但不管穿的什麽,衣裳都是破破爛爛,瞧着應該沒少挨鞭子。

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脖子上還系着孩童拳頭那麽大的鈴铛,神情麻木,進來不等人吩咐,就朝顧衣跪成一排。

顧衣一眼就瞧見了跪在最中間的少年。

那少年雖蓬頭垢發,衣衫褴褛,但不似旁人畏畏縮縮,擡了頭盯着顧衣瞧。此人生的劍眉星目,一雙丹鳳眼狹長銳利。高挺的鼻梁下是蒼白的薄唇,此刻緊緊抿着,像是噙着一把鋒利的刀。

這便是小說的男主陸恩了。

書中對他這般描寫:樣貌出衆,氣質冷然,于一衆俯首奴隸中昂頭挺胸,一雙眼睛寫滿了不甘、倔強,讓顧衣認為,此少年若得機遇,将來必成大事。

是以書中的顧衣慷慨解囊,買下了陸恩,并在聽取陸恩身世後,好人做到底,大方送陸恩回家的盤纏。如此好心,才招惹了陸恩。

現在坐在主位的是穿越來的顧衣,她深知陸恩這種有本事、愛鑽牛角尖又心狠手辣的人是招惹不得的。既然陸恩會因為她的好心喜歡上她,那她不發善心,劇情不就走不下去了。

機智!

顧衣佯作把所有奴仆瞧了一遍,失望搖頭:“不過如此,本姑娘一個都瞧不上。”

買家瞧不上,生意自然做不成,賣家合該痛快離開才對。哪知兩個大漢也是個倔脾氣,當場把陸恩拎出來,又舉起一把長劍,炫耀道:“姑娘莫急着下定論,我手下的奴仆都是個頂個的好。不但幹活賣力氣,而且每個都身懷絕技,平時用來逗個樂也是好的。比如這個,他能吞劍!”

陸恩:“……”

本來還一臉矜傲,聽了這話,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他怨恨地看向顧衣。

顧衣:“……”委屈!

瞪她幹什麽!又不是她讓吞劍!

小說男主的腦回路歪的有點厲害!

“吞劍就不必了。”顧衣怕男主日後對她打擊報複,敷衍說,“我不想看,你們走吧。”

絡腮胡大漢好不容易逮住一個容易騙錢的女娃娃,自然不肯輕易離開,故意說:“這麽好的奴仆都不買,莫非幾位兜裏沒銀子,裝成大小姐出來騙吃騙喝?”

顧衣冷笑一聲,并不在意。

香草卻中了計,怒喝一聲:“瞎了你的狗眼,這是顧大将軍的獨女,小瞧誰呢?顧大将軍你們難道不知,便是赫赫威名的顧争淩大将軍!”

正準備悄咪咪溜了的顧衣,震驚地看向香草。

誰讓你自報家門了,嫌人家陸恩日後報複找不到家門是嗎?

看來她想避開買下陸恩的這段劇情是不可能了。

為了日後少吃一份毒藥,顧衣含淚解開了錢袋。小說中,她只買下了陸恩一個,現在,為了不讓陸恩感覺自己受到了特殊對待,她咬咬牙,把所有人都買了。

一手交錢,一手接過一沓厚厚的賣身契時,顧衣的心都在滴血。

算了,回頭把這些人都放了,就當做好事了。

銀契兩清。絡腮胡大漢笑呵呵拖着個麻袋往外走,之前大漢來時人太多,顧衣都沒注意到兩個大漢腳下還放着個麻袋。

顧衣本不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麻袋裏的人命不該絕,下樓梯時,捆袋口的繩子斷開,一個髒兮兮的孩童腦袋從裏面露出來,重重磕在地板上。小孩似乎已經不省人事,磕的這麽重,也沒發出一聲呻、吟,只緊緊皺着眉,用扭曲的五官宣示自己還活着,還能感受到痛苦。

“等等,這個人為何不賣?”顧衣雖然不是什麽大善人,可最瞧不得老人和孩子被欺負。

大漢道:“這個男童生了重病,快死了,所以沒有賣給姑娘。”

“既然生了重病,這樣拖着走,豈不是病的更重?”

大漢憨憨一笑:“出了門就将他挖坑埋了,要是在路上斷了氣,是他的福分,一會在土裏少受着苦楚。”

大漢笑的越憨,顧衣周身的冷意便越重。

她穿來之後,所見所聞,包括她做下的一切,都覺得好似游戲闖關一般,是假非真。這裏每個人,不過是書中幾筆寫成的名字罷了,哪有什麽血肉?

也就是薛姨娘,給了她幾分親情的溫暖,讓她覺得有幾分留戀。

但此刻,看到大漢殘忍的憨笑,看到痛苦蜷縮的男童,終于讓她在這個世界體會到了幾分真實感。

這裏的人,也是活生生的人啊,也會痛苦,也會難過。

顧衣扔了一錠銀子給大漢,買了這孩子,交給大福抱着。

出了店門,她就将賣身契還給衆人,叫他們自行家去。

大家歡呼一聲,拿了賣身契便跑了,只有陸恩不肯走,一路跟着。

全程顧衣都沒有分眼神給他。買下他,不過是為了不被恨上。盤纏什麽的,不可能給了。明知道完喂出一只白眼狼,誰還上趕着喂?

她的注意力都在這個瀕死的孩童身上。一行人去了藥店,大夫把男童上衣扒了,她才知道原來這小孩不是重病,是重傷。

他後背竟有一處刀傷,刀深見骨,這孩子能活着,絕對是命大。

“那人牙子也太可惡了,這麽小的孩子怎麽能下如此重手?”香草憤憤不平。

大夫是本地人,見多識廣,搖頭道:“這刀傷一看就是練家子下的手,是要一刀致命的。依老夫看來,這孩子身份不簡單,八成是被仇家追殺,僥幸逃得一命,卻又被人牙子拐了去。”

顧衣摸了摸男童身上被血污染得又黑又硬的衣料,粗布衣衫,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

窮苦人家的孩子,會有什麽仇家是練家子?

她皺眉問:“他的傷可能治?”

“須得舍得銀錢,再細心照顧,方可治愈。”

“大夫盡管用好藥。”顧衣看了看香草,後者立馬取出銀子放到大夫手心中。

大夫收了銀子,外敷內用的藥給了十幾包,細細叮囑了半響,才放他們走。

大福先回客棧,将馬車趕來,把男童抱上馬車,與顧衣同坐。香草買了一碗飲子給顧衣潤口,顧衣倒出半碗來,慢慢喂給男童喝。

男童喝了幾口,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一雙極亮極亮的眼睛,像是濃夜沉澱,動人心魄。男童原來臉上髒兮兮的,加之神色痛苦,顧衣沒注意男童的長相,此刻男童擦幹淨了臉上髒污,神色平靜,濕漉漉的眼睛一個勁兒地盯着她瞧,她心裏猛然一顫,忍不住暗暗贊嘆——好漂亮的男孩子!

這是一張無法形容的臉,好看又不失英氣,眼睛、鼻梁、嘴巴都像是精心雕琢後的完美呈現,不是賞心悅目的好看,是震人心弦的絕色!

顧衣伸手戳了戳他臉頰,忍不住問:“小娃娃,你幾歲了?”這麽小便生得這般模樣,長大了不知道要勾走多少姑娘的心。

聽到這個問題,男童皺起了眉。

顧衣見他不答,換了個問題:“你叫什麽?”

“我叫溫……”男童終于開口,磕磕絆絆說了幾個字,突然垂下頭,頓了一會,又道,“叫梁溫。”

“那我叫你小溫弟弟好了。”

香草撇嘴:“您還是叫他小梁弟弟吧,‘溫’是皇姓,小心犯了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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