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醉酒吐露
祝南将開瓶器螺旋轉頭對準橡木塞兩頭,垂直旋轉開了葡萄酒瓶,随後放下了開瓶器的起塞支臂,運用杠杆原理朝正上方拔除酒塞,之後用一塊幹淨的布擦拭了瓶口。
他到廚房裏拿了兩個高腳杯出來,倒了兩杯紅酒,倒得比較滿的一杯放在了喬真面前。
喬真嗅了嗅,說:【這紅酒好好聞。】
“當然了。這瓶放了很久了,一直不舍得喝。”祝南搖了搖高腳杯,紅色的液體在透明的杯身中流動,流淌過後殘留鮮色淡痕,豔麗又魅惑。
喬真:【這個酒度數高嗎?】
“挺高的。”祝南說,“酒量淺的人幾口就倒。”
【阿南,你酒量好嗎?】喬真又問。
祝南說:“不太好,不過也沒那麽差,陪你喝幾杯倒是沒問題的。”
喬真心裏卻在想別的事。
祝南用自己的酒杯碰了喬真的,說:“喬,幹杯!”
喬真低頭喝了一口,初入口時微有些澀酸,之後卻良久回甘,唇齒生甜,它忍不住嘆了一句:【這酒真好喝。】
祝南抿了一口,說:“是啊,好久沒喝過這麽正宗的葡萄酒了。”
【你上次喝酒是什麽時候?】
“四年前,那時候還在讀書,我記得,我是跟幾個同學一起喝的。”祝南突然猛灌了幾口,很快眼神就開始迷離了,他垂下頭,說:“不過,那……那次之後,直至今日之前,我再也沒喝過酒了。”
騙人,還說陪我喝幾杯沒有問題。喬真心裏嘀咕,這不就已經有些醉了嗎?他看祝南這副模樣,好像是……難過?
喬真跳到祝南懷裏,問:【阿南,你願意告訴我是什麽事嗎?說出來心裏會好受些。】
祝南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說:“我好讨厭酒,可是我像是瘋了一樣,我一直在買酒,我不喝,但是我買,我買了一瓶又一瓶,我将它們都藏在櫥櫃裏面,我看見這些酒,就會難過,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去買……我厭惡,可我無法離開,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執着,明明它們沒有錯,錯的是那個人……”
他這話說得颠三倒四,什麽也沒表述清楚,喬真只隐隐感覺到,從前發生了一件不好的、與酒有關的事情。
“我本來以為我已經可以忘懷的,我想試着去再次接納,我想放過自己了,可是我做不到。”祝南的手指被沾濕了,他說:“我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心平氣和地跟你喝一杯,快快樂樂地度過除夕夜,可我高估自己了……”
喬真抱住他:【說出來,說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全都告訴我,有什麽過不去的坎,我跟你一起過,大不了,我給你踩碎它。哥哥,告訴我,不要憋着了,你這樣……我也難受。】
祝南默然,良久以後,他似乎平靜下來了,但喬真發現他只是醉意上湧了,它小心地挪開祝南遮住眼睛的手,看向他委屈的臉和澄澈的眼眸,用眼神無聲地鼓勵着他。
走出來吧。
前路有荊棘,我便為你披荊斬棘。
後方有猛獸,我願為你拿起屠刀。
噩夢在深淵,我就馱着你飛起來,遠離夢魇、不堪和心魔。
所以,跟着我走出來吧。
祝南眨了眨眼,此刻的他像稚童般脆弱,窗外鵝毛大雪,屋內暖如春日,祝南在天旋地轉中,語無倫次地說了一段過往。
喬真在那破碎的話語中,眼前拼湊出了一段屬于祝南的記憶,很難讓人不相信,這是命運的故意捉弄。
祝南的美術作品獲得了學校比賽的一等獎,他十分高興,請了幾個關系好的同學出去外面吃飯。
去的是煙火氣十足的大排檔,炸串蘸孜然,烤肉配啤酒,煙霧缭繞,他們就着熊熊烈火,“滋滋”地烤着各種鮮美的肉類,肉薄似紙,芳香撲鼻,一口下去,肥而不膩,松軟滑嫩。在這樣的時刻,三兩好友談天說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真是人間暢意事,千金也不換良夜。
“南崽,以後當了大藝術家,不要忘了爸爸……這些年來對你的栽培。”陳望喝得臉色撲紅,拍着祝南的肩膀,如此說道。
祝南也微醺了,眼神搖晃着說:“望仔,你、你要是把運動的熱情投入三分到畫畫上,以後大藝術家絕對有你的一席之地。”
陳望喜歡賽車、喜歡攀岩、喜歡各種極限運動,隔三岔五就請個假去追尋他的熱愛,但在專業上卻不怎麽上心,導師們對他的評價都很一致——有學畫的天分,卻沒學畫的耐心。
“哈哈哈,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我哪能坐得下來,我耐不住。”陳望的上眼皮子在跟下眼皮打架,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了。
另一個同學也喝得醺乎乎的,說:“南崽,你就別指望望哥了,我們這些人裏,就你學得最好,靠、靠你了。”
這夜晚嘻嘻哈哈地過去了,四人吃飽喝足,祝南結了賬,說:“我們回去吧。”
陳望卻說:“你們回去吧,我、我今晚不想回學校了……”
祝南殘留着一絲理智,問:“你喝得這麽醉,你要去哪,我給你打車。”
“不……不用了。”陳望說,“我可以……”
若是放在平日,祝南一定會将陳望這個不讓人省心的人送到目的地,但今晚他也醉德迷糊,聞言說:“那望仔你小心些……我們先回去了。”
“Bye!”陳望目送着他們遠去。
祝南和幾個同學拼了車,跌跌撞撞地回到寝室。祝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一個嚷嚷着要出去坐過山車的同學弄上了床,那同學還在鬼哭狼嚎,祝南用毫無威脅力的眼神瞪他一眼,說:“皮仔,你給我老實點!”皮仔頓時不動了,不一會兒就響起了輕微的呼嚕聲。
祝南愛幹淨,即使一閉眼就能睡着了,他還是要洗澡,他洗了個暈暈澡,出來的時候想起來陳望,在陽臺上給陳望打了個電話。
滴——滴——滴——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祝南驀然清醒了幾分,他給陳望發了條短信,等了幾分鐘,也沒有回複,他又撥了一個電話過去,還是同樣沒有感情的女聲——請稍後再撥。
诶,不對。陳望可能只是睡着了,畢竟今天大家都玩累了,他睡得沉,聽不見鈴聲也正常。祝南覺得自己多心了,便也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熟睡之際,他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在幽靜的午夜響得格外清晰。祝南無意識地将手機扔進被窩裏捂着,翻了個身,以為自己在做夢。
但鈴聲響個不停,不斷催促着祝南醒來。
祝南懵懵懂懂地睜開了眼睛,從被窩裏拿出手機,不習慣這突然的光亮,他眯了眯眼,看見是一個陌生號碼,他眉心微蹙,對這擾人清夢的行為感到生氣。
但他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他想着,快點接完,繼續睡覺。
“喂,你好,請問你是?”祝南問。
電話裏傳來陌生聲音,“你好,這裏是F市第一人民醫院,請問你是祝南先生嗎?”
祝南呆滞了幾秒,一激靈完全清醒,問:“我是,我是,請問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是不是陳望出了什麽事?”他就不應該放他一個人走的,若是陳望出了什麽事,他難辭其咎。
“很抱歉,您的母親被醉酒駕駛的司機撞到了,目前正在醫院裏做搶救手術,希望祝先生能盡快過來,患者可能熬不過……”
您的母親被醉酒駕駛的司機撞到了……
您的母親出了車禍……
您的母親正在搶救……
電話被挂斷了,祝南起身,随手穿了件外套,只穿着拖鞋和睡褲,便跑了出去。
寒風呼嘯,天地冷肅,祝南一路狂奔出了校門,然後慌不擇路地攔住了一輛的士,坐上車後,他才感覺自己鼻頭很酸。
媽媽,你千萬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