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寒冷比起來,疲勞根本算不上什麽。啊啊啊……”
志遠顫抖着鐵青的嘴唇,擰着濕漉漉的背心,聽他這麽一說,第二組的湖水和潤書表情僵硬起來。
“你這個大北極熊這麽一說,我們會被你吓着的,臭小子!”
志遠使勁按着自己因寒冷而瑟瑟發抖的胳膊,湖水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頭,然後和潤書一起走到教官面前。身材修長,瘦得渾身找不到一塊肌肉的潤書,以及苗條得好象一拳就能将他打倒在地的湖水,真讓旁邊看着的人心裏不安。
看着這兩個苗條瘦弱的家夥,大家心裏充滿了擔憂,不過這兩個家夥竟然輪流摘回錦旗,為第二組取得徹底勝利立了大功。他們兩個也在水中往返了五次,所以掩飾不出鐵青的嘴唇和蒼白的臉。不過,他們大概對自己很滿意,所以臉上仍然挂着淡淡的微笑。
采河小子在第三組,原來充滿自信的兩名女生和另外一名男生從一開始就站不穩,跌跌撞撞。所以幾乎是采河一個人挽救了整個小組,他在海水中往返了八次。結果雖然沒有被扣分,但是因為采河小子在冰冷的海水中往返了八次,所以狀态比別人更差。
不過他還是在最後關頭拿到了錦旗,笑着跑了出來。最後,他躺在旁邊,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他的嘴唇已經由青變紫,不停地顫抖着,再看看他濕漉漉的蒼白的臉,就能推測出早晨的大海有多冷了。
接下來的第四組和第五組是最差的。第三組總算還有采河在中間,第四組和第五組裏聲稱自己有信心摘到錦旗的家夥在中途紛紛倒下,最後一共剩下了五個人。
只剩下五個人,這與其他七個班相比算是成績不錯了。不過,大家似乎還是覺得委屈,使勁盯着飄揚在大海中的錦旗。現在該輪到第六組了。這是最後一組,我和利原,恩姬和ET老師都在這個組。本來這組是五個人,但是我和ET老師加入進來,所以一共是七個人。聽教官說最後一組的距離特別延長到二百米,所以我把看上去很值得信任的利原小子和恩姬分到這一組,不過因為這個組裏有ET老師和班長,還有兩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孩子,所以大概也不會那麽容易就結束戰鬥。
我脫下鞋,感受着腳下柔和的沙灘,慢慢地做好準備姿勢。可能因為剛才身上沾了海水的緣故,從身邊吹過的風打在皮膚上,像刀割般疼痛。
“各就各位!”
聽着在耳邊轟轟作響的波浪聲和教官的喊聲,我把身體放得更低,右腿伸到前面去。我看到比之前遠很多的二百米左右的地方飄揚着鮮紅的錦旗。巨大的波濤爬上我的腿,這時,槍聲終于響了。
“乓……!”
我的身體幾乎和槍聲一起沖了出去,剛跳到海裏的瞬間,我差點兒停了下來,海水太涼了。經過小腿爬到大腿上的海水,繼續向上爬到腰間,這時,我把和冷風融合在一起的身體投進水中。
在水中游泳當然要比跑步更好受些。水似乎不太幹淨,所以看不到前面,潛水向前游的過程當中,我也要不時地浮出水面看一看。我高中時候經常游泳,這回算是發揮出來了。我悄悄地回頭看了看在後面吃力地跑着的家夥們,趕緊又沉入到水中。也許是情況緊急的緣故,我根本感覺不到撲到肌膚上的冰冷的海水。
我揮動四肢游了一會兒,又露出水面。我算得很準确,在前面大約兩米的地方飄揚着幾面紅色的旗幟。已經游進來二百米了,但水還是剛剛沒到胸前,看來是為小個子學生特意挑選了最淺的地方。是啊,如果為了摘錦旗而跳進海水中的孩子們個個打着飽嗝沉到水裏,教官當然也不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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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吐了一口氣,抓住一面錦旗,不知什麽時候沖上來的利原小子正抓着我旁邊的錦旗,我把緊緊沾在額頭上的濕漉漉的頭發向後抿了抿,往另一側看了一眼,我看到了恩姬,她正在那邊抓起一面錦旗。
每個班級似乎都把運動細胞最發達的家夥留到了最後一組,所以很多人幾乎都是同時到達,争奪錦旗的鬥争異常激烈。我躲開一只伸到我面前想從我手裏奪走錦旗的家夥,然後用錦旗狠狠地打了他的頭。
“你去找好欺負的人欺負去吧,嗯?”
那家夥疼得抱住了腦袋,我沖他呵呵一笑,然後按原路返回。這時候就不必着急了,于是我沒有潛水,而是在海水裏走着。這時,我看見社會實習教師手裏拿着錦旗捋着頭發,笑呵呵地從旁邊走過來。家政老師和國語老師剛一入水就浮在水面上被擡走了,他是在稱贊我比她們厲害嗎?我看了一眼撥開浪花走過來的社會實習教師,然後把視線轉回到正前方,突然看到了在距離海邊不遠的地方有氣無力地漂浮着的ET老師,還有班長那臭小子,他似乎把眼鏡丢到水裏去了,正眯縫着眼睛往下面摸索呢。
“我的身體不如從前了,采恩……”
ET老師輕輕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我把錦旗放到他手裏,往下面摸索了一會兒,找到了班長小子的眼鏡。剛才站在最後面瑟瑟發抖的兩個女孩子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我四處張望了一會兒,發現她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上了岸,和等候在海邊的同學們坐到一起了。哇塞……速度真夠快的。反正除了班長以外,兩名女生和ET老師已經上了岸。利原小子和恩姬、班長,還有我又一次站到起跑線上。
在水中沒有感覺到寒冷,剛出來迎面遇上一陣冷風,寒意立刻就湧遍了全身。我像擰麻花一樣擰着濕漉漉的衣服,恩姬在旁邊擦着流到下颌上的水,開口說道。
“真的……,……真的不是開玩笑啊……”
她使勁抖着一頭濕發,我看着她,輕輕點了點頭。我游手好閑地鬼混了幾年,現在身體也不比從前了。雖然現在偶而也會鍛煉身體,但和以前摸爬滾打的時候相比,的确是不可同日而語。
雖然恩姬表面做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但是她也不停地喘着粗氣,看來這一回合她也很難支撐下來。二百米的距離首先就給人帶來一種壓力,而且是最後一組,每個班級都派出了運動細胞最發達的家夥。每個組的人數也都和前幾組不同,都由七八個人組成。更令人惱火的是,剛才一直輕輕吹來的風到我們這一輪的時候似乎也突然變得氣勢洶洶了。
就算恩姬再怎麽潑辣,再怎麽好體力,她也很難在幾十名運動細胞發達的男生中間再搶到一面錦旗,而且還有這麽猛烈的風……如果換上一百米的距離,她說不定還可以嘗試一下,可是現在要面對二百米的距離!該死的混蛋教官們存心想把我們折磨死……混帳……
風比剛才更涼了,班長和恩姬的嘴唇已經發紫了。我看了看他們兩個人,又把視線轉移到利原身上。這個家夥倒是值得期待,嘴唇的顏色仍然正常,呼吸也不是很急促。看來他的運動細胞也夠發達。看來我的眼光還是挺準的。為了早飯,我們拼吧,臭小子!
“乓——!”
巨大的槍聲震得耳朵嗡嗡直響,我們向大海裏奔去。暴露在冷風中的身體剛一進到海水中,就有一陣寒意滲透到骨頭縫裏。我避開迎面撲來的浪花,潛入水底,迅速向前游去。這才是第二個回合,我的速度就已經降低了很多。
潛在水底好長時間,我才把頭露出水面。猛地把剛才憋住的一口氣呼了出來,這時,幾面鮮紅的錦旗進入了我那因進了水而模糊的視野。我喘着粗氣,匆忙拔下錦旗,從後面撲過來的家夥委屈地低聲呻吟着,彎下了腰。
我又把貼在臉上的濕頭發撥到後邊,看到了恩姬,她因為沒拿到錦旗,正神經質地撥弄着頭發。我用胳膊擋住奔湧的波濤,把錦旗交給了恩姬。她臉色蒼白,嘴唇不停地抖動着,看來她的狀态的确不怎麽好。
“老師,你的嘴唇都青了。”
恩姬根本不打算接過我遞給她的錦旗,悶悶不樂地說。我笑着對她說。
“你的嘴唇是紫的,死丫頭。”
聽我這麽一說,小丫頭輕輕笑了笑,接過了錦旗。第一天罵我是瘋丫頭的那個飛揚跋扈的母貓尹恩姬已經全然消失不見了。
“本來出于自尊心我還想再堅持下去的,混帳,身體不聽使喚,對不起了。”
她委屈地皺起眉頭,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着,她注視着自己的胳膊。我看了看她,呵呵笑了笑。這時,利原已經走到我身邊,把他手裏的紅色錦旗遞給我。
“趕快……出去吧。”
我呆呆地望着利原遞到我面前的紅色錦旗,又看了看這小子的臉。他的嘴唇和剛才不同,已經發青了。他輕聲嘆了口氣,又一次把錦旗遞到我面前說。
“你的嘴唇……青了……,趕快出去吧。老師……您也是……女人……”
哎喲……!我還以為他是一個呆板而且不懂禮貌,惹人讨厭而且就知道罵人的混小子,沒想到他還會這麽讓人為他感動?不過嘛,為了維護我的自尊心,我沒有痛痛快快地接過來。
“把錦旗給班長那小子吧。他也不知道漂浮在什麽地方,我現在還挺得住。”
聽我這麽一說,臭小子皺了皺眉頭,真的離開我們去尋找那個不知道漂浮在何方的班長小子去了。我扶着抖得像篩子似的恩姬走到海邊,等在那裏的志遠小子和潤書扶着恩姬走了。
他們對我說加油,我點了點頭,又站到了起跑線上。剛一來到沙灘上,就有一陣涼飕飕的風吹過肌膚,我的嘴唇又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教官在一邊嘿嘿笑着看我,我拼命抑制住想打他一拳的沖動,做好準備姿勢,這時,熟悉的槍聲響起來了。剛才八面錦旗現在只剩下了七面。可是,剩下的人還有一堆,混帳,回去以後還是要重新開始鍛煉身體。
我穿過冰冷的海水,以最快的速度向錦旗那邊游過去,可是最後我的手裏沒有拿到錦旗。雖然這段時間身體生硬了很多,可是怎麽會荒廢到這種程度呢?我的身體像被冷凍了一般冰冷,不過,比這更嚴重的問題是被撕扯成一片一片的自尊心。混帳!
我粗魯地把頭發擄到後面,這時,嘴唇已經凍成紫色的利原把他手裏的錦旗遞給了我。媽的,在這種場合下我本來已經潇灑地拒絕的,我應該對他說,“算了,臭小子,我是老師,你是學生,趕快走吧“,可是,混帳!我的嘴巴僵硬得說不出話來。
“給你。”
見我不接錦旗,利原小子皺起眉頭又把錦旗推得離我更近了。我看了看他,輕輕吐了一口氣,把錦旗接了過來。混帳,為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真的要精神百倍地鍛煉身體了。
“對不起。”
我推開冰冷的海水,向海邊走去,臭小子跟在我身後,喘着粗氣說。
“誰讓你是……女人呢……”
女人……讀高中的時候,我徹底放棄了“女人“這張冠冕堂皇的招牌。女人這個招牌會讓人變得柔弱起來……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他,這個臭小子。我停下腳步,咣咣打了他腦袋幾下,然後把錦旗扔給教官,向我們班所在的地方走去。
我連擰一擰濕衣服的時間都沒有,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友真把一條柔軟的毛巾放到我頭上。我剛想拿過毛巾擦一擦冷冰冰的臉,但是我的手還沒擡起來,旁邊的采河小子就拿起毛巾幫我擦起臉來。
“天啊,你的臉像冰一樣,姐姐。”
采河的嘴唇仍然鐵青着,他看着我。我不禁輕聲嘆了一口氣。雖然剛才的距離比現在短,風也小,也不像現在這麽冷,但是他畢竟在海水裏往返了八次。混帳,我對他倒是很滿意,可是難道我的身體硬得都敢不上采河小子了嗎……一想到這裏,我就惱羞成怒。我低聲罵了一句,然後垂下了土。臭小子擰了一把我濕漉漉的頭發,然後用毛巾擦幹。我感受着他溫柔的手,注視着遙遠的海邊,這時,一聲巨大的槍響回蕩在海灘上。
幾十個家夥一齊向大海裏沖去,但是二百米處插着的紅色錦旗只有六面了。過了好久才回來的利原手裏拿着一面錦旗,仿佛是象征最後勝利的符號一般。這小子把錦旗扔給教官,慢悠悠地走過來,湖水小子和志遠小子雖然自己也還在瑟瑟發抖,但還是向利原跑過去。
“喂!姜利原!你不會是真的死了吧?!”
“終于又見到你了!”
利原小子蒼白的臉上滴嗒滴嗒地往下流水,大家興奮得一會兒拍拍他的後背,一會兒捏捏他的胳膊。他們大概不知道,每跑一個來回的時候,利原小子的臉都像扭曲了一般。是啊,冒着這麽冷的風,二百米的距離整整跑了四個來回,當然會累得筋疲力盡了。
淺色頭發緊緊貼在頭皮上,他用力甩了甩頭,向我走過來。我注視着他,正在這時,旁邊一個盤腿坐着的家夥猛地站起身來說。
“老師!我們的游戲結束了,怎麽還不去吃飯?我的肚子都要餓癟了。”
“好象沒有癟啊?”
我反問道。這時,小家夥有些慌張,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他默默地站在那裏,尴尬地笑了笑,然後又說道。
“我肚子餓,老師!我們去吃飯吧!”
看來這個家夥真的餓了,他用自己那雙濕漉漉的手抓着肚子,我看了他一會兒,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來。耗費了這麽多體力,的确應該往肚子裏塞些東西,把體力恢複過來才行。
“走吧!我們去吃飯!”
“噢耶——!要吃飯了!”
啧啧,在海水裏跑了幾個來回,這些家夥就都變成要飯花子了。是的,人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才認識到吃飯的重要性的。這不是最有說服力的實踐課堂嗎?雖然每個人都臉色蒼白,嘴唇瑟瑟發抖,但一聽說要吃飯,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我帶着他們回到帳篷裏。
當然,在回來的路上,不時地有混蛋教官惡狠狠地盯着我們,但是我們理直氣壯地走着,根本不必理會他們。其他班的老師和學生也用刀子般的眼睛瞪着我們。我們班那些本來就帶着殺氣的家夥們,現在因為饑餓更顯得殺氣騰騰了,他們抵擋不住我們的目光,只好回避開了。好吧,你們就努力欣賞大海吧,我們要去盡情享用美餐了!哈哈哈哈!
“他媽的……怎麽這麽香啊……”
“好吃死了……以前我怎麽沒發現它有這麽好吃呢……”
“這是什麽飯啊,跟狗食似的,我會記住一輩子的,是誰做的飯?”
這些家夥用350元一碗的大碗辛辣面泡着半生不熟的米飯,一邊發着牢騷。這時,負責做飯的女孩子臉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快點兒,笑過以後就等你挨打吧。不過,這種程度應該還不算很嚴重吧。飯有一點兒……不,是太夾生了,嚼起來有點像年糕……水稍微……不,是少放了很多,所以泡在方便面湯裏就像狗食一樣……
沒讓你們嚼石頭就算不錯了,還能吃上一頓米飯也實在不容易。看來你們還沒意識到即将撲面而來的現實。我靜靜地看着那些一邊滿腹牢騷一邊狼吞虎咽的家夥們,輕輕嘆息了一聲,然後開口說道。
“喂,你們這些人啊,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什麽也不要說,默默地吃飯就行了,怎麽這麽多廢話!只要不挨餓,吃這樣的東西也完全可以支撐三天,小家夥們!現在還能吃上一口飯,明天或者後天說不定連這樣的飯都吃不上了,難道不是嗎?還有一點我以前已經說過了,不要中什麽美人計或者美男計,否則都是死路一條。一定要牢牢記在腦子裏!”
在這個無人島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飯了,難道不是嗎?說實話,衣服只要有一套穿在身上,總還是能支撐下去的,可是吃飯就不能耽誤。雖然說這裏有很多水,可是除了鹹鹽水以外什麽也沒有,所以根本無法補充體內所缺少的水分。當然,如果哪個小鬼想喝完鹽水被送到醫院去,那我也不會攔他。那些家夥做出一副好象吃了蟲子似的表情,連聲嘆息。我悄悄地瞟了瞟他們,又繼續說道。
“小家夥們,你們在吃這些東西的時候也應該心存感激才對。我們的食物帶得不夠,最後一天或者餓着不吃飯,或者是剝樹皮吃,要不然就得挖草根吃。如果誰堅決不想吃這些,那就發揮你們的聰明才智去抓一只海鷗回來,或者到山上抓幾條蛇,當作滋補品吃掉也未嘗不可。如果這些都不行,那就坐在海邊等着烏龜上岸吧。”
聽了我的一番話,那些用方便面湯泡米飯吃的家夥們大概沒了胃口,一個個都做出深惡痛絕的表情盯着我看。只有恩姬在這個過程中仍然不停地往嘴巴裏塞着東西。
“難道還會餓死不成?人餓急了的時候,連螞蟻都可以抓來吃的。”
恩姬若無其事地把頭發向後抿了抿,繼續呼嚕呼嚕地吃面條。聽她這麽一說,幾個男孩子倒了胃口,頓時面如死灰地捧起了肚子。你們這些笨蛋,怎麽可以去想象呢?
“老師……其他班的學生現在會受到什麽樣的懲罰呢?”志遠突然問道。他早就把自己的方便面和一碗米飯狼吞虎咽地吃光了,現在正嘴裏叼着勺子,用暗淡的目光盯着潤書碗裏的食物。我往四周一看,其他班幾乎也都回到了帳篷,只有三個班還沒回來。
“還能有什麽,大概就是在海邊接力跑之類的吧?”
我聽學長們說過,從前面那個人手裏接過接力棒跑出一百米,然後把接力棒遞給下一個人,站在那裏等候。等到又一個人過來的時候,再從他手中接過接力棒,繼續跑一百米。這就是死亡接力跑。我也只是聽說而已,從學長們說這番話時的表情來看,決非易事。
在海邊跑過的人都知道,海邊幾乎都是沙灘。如果穿着鞋跑的話,沙子會進到鞋子裏面;如果脫掉鞋子光着腳跑,又會被埋伏在各個地方的貝殼弄得很狼狽,而且腳總是陷進沙子裏,根本就跑不動。就算沒親身體驗過,想想也能知道會有多麽惱火了。
ET老師虛脫了似的望着天空。我看了看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放下手裏的勺子,轉過頭去。水平如鏡的大海和蔚藍的天空充滿了我的視野。還要度過這樣兩個夜晚。啊……我真想吃泡菜湯。
“喂,今天應該有點兒空閑時間吧?”
“是啊,不過今天的海水真的很涼快,不是嗎?剛才在大海裏往返五百米訓練時嘗試了一下,真的很涼快。”
“我倒覺得有些溫乎乎的?還有啊,我最近的賽跑水平提高得很快。本來我就是賽跑王子,這樣訓練下去,會不會刷新高中生一百米記錄呢?”
我靜靜地聽着這些臭小子們說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剛開始時,雖然他們嘴上不說,但是能看得出他們都很吃力。過了沒多久,他們幾乎已經進入了達觀狀态。不對,不是達觀不達觀的問題,而是因為已經熟悉了這種狀況,就像在這個島上受過一年訓練的人一樣。
現在終于到了離開這個令人厭惡的小島之前的最後一夜,在訓練過程中變得僵硬的身體也稍微緩和了一些,接受訓練已經沒有什麽困難。可是每頓飯都吃膨脹的方便面和或者夾生或者煮爛的米飯,真的難以忍受。如果不是用鐵鍋,而是用電飯鍋的話,那些做飯的孩子一定能做好米飯的,是啊,不會用電飯鍋做飯的人能有幾個呢?可是我也從來沒用鐵鍋做過米飯,所以也沒有辦法。混帳!雖然吃了東西,可是總感覺像沒吃一樣……
我望着把天空遮擋住的帳篷,撲通躺了下去。這時,我又清晰地聽見幾個家夥正在談論剛才訓練時的情景。我想來想去,覺得和其他班學生相比,我們班有些奇怪。其他班的學生和我們上次來時的情況沒什麽兩樣,可是我們班的孩子們卻不同,他們創造了一個沒有制造出一名廢人的空前記錄。在某種程度上覺得有些好奇,不過,這有什麽不好呢?這可是好事啊。其他班的老師因為學生嚷着想回家急得焦頭爛額,我和ET老師就不必受這份苦了。
不知為什麽,随着在這個小島上呆的時間越來越長,我覺得他們對這個地方已經完全熟悉和适應了,這種想法讓我感到恐懼。學生們一大早就起床,輕松地完成了基礎訓練,穿得像個原始人似的,卻不以為然地到處走來走去;津津有味地吃着狗食般的食物,嘴裏還不住地嚷嚷着好吃。第一天進行摘取幸存者錦旗訓練時,一個個凍得嘴唇瑟瑟發抖,可是現在卻說海水有些溫暖。我不知道他們是越來越堅強了,還是一天天變得瘋狂了。反正明天就要回家了,應該不會有事吧。
“今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就回家了,你們一定很期待吧——!”
“哇啊啊啊!”
不管怎麽适應和熟悉,他們對這個地方似乎還是不可能産生感情,所以一聽我說明天要回家,他們都高興得一邊打滾一邊歡呼。其他班的學生都喊着肌肉酸痛或者神經痛什麽的,痛苦地躺在帳篷裏,可是我們班這些小鬼,真的好奇怪……好吧,就當做這是一種勝利吧。最重要的是,明天終于可以吃上泡菜湯了,而且可以在柔軟的床上睡覺。
“姐姐,我們明天回家以後,先吃泡菜湯和米飯。”
“好吧。”
好吧,看來采河小子也懷念起泡菜湯來了。是啊,我是第二次來尚且想家,何況你這個初次接受訓練的家夥呢。涼席很薄,躺在上面能夠直接感受到地面的凸凹不平。沒有枕頭,采河就在涼鞋上用自己的胳膊做枕頭。我摸了摸他的頭,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你們離開之前的最後一個夜晚,所以淩晨訓練破格取消!但是!各個班級之間舉行舞蹈對抗賽!每個班挑選出一名學生,站出來跳舞,如果感覺到自己不如其他班學生跳得好,随時可以和其他人交替!我們經過審議,給獲得第一名的班級發放獎品!”
聽說可以免去讨厭的淩晨訓練,而且還有獎品,小家夥們頓時在寬敞的舞臺下面坐成三排,像已經得到第一名似的大聲叫喊起來。我們當時沒有這種活動,看來教官們越來越無聊了。我看着教官嘻嘻笑着,這時,在全班同學的慫恿下,友真悄悄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走上了稍微高一些的舞臺。
其他班的代表已經在舞臺上面等着了,所以友真剛一上臺,巨大的錄音機裏就傳出了音樂聲。兩側和中央的照明設施發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彩,俨然一派舞臺氣氛。
伴着震耳欲聾的快節奏舞曲,舞臺上的八名代表開始跟着節奏慢慢扭動身體。友真輕輕地扭動着腰肢,突然把她特有的象征标志——發卡扔到一邊去了。用來固定頭發的發卡一摘下來,富有層次感的黑色短發滑落下來,給人一種很豐盛的感覺。
“噢噢噢噢噢!申友真最棒!”
班裏的同學們開始大聲喊起來,與此同時,音樂的節奏也越來越強烈,速度越來越快,友真來到了最前面。她穿着一條黑色短褲,自然地搖擺着兩條修長的腿,兩只手舉過頭頂,上下左右地活動着。她的頭跟着身體一起輕快地擺動着,頭發也向四面八方披散開來。
音樂的節奏越來越快,友真把散落的頭發拂到頭頂,搖擺着雙臂,旋轉着纖細的腰肢。她猛烈地晃動身體,旋轉着柔軟的腰肢,她似乎突然覺得這樣有些不妥,于是趕緊抓着向下滑落的T恤,匆忙跑下舞臺。
“哎呀!丢死人了!”
像中了邪似的把腦袋晃來晃去,跳完之後卻說什麽丢人。是這樣的,夜總會裏也常常有這樣的人。他們只要一上舞臺,就像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友真剛一下臺,教官就調皮地說。
“喂!你們棄權了嗎?!”
教官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出來,嗡嗡做響。班裏的孩子們大聲叫起來,似乎在表示反對。他們把呆呆坐着的志遠送上了舞臺。志遠稀裏糊塗地上了舞臺,先搔了搔頭發,馬上就開始随着音樂的節奏跳起舞來。
“鬥志遠最棒!四班最棒!”
“噢噢噢噢!哥哥!”
大家的聲音已經超出歡呼的曾面,幾近發狂了。志遠小子似乎也從中受到鼓舞,開始像模像樣地扭動起身體來。他擁有一副回頭率很高的英俊外表,在閃閃爍爍的燈光下,他活動着遠遠超過一米八零的身體,激情地舞動着。臺下不時傳來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女生發出的尖叫聲。
他激烈地舞動着身體,突然把頭發往後一抿,他跑下舞臺。這時,恩姬被詩允推到了舞臺前面,她跳上舞臺。一頭夾雜着褐色的秀發飄逸在肩膀上,她穿着一件寬松的T恤和一條白色的短褲,在燈光下剛一站到舞臺上,班裏的孩子們的歡呼聲更大了。
“四班美女!尹恩姬最棒!”
“姐姐,我愛你!”
聽到大家的歡呼聲,恩姬搖擺着一頭長長的秀發,扭着腰跳到舞臺前面來。她擡起兩條和寬松T恤形成鮮明對比的胳膊,全身都劇烈地擺動起來。大家為她的性感歡呼着,做出誇張的動作倒了下去。恩姬搖擺着柔軟的腰肢,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突然,她抓住寬松T恤的下角,脫下來扔了出去。
藏在T恤裏面的薄質無袖背心暴露出來,臺下的喊聲和尖叫聲甚至覆蓋了音樂聲。
小家夥在照明下強烈地舞動着身體,一頭長發散落開來。她彎下身體,同時搖擺着腰和頭發,為大家獻上了激情的舞蹈,她的手從性感的腰部一直滑落到腿上。
恩姬的激情表演持續了很長時間,大概有些體力不支了,她把擡下的詩允拉上來,自己跑下了舞臺。詩允換上來以後,正在瘋狂地搖擺身體跳着舞,突然快節奏的舞曲換成了纏綿悱恻的音樂。詩允伴随着悠揚的節奏搖擺着腰肢,過了一會兒,她好象支撐不住了似的,搖着頭跑下了舞臺。
“時間不多了!四班要棄權嗎?!”
教官憤怒的聲音再次響起,班裏的孩子們齊心協力地把采河小子推上了舞臺。采河小子站在華麗的燈光中,驚慌失措地徘徊着,終于搖了搖頭開始跟着慢悠悠的節奏跳起舞來。
“噢噢噢噢噢!性感的哥哥——!”
“姜采河,最性感——!”
采河小子伴着纏綿的音樂,柔軟地扭動着腰部,跳着舞。這時,在旁邊跳舞的三班女孩子向他靠近過來。女孩把手臂繞在采河腰上,擺動着身體。采河做出尴尬的表情,用手捂着臉跑下了舞臺。
“啊,真讨厭!她是誰呀!”
“幹什麽呢,你?!”
盡管我們班裏的孩子們虎視眈眈地瞪着那個女孩,但她仍然昂首挺胸地跳着舞,三班學生為她獻上了熱情的歡呼聲。采河下臺之後,湖水小子被推上了舞臺,他難為情地笑了笑,開始随着音樂搖擺起身體。
“銀湖水最棒!四班公主銀湖水!”
“哥哥!姐姐!你帥呆了!”
湖水小子随着舒緩的音樂翩翩起舞,音樂突然又換回了強烈節奏的舞曲,這時,他把頭發向後一抿,如魚得水動感十足地舞動起來。盡管他有文靜美麗的臉蛋,但舞姿卻很誇張。突然,他大口喘着粗氣走下舞臺,潤書小子馬上摘下眼鏡跑了上去。
因為頭發沒有打發膠,所以他的劉海兒平時總是向上卷起的,這次他把劉海兒放了下來,舞動起他柔軟纖細的身體。
“體型王子!河潤書!”
“噢噢噢噢!趕快脫衣服吧!”
在熱情的歡呼聲中,潤書小子激烈地跳了好久,後來沒了力氣,他跑下舞臺,把面無表情的利原推到了舞臺上。突然被推上舞臺的利原皺着眉頭,表情很不滿地盯着潤書。
“四班帥哥姜利原!”
“快跳吧,哥哥!利原啊,求求你了!能不能得獎就看你的了!”
他板着臉正要下臺,看到班裏的同學們用懇求的目光望着他,沖他大聲叫着喊着,他只好輕聲嘆了口氣,開始皺着眉頭跳起舞來。因為他的沉默性格,班裏的同學平時很少和他說話,現在大概是被獎品沖昏了頭腦,看到利原的表情越來越陰沉得厲害,他們的聲音更大了。利原小子随着越來越激烈的節拍和快速的旋律跳起了精彩的舞蹈,大家正興致勃勃地看着,突然音樂聲嘎然而止,教官的聲音響起來。
“到此為止!都下去吧!”
混蛋教官的話音一落,包括利原在內的八名正在跳舞的家夥走下舞臺。教官走到寬敞舞臺的正中央,往下面掃視了一眼,然後繼續說道。
“下面是舞會的高xdx潮部分,我們來欣賞一下各班老師的舞蹈!有一句話要告訴各位,這個部分對審查結果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在剛才的舞蹈比賽中形勢不利的班級可以趁此機會扭轉局勢,所以請大家不要放棄希望!”
教官剛一說完,閃爍的燈光再次亮起來,舞曲也響了起來。各班老師陸續被學生拉到舞臺上。ET老師肯定會很難堪的。我想起ET老師以前曾經跳過的一次舞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這時,友真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胳膊。
“你幹什麽?”
“去跳舞吧。”
當時我的表情一定很莫名其妙。她拉着我走了,我一看,已經到了舞臺前面。看到那麽多老師被學生們拉上舞臺,一邊抗拒着,我突然明白了眼前的狀況。我剛想推開友真的手,這時,其他的孩子一起推我的後背。
“喂!我又不是老師——”
我自己都覺得這個借口顯得那麽蒼白無力,友真笑着說。
“如果讓ET老師上臺的話,我們班就徹底輸了,老師。”
這倒不錯……ET老師,怎麽說呢……他跳的是很有個性的舞蹈。我無可奈何地拖着沉重的腳步走上舞臺,還有好幾名老師和實習老師都和我一樣被學生們推到了舞臺上面。
“哇塞——!姜采恩老師最靓了!”
“我們班贏定了!”
看到那些坐在下面大聲叫喊的家夥們,我悄悄地向上揚了揚眉毛。這時,教官又喊道,不要站着不動,趕快跳舞!要是放在以前,就算讓我翻跟頭,說不定也已經翻了好幾個了。姜采恩的銳氣都被磨得差不多了……我這樣想着,一邊慢慢走到了舞臺前面。雖然我不想在這些比我小好幾歲的孩子們面前跳舞,但是不管怎麽說,還有獎品在等着呢……
現在的音樂節奏比剛才所有的音樂都更快,更強烈,我緩緩地移動着肩膀和腰部,努力使身體放松下來。伴随着快速的音樂節拍,我的腰部旋轉了幾周,解開了頭上紮得緊緊的發帶。黑色直發披散到腰部之上,像波浪一樣閃閃發光,我感覺好象真的來到了夜總會似的,于是心裏也放松了。
對了,夜總會對我來說,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第二個家,難道不是嗎?我挑起散落到四方的頭發,猛烈地搖擺着身體。在節奏感強烈的舞曲聲中,再比舞曲聲更高的吶喊聲中,島上的最後一夜越來越深了,慢慢地。
嘩啦啦——!
看到濃濃的烏雲遮擋着月亮,我一直感到不安,果然不出所料,黑暗的天空仿佛故意要激怒我們似的,竟然下起了雨。剛開始的時候,雨點淅淅瀝瀝下得很小,但是當我們在海邊沙灘上排好隊時,雨突然大了起來,遮擋住我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