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說謊高手(加更)
空間很擁擠,方顏的胳膊肘來來回回摩擦着江岷的羽絨服,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傅佳辭說:“我坐裏面有點悶,江岷,你能和我換位置嗎?”
江岷:“我這裏也很悶。”
傅佳辭:“我這裏更悶。”
江岷:“是你自己非要擠在這裏。”
傅佳辭:“是你帶我來這裏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肯承認自己不對。
方顏見這兩人在為很奇怪的事争吵,她解圍說:“佳辭,我跟你換。”
傅佳辭心想,怎麽能讓她和江岷面對面坐呢。
江岷這冰山老妖會吓到方顏的。
傅佳辭說:“沒那麽悶了。”等火鍋期間,梁召司也來了。幾個同系學生在一起,聊的都是學校的事。
方顏問江岷:“是不是今年期末考你再拿到大滿貫,就能保送了?”
江岷:“差不多。”
方顏室友說:“什麽差不多,每門課都是年級第一,這還不保送?”
江岷說:“無所謂,能拿第一就行了。”
衆人:“…”
傅佳辭知道江岷這話多不招人待見,怕他掉粉,解圍說:“你們總說學校裏的事,我聽不懂。”她轉移話題:“方同學,你指甲真好看,哪裏做的?”
女孩談起美麗,有無窮無盡的話題。
于是江岷和梁召司被晾在一旁。
服務員給他們送來餐具,傅佳辭接過餐具,分發給每個人。
分到江岷那裏時,她把筷子掉了個頭,筷子頭部向左,尾部向右。
這是江岷的習慣。
她寄人籬下,尤其是寄在江岷的籬下,若沒有敏銳的觀察力,是不會至今還相安無事的。
誰都沒有察覺的動作,卻被梁召司看見了。
梁召司起哄說:“江岷啊,你可算等到能遷就你的人了。”
傅佳辭和江岷同時一愣。
傅佳辭立馬擺出明确的否認态度。
她果斷把江岷的筷子打亂:“誰遷就他,我随便放的。”
江岷耐心地把自己的筷子重新放好。
他對着梁召司,重複傅佳辭的話:“她随便放的。”
梁召司:“你們倆吵架了?”
二人異口同聲:“沒有。”
傅佳辭先發制人:“你怎麽總學我說話?”
江岷扶了下眼鏡腿,說,“随你怎麽想。”
兩桌的火鍋同時上來,火鍋沸騰起來,氣氛也被暖熱了。江岷脫掉羽絨服,他的白襯衣面對着滾滾辣油,處境危險。
梁召司感嘆:“江岷,你這白襯衣是不是從初中起就沒換過?”
江岷:“你的衣服也會随着你一起長個兒麽?”
被江岷冷冷一句反諷,梁召司不敢再“造次”,他跟幾個女生說:“江岷從初中起就穿白襯衣,從小就與衆不同。”
方顏瞪梁召司一眼:“人家穿白襯衣好看,有本事你也把白襯衣穿這麽好看。”
傅佳辭驀地想起陳維筝也曾說起過這件事。
年幼時執着的江岷自某一個年級開始起,就對白襯衫情有獨鐘。
傅佳辭神秘兮兮地問:“你們知道江岷為什麽喜歡穿白襯衫嗎?”
衆人好奇地等待着傅佳辭的答案。
江岷猜到她要說什麽了。
傅佳辭:“因為他的真實身份是王…”
“王子”兩個字沒說出口,江岷夾起一片滑嫩的牛肉,瞬間塞進傅佳辭嘴裏。
傅佳辭下意識嘬了口筷子。
江岷從她嘴裏抽出筷子,若無其事地給自己夾菜。
傅佳辭眼睜睜看着自己嘬過的筷子進了江岷的碗裏,又進了江岷的嘴裏。
仿佛那不是筷子,而是別的什麽。
方顏的充滿嫉妒的目光朝傅佳辭殺來。
傅佳辭反應奇快:“他拿我試毒呢。”
隔天便是周六,陳執約了江岷在茶樓見面。
傅佳辭很清楚自己的內心是抗拒去見陳執的。
她是個堅強的人,可她還沒有堅強到一個人承擔所有的程度。
陳執路上堵車,沒能準時到,江岷和傅佳辭在等陳執時,傅佳辭為了緩解心中的不安,足足喝了一壺茶。
她的不安如此明顯,江岷說:“他只是跟你核實細節,你如實相告就好。”
傅佳辭:“嗯。”
她知道,江岷不懂的。
他不懂,她所有不安、所有緊張的來源都是因為他在身邊。
這一刻,江岷不懂,傅佳辭卻懂了。
她在窒息的緊張中,看到了自己的心。
傅佳辭和江岷坐在一側,她比江岷矮,腦袋正好在江岷的肩膀位置,只要她微微側頭,便能靠住江岷的肩膀。
他是她所有不安的來源,卻也是她所有力量的來源。
江岷确認了時間:“等到兩點二十,他還不來我們就回去,改天再約。”
傅佳辭:“你這麽嚴格?”
江岷:“難道你不清楚?”
這話問出來,好像她理所應當地了解他的一切。
傅佳辭諷刺道:“知道,可沒必要所有人都遷就你。”
她察覺到自己一句話毀掉了氣氛,又故作輕松說:“你是不是真的以為自己是王子殿下啦?”
江岷:“不是。”
陳執在兩點十九分匆忙趕到。
陳執和江岷一樣戴眼鏡,穿白襯衣和一套完整的西服,但他身上帶着濃厚的精英氣質。
傅佳辭覺得好奇怪,明明是相似的打扮,可兩人卻給人完全不同的氣質。
陳執的斯文睿智,是溫和親切的,但她下意識地不想靠近這種人。
江岷戴上眼鏡穿西裝,也人模狗樣,他有幾分斯文敗類的意思,看上去拒人于千裏之外,甚至不善良,可她想要靠近。
第一眼看到他,就想要靠近了。
陳執就趙安陽過去行跡中的細節反複追問。
“三年前七月,你和趙安陽在豐城合流,當時你已經知道趙安陽在從事非法活動了?”
“是。”
“那你為什麽還跟着他?”
“私人情感,不便做答。”
“他的涉嫌案件,你清楚多少?”
“基本流程都清楚,趙安陽不做大案子,不騙別人的救命錢,大多數都是借幫人找工作的借口進行網絡詐騙,他分不到多少錢,所有單子結束後,掙得錢都要上交。”
“上交給誰?”
“他叫那個人老大,具體身份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個人人脈很廣,之前我們在津州,那個人在警方也有人脈。”
“他和那個人聯系密切嗎?”
“不密切,趙安陽很少和別人聯絡。”
“趙安陽平常都聯系些什麽人?”
傅佳辭清楚,趙安陽想送許月出國,是他料到會有這一天,不想牽連許月。
她說:“我跟在他身邊一年多,他只跟那個人通過兩次電話,其餘時間都在打牌,你也知道,他居無定所,身邊除了和他一起被抓的老四,他幾乎沒有任何其它社會關系。
傅佳辭她的答案邏輯自洽,沒有任何破綻,從取證角度來說,已經能證實傅佳辭沒有說謊了。
陳執再次追問:“從三年前七月起,你跟随趙安陽只犯案五起,且單筆涉案金額不超過十萬,作為一個詐騙團體,這樣的收入水平甚至是入不敷出,你确定趙安陽沒有隐瞞你,或是…你沒有說謊?”
傅佳辭冷靜地說:“我很确定。今天這些問題,你明天問我,後天問我,我的回答都是一樣。”
陳執看向江岷,江岷并沒表現出什麽特別來。
他聽着陳執和傅佳辭一問一答,好像在聽着乏味的故事。
傅佳辭問陳執:“還有問題麽?我需要去趟洗手間。”
陳執微笑:“沒問題了。”
傅佳辭起身去洗手間,被竹片卷簾隔開的包廂裏,就只剩江岷和陳執。
服務員來續為江岷續茶,江岷說:“不用了,我喝不慣茶。”
陳執說:“給我倒就行。”
服務員倒完茶離去,陳執抿了口茶,潤了潤嗓,他說:“江岷,現在的你很不像江岷。”
江岷:“那江岷應該是什麽樣的?”
陳執推了推茶杯:“我認識的江岷,如果知道了我和你媽的事,是不會好顏悅色地來見我的。”
江岷輕笑,他圈住紫砂茶杯,茶杯和嬰兒的拳頭大小相當,在他手裏打着圈晃動。
江岷說:“你們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就好。”
陳執:“這句話,也送給你。”
江岷:“怎麽說?”
陳執:“那個女的,她背景不幹淨,你離她遠一點。”
傅佳辭一邊擦着護手霜往回走,在經過隔壁包廂時,正好聽到陳執說的這句話。
她背景不幹淨,江岷應該離她遠一點。
江岷說:“無所謂。我答應幫她辦成這件事,不管她到底有沒有說謊。你做了這麽多年刑辯律師,應該很清楚真假沒那麽重要。”
陳執:“法律維護的是真相。”
江岷:“可你剛才質問她的那番話,也并不是站在一個律師的角度去探究真相,而是故意要問給我聽的。”
江岷攤牌,陳執也不僞裝了。
陳執雙手架在桌子上,殷切地勸他:“江岷,你應該知道,你的家庭,不允許你認識那樣的人,也不允許你涉及到這種案件。”
江岷雙手抱在胸前,坦誠地看向陳執:“我的家庭?你是指父親因性醜聞自殺、母親跟她贊助的學生在一起的那種家庭嗎?”
“江岷,我和你母親…”
“你不必跟我辯解,我就一個要求,只要你能幫趙安陽将刑罰減到最輕,你和我母親的事我不會過問半句。”
“江岷,傅佳辭那個女人,她不簡單,方才我給她那麽大的壓力,她都能鎮靜以對,你很清楚,面對連續逼問能夠鎮定自若的只有兩種情況,要麽她深信自己的答案,要麽…她是個說謊高手。”
陳執的話,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傅佳辭耳朵裏,釘在她心上。
她的心髒傳來劇烈的疼,原來,被人誤解是這樣的滋味。
原來言語也能令人萬箭穿心,而且,比利箭更尖銳。
傅佳辭雙手握緊,又松開,再握緊,她心底有一口悶氣不能出,疼痛不能吶喊。她腳下如同灌鉛,愣在原地,寸步難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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