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燭光
二人一整晚都醒着,太陽尚未升起,海天渾然一體,碧波蕩漾。
喬真揉了揉額角,說:“準備日出了。”
祝南撐着下巴:“嗯,這将會是我們一起看的第一個日出。”
天際逐漸泛出白色,金色熠熠,漫溢開來。太陽将原先灰蒙蒙、嚴酷的的空氣一掃而光,換上溫暖柔和的光亮,在人眼裏散發着熱。
“在地球上,在一個小漁村附近,漁夫們在岩壁上刻下了這樣一句話‘悼念所有死于海上和将要死于海上的人’。這句話換一種說法,便是‘悼念所有曾經征服和将要征服這個大海的人’。”【1】祝南說,“現在就這樣坐在大海前面,我突然想起了這麽一句話,覺得很有感觸。”
喬真太了解祝南了:“但你并不想征服這片大海。”
祝南說:“對,我不喜歡人類跟自然做鬥争。我喜歡海的遼闊深邃,喜歡海的神秘美麗,但我不喜歡船舶擱淺、觸礁、海嘯、還有所有淹死在海裏的人。”
喬真看着祝南:“累了嗎?累了就回家休息。”
祝南點點頭,開玩笑說:“年紀大了,熬不過年輕人。”
喬真率先起身,将手遞給祝南,将他拉了起來,二人收拾了一下背包,将垃圾都帶走,叫了一輛共享小天線,很快就回到了家。
祝南回到家,飛撲進浴室洗了個澡,出來之後就想往沙發上倒。
喬真用的是樓上的浴室,比祝南還洗得快一些,見祝南濕着頭發便想倒在沙發上,連忙叫住了他。
祝南迷迷糊糊地直起腰,問:“怎麽了?”
“頭發還濕着就想睡覺?”喬真走了過來,“小心老了以後頭疼。”
祝南嘟囔着:“可是我好困哪。”
“乖,再撐一會。”喬真從抽屜裏拿出吹風筒,打開暖風模式,幫祝南吹幹頭發。
祝南眯着眼看喬真,說:“你的頭發也是濕的。”
“嗯,吹完你的再吹我的。”
“為什麽非得有個先後順序。”祝南感受着喬真的手輕柔地拂過他的頭發,笑着說,“一起吹也行啊,喬,你坐下來。”
喬真便坐在了祝南的身側,二人頭靠着頭,吹風筒兢兢業業地工作着,兩人甜甜蜜蜜地戀愛着。
很快便将頭發吹幹了,祝南眼看着又要往沙發上倒,喬真一手抓住他,說:“去床上睡吧。”
祝南半睜着眼睛看他,拖長聲音說:“我懶得上樓。”
“不用上樓了。”喬真說,“去我房裏睡。”
祝南偏過了頭,說:“你也睡。”
喬真“嗯”了一聲,說:“我也睡。”
祝南站起身來,雙臂環上喬真的脖子,說:“一起走。”
喬真怕祝南摔倒,趕緊扶住祝南的腰,祝南連拖鞋都懶得穿了,赤腳踩在了喬真的腳上,二人挪了半天,終于從客廳挪到了房間裏,一起倒在了床上,在陽光明媚的早晨呼呼大睡。
先醒過來的是祝南,他看着牆上的挂鐘,發現已經是下午五點了,自己睡了将近九個小時。祝南的腦子漸漸跟上了蘇醒的步伐,心想,完了,今晚可能要睡不着了。
喬真就睡在自己的旁邊,祝南用最小的力氣翻了個身,面對喬真,放肆地用目光打量着他的眉、他的睫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還有他的下颌角。
自己就像個變态。祝南這樣想着,目光卻絲毫沒有收斂。理直氣壯地想,看自己的男朋友,怎麽能說是變态呢。
祝南看夠了,小心翼翼翻下了床,去了廚房,在冰箱裏找出了兩塊牛扒,打算做個簡單的、浪漫的晚餐。
正煎着牛扒的時候,有人從身後抱住了祝南。祝南沒有回頭:“睡了這麽久,餓了吧?”
“餓了。”喬真低低一笑,“醒來的時候,怎麽不叫醒我?”
祝南不懂這是什麽邏輯:“……為什麽我醒了就要叫醒你?”
喬真說:“我醒來之後,發現你不在,心裏有點慌,以為你離開了。”
祝南将牛扒轉移到備好的餐盤上,說:“這不是還在嗎?在給你做好吃的呢。”
喬真說:“睡着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見你搭着時空艙回到了地球。你走的時候,甚至沒有跟我說再見。”
祝南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身來,看着喬真說:“我走的時候,定不會像你的夢那樣。而且,我短期內并沒有回地球的念頭,你不用擔心。”
“短期內?”喬真捕抓到了這個敏感詞。
祝南說:“肯定啊。萬一過一段時間,你看膩了我,或者我們厭倦了彼此。那時候我再離開,對我們來說,都挺好的。”
喬真蹭着祝南的頭:“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短期不會,長期也不會。”
祝南知道不能跟熱戀中的人講道理,岔開話題,道:“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洗手端盤子,準備吃飯。”
每人的餐盤上有一塊牛扒、兩個煎蛋、四分之一盤的涼菜。還有一杯紅酒。
祝南在二人中間點了一支香薰蠟燭,關了明亮的燈,又在飯桌旁擺了一個昏黃的煤油燈。打開手機,選擇播放柔和寧靜的純音樂,浪漫的氣氛立馬就出來了。
喬真靜靜地看着祝南布置這一切,在祝南入座時問:“這是什麽?”
祝南說:“在地球上,這叫燭光晚餐,燭光晚餐是情侶浪漫用餐的最高境界,既然我們在一起了,還是稍微整點儀式感吧。不過因為時間限制,我這個只能算是比較簡陋的燭光晚餐。”
喬真笑着說:“無妨,隆重的心意,可以比得過一切精致繁複的儀式。”
祝南拿起刀叉,說:“來,慢慢吃,吃燭光晚餐可不能趕着吃,我們要邊吃邊聊。”
喬真也拿起刀叉,笑着說:“好。”
“你還記不記得,不對,你肯定記得,我不用這個開場白了。”祝南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在看一本書,然後我們分別的時候,你将那本書送給了我。”
喬真說:“嗯,我肯定記得,那本書是月亮不忠。”
祝南沾了點黑椒醬,說:“對,跟你分別之後,我去了一家書店,在那裏将月亮不忠看完了。”
喬真說:“那其實是我第三次看這本書,我還記得第一次看,是在七歲的時候。”
“這麽早?”祝南有些吃驚。
喬真搖頭說:“其實不早了,七歲的時候,我看了家裏半個書櫃的書。”
祝南:“……行吧,其實看完月亮不忠之後,我以為,玫瑰蛋撻星是反對同性戀的。”
“玫瑰蛋撻星在初白那個階段的确是反對同性戀的。”喬真說,“但現在,在人們的眼裏,同性異性結婚都是合理合法的。”
祝南說:“我所在的地球,嗯,部分國家同性婚姻是合法的,但還有大部分國家目前只支持異性結婚。後來你給我買了手機之後,我上網去查了一下,發現你們的同性戀合法之路,并不比我們的簡單。”
“很多人曾為它努力過。”這個“它”毫無疑問,指的是同性戀合法化。
喬真頓了頓,又說:“如果同性戀現在還不是合法的,那我遇上你以後,我會努力讓它在這個星球上,變得合法。”
祝南放下刀,一只手伸了過去,勾住了喬真的小拇指,說:“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其實在遇上你之前,我就已經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生了。”
喬真回勾住祝南的小指,問:“我可以知道為什麽嗎?不想說也沒關系。”
“我沒什麽不想與你說的。”祝南說,“上學的時候……挺多女孩子追過我,但我都拒絕了。我一開始以為我只是不喜歡她們,後來我發現好像是對女生不感興趣。跟舍友混熟之後,有一個舍友跟我說他是同性戀,然後給我講了一點他們圈子裏的事,那時候我就好像明白了。”
喬真聽着,然後說:“我以前沒有思考過我是同性戀、異性戀還是雙性戀這個問題,因為我知道,當我遇上某個人的時候,就會有答案了。”
祝南笑着點頭,說:“你遇上了。”他低下頭,說:“我知道自己是同性戀之後,其實接受得也挺坦然的,但我沒有去混同性戀圈子,不是因為我不接納自己這個身份,而是因為那個圈子裏的确有點亂,而那時候我也不想去嘗試一些……嗯,那些事情。”
“但是因為我有了解,所以我知道有一些同性戀是不會接受自己的。”祝南又說:“因為在我們那裏,特別是老一輩,還比較不能接受這個事情。人總會害怕別人目光和注視,所以他們會給自己找一些讓他們覺得舒服的理由,比如‘我不是同性戀,只是我喜歡的剛好是男生或者女生’這樣的話,這樣會讓他們好受很多。但與此同時,他們便不會有同性戀的歸屬感和認同感了,總而言之,他們本質上是不接受自己的‘同性戀群體’的身份的。”
喬真說:“但是,本來不是同性戀、只是喜歡的剛好是男生或者女生。的确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但那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祝南說。
喬真“嗯”了一聲,直視着祝南,說:“阿南,很高興遇見你。”
這個話題自動終止了,下個篇章又開始了。
祝南歪着頭,在微弱的燭火裏,低頭親了一下喬真的手背,蜻蜓點水。
“我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 【1】:康·帕烏斯托夫斯基《金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