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很高興見到你,學校!”

把摩托車停在車棚裏,我看着學校建築物說。站在旁邊的采河小子也連連點頭。在無人島上困了四天三夜之後,看到自己的家很高興,看到市內的風景很高興,看到路人也很高興,現在就連看到學校也這麽高興,混帳!

“你先回教室吧,我得去教務室看看章魚頭。”

“姐姐,你總是章魚頭章魚頭的說個沒完,萬一被他知道了怎麽辦啊?”

“沒關系的!”

你以為我在章魚頭面前直接叫他章魚頭是一次兩次嗎?數都數不清,可是我現在不還是活得好好的?無論如何,我是他從前的學生,現在又剛剛結束艱苦的訓練回來,他見到我總應該高興才對吧?

我脫下拖鞋,換上皮鞋,步履沉重地走向教務室。學生們穿着熟悉的校服,低頭向我問好,一個個從我身邊走過。有的家夥臉色正常,有的臉上卻無比憂郁。表情憂郁的學生十有八九是昨天剛剛結束訓練回來的二年級學生。一年級的學生大多懷着“學長們這是怎麽了“的疑惑眼光看着學長,而三年級的學生則會以豁達的态度看待學弟學妹們,“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候……”

一邊接受着孩子們的問好,我一邊向前走着,轉眼間已經走到了教務室。

咯吱——

我把陳舊的門把手往旁邊一扭,走進了教務室。參加這次訓練的二年級班主任和副班主任們都完全是廢人模樣,各自守着自己的座位。大家似乎都沒能擺脫那四天三夜的沖擊和疲勞。

“姜采恩……實習老師……,你來了?看上去比想象中要精神得多。”

“是啊,因為是第二次嘛,所以适應了。”

看章魚頭的臉色,好象盼着我快點死掉。我沖他嘿嘿笑了笑,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我上班沒有遲到,他抓不到我的把柄,大概正在為此而惱火吧?哼,走着瞧吧……今天是提前開始零課時的日子嗎?正好四班的零課時是英語課。

我拿好零課時用的英語教材,往四班所在的二樓走去。我突然想起來了,我來到學校做實習教師以後,還從來沒上過一次課呢。是啊,一來就開始搞環境美化,環境美化一結束,又馬上開始參加訓練,根本沒時間上課,可是這樣下去,哪還像個實習教師的樣子?今天應該沒有別的事情了,一定要上課。因為我首先需要适應這個職業。

門口挂着二年級四班的牌子,我走進喧鬧的教室,剛才聽到的聲音頓時停了下來。小家夥們乖乖地把手放在書桌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掃視了一圈。

說實在話,如果他們的臉上還能看出四天三夜的訓練留下的疲勞痕跡,我還真要考慮是否要讓他們休息一個小時,可是看他們的表情,似乎一點兒也沒有疲憊之色。我看了看這些臉上泛着紅暈的健康小鬼們,打開了英語習題集。我看着芝麻粒大小的英文字母和單詞,把書翻來翻去,突然跳出了一個念頭。既然這是第一節 課,我何不試探一下小家夥們的基礎實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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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信心當場用英語說上三分鐘的家夥,請到前面來,我可以請你們吃冰激淩。”

我确信不會有幾個人的。三分鐘,聽起來是很短暫的時間,但是親身經歷時,絕對不覺得短暫,這一點我很清楚。純粹用英語連續說上三分鐘的家夥能有幾個呢?我看着他們嘀嘀咕咕的樣子,呵呵笑了。這時,幾個小鬼悄悄打量着我的眼色,走到前面來。友真和班長也在其中。

“老師,您可要說話算數!”

“小女子一言重萬金,你們放心好了。”

友真表情嚴肅地問我,我坐在講桌上回答。他們又嘀咕了一陣子,然後一個個走到了講桌前。

“那就開始吧!Hey!Mynameis友真!”

“Hey!Mynameis善美!”

“Hey,I’m康鎮。”

“Hey,Mynameis小哲。”

“Hey,I’m班長。”

…………

正經八百地喊開始之後,他們逐個細說那些誰都知道的簡單問候語。這時,我一直用手托着的下颌突然滑了下來。那些充滿期待地盯着他們幾個家夥看的學生們,表情僵硬,靜靜地注視着他們。

哎呀,別的就不說了,“I’m班長“這到底算什麽嗎?我哭笑不得,無可奈何地籲了口氣。這時,他們又繼續說道。

“Hey,善美!”

“Hey,友真!”

“Hey,班長!”

“Hey,康鎮!”

“Hey,小哲!”

他們輪流說着比剛才更簡單的問候語,我尴尬地笑着,感覺自己臉上肌肉已經凝固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存心說得那麽慢,轉眼間一分鐘已經過去了。班裏的孩子們似乎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他們露出虛脫般的表情,紛紛搖頭。

“Hey!GameStart?”

“OK!”

“Three,Six,NineGame!”

他們好象要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誇張地舉起雙手,睜大了空洞的眼睛,開口說道。

“One!”

“Two!”

“……!”

“Four!”

“Five!”

“……!”

“Seven!”

“Eight!”

“……!”

“Ten!”

“Eleven!”

在這種情況下……我到底該不該發火呢……還是應該沖他們笑呢……當他們說Three,Six,NineGame時,我想總不會真是這樣吧……沒想到他們真的玩兒起了三六九游戲。我和班上其他孩子們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着他們,他們不知道是否注意到了我們的表情,仍然舉着胳膊繼續進行他們的游戲。當數到二十的時候,班長終于犯了錯誤,于是停下了動作。

“Stop!”

eOn-”

友真和另外幾個家夥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做着手勢。班長尴尬地笑着,向他們走過去。他籲了口氣,站到他們正中間,雙手抓着膝蓋,彎下腰。

“Indian-!Rice!”

友真大聲叫喊。這時候,所有人都狠狠地用手掌拍打班長的後背。好幾個人同時拍打,班長好象有些支撐不住了,他的身體東倒西歪,搖搖晃晃。孩子們失魂落魄地注視着這樣的場面,仿佛直到這時才發現剛才的場面有多麽滑稽,先是哈哈大笑片刻,繼而開始正式地放聲大笑。

“喂!喂!三分鐘到了!哈哈哈哈!”

“哎呀,太他媽不可思議了!”

有的家夥笑得喘不過氣來,唧裏咣當地踢課桌,有的把頭倚到後面瘋狂大笑,最後連人帶椅子倒向後面。友真站在他們面前,得意洋洋地笑着看了看我。

“噢耶!MiJiang-!Icecream-!”

聽到她過分卷舌的發音,那些笑得要背過氣去的家夥們幹脆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滾來。他們的動作誇張,表情更誇張。根本分不清他們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他們才是最愚蠢的家夥,高興得盡情大笑,過一會兒又因為肚子疼而放聲痛哭。

“Ice-cream!”

“閉嘴,馬上回到座位上去,我給你們買,買!”

哎,真是的,這也叫英語?不過嘛,堅持上三分鐘也很辛苦了。一句熟練的英語也沒有,單純用單詞就把這個問題解決了。要是測試小聰明,你們肯定會輕而易舉地拿到二百分的。你們這些家夥!我望着眨眼之間變成一片笑的海洋的教室,自己也呵呵笑了。這時,剛才站出來表現出非凡英語實力的張小哲突然舉手說道。

“老師!其實,真的……”

“你是想說,真(針)的配偶是線?”

我剛說完,小家夥尴尬地笑了笑,搔起了腦袋。這個笑話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想拿出來哄我?你把我當成與世隔絕的尼姑嗎?我把一截小粉筆頭朝小哲腦袋上扔過去,這時,笑嘻嘻地坐在座位上的友真開口說話了。

“老師,要想把大象放到冰箱裏應該怎麽做?”

“先打開冰箱門,再把大象放進去。”

聽了我的回答,死丫頭呵呵笑了,又繼續說道。

“老師,英姬的媽媽有五個孩子,老大叫一順,老二叫二順,老三叫三順,老四叫四順,那麽老五叫什麽?”

“叫英姬。”

我再說一遍,我的徒兒,我不是尼姑!

“老師,請您說十遍Campus!”

“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

“測量角度用的工具是什麽?”

“角度儀。”

我再補充一句,我不但不是尼姑,也不是傻瓜和笨蛋!你以為我會說pa“嗎?

“下面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兩個!蘋果樹上結了蘋果,請問是結了幾個呢?”

“你不是親口說過了嗎,答案是兩個?”

你有多少問題,盡管問吧!我不甘示弱地看着她,死丫頭又嘻嘻笑了笑,然後把椅子往後一推,站了起來,開始正式提問了。

“企鵝讀的是哪所初中?”

“冷凍中。”

“企鵝讀的是哪所高中?”

“冷藏庫。”

“企鵝讀的是哪所大學?”

“冰河時代大學。”

以前無聊的時候,我一邊敲打着電腦鍵盤,一邊找出了所有稱得上幽默的幽默,最後還是覺得不過瘾,于是還自己創造了很多絕妙的幽默。你這個小丫頭,竟然也敢在我面前挑戰幽默?

“紅色的房子在英語中叫做Redhouse,藍色的房子在英語中叫做bluehouse,那麽透明的房子在英語中叫什麽?”

“Vinylhouse!”

“把沙拉醬和可樂混合在一起應該怎麽辦?”

“扔掉。”

“把昆蟲分成三部分是什麽樣的?”

“死掉。”

“汽車墜落到橋下,卻沒有一個人受傷,這是怎麽回事?”

“因為所有人都死了。”

死丫頭眼裏冒着火花,死死地盯着我看,最後她終于舉起雙手坐下了。就是嘛,你最好別想通過這種幽默的腦筋急轉彎來戰勝我!

“真不簡單啊,老師!”

“這是最基礎的。”

我笑了笑回答說。友真這丫頭雖然承認自己失敗了,但似乎還是感到委屈,拍打着無辜的書桌。我笑着看她,心裏想着差不多該到下課時間了,于是我看了看表,突然前門咯吱一聲開了,學生主任手裏拿着一根長角木走進教室。

“對不起,打擾您上課了。我是來檢查學生的随身攜帶品的,請您理解。”

學生主任似乎注意到了我,他尴尬地用敬語和我說話,沒等我回答,就讓那些捧腹大笑的學生們把書包放到桌子上。學生主任的确是來搞突然襲擊的,不過他還是抗拒不了消息通的眼疾手快。

我們那時候就是這樣,在學生主任即将開始檢查随身攜帶物品幾個小時之前,消息就傳得沸沸揚揚,于是我把化妝品或者漫畫書等都藏起來。三年之後的現在,這種現象只會愈演愈烈,難道還會有所收斂不成?小家夥們大概已經聽說了學生主任要來搜查的消息,一個個得意洋洋地坐在座位上。學生主任翻了半天書包,也沒有找到可以挑刺的東西,本來就板着的臉更加僵硬起來。

他在來之前大概已經下定了決心,連筆筒都要打開來看。大家用嘲笑的目光打量着學生主任,看着他們的表情,我也呵呵笑了。這時,我突然看到小哲好象帶了什麽不該帶的東西似的,驚慌失措地緊抓着書包。他坐立不安地抓着書包,最後匆忙跟他的死黨班長兩個人小聲嘀咕起來。

和小哲嘀咕了半天,班長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書包裏到底裝了什麽東西,他們怎麽吓成那樣?肯定不會是再貴也超不過5000元(折合人民幣大約35元左右——譯者注)一本的漫畫書,那麽最典型的東西就是黃色錄象帶,要麽就是酒了……

“哼……你們這些小東西,到底藏哪兒了?小東西……早晚會讓我翻出來的,你們記住了。”

學生主任神情嚴肅地搜查大家的書包,最後終于走到了小哲和班長的書桌前面。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兩個人蒼白的臉色,學生主任開始毫不遲疑地打開了小哲的書包。他把書包裏的東西一件件掏出來,突然,他的手停了下來,舉起一個什麽東西。

學生主任輕聲笑了笑,他手裏拿着的是一瓶露酒,本來是一種為成年人緩解疲勞和壓力的飲料,但是學生們經常買來喝。而且,現在這瓶露酒已經喝掉了一半。

別的家夥們把不該帶的東西都處理好了,他們不明白小哲怎麽會被查到,而且還偏偏是酒。大家驚訝地望着小哲,小哲和班長臉色鐵青,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

“張小哲,你的書包裏怎麽會出現燒酒,你給我解釋解釋吧?”

聽了學生主任的話,小哲這家夥低下頭,什麽也不說。我看着小哲,走到學生主任身邊,這時,靜靜坐在座位上的友真突然站起來說道。

“老師!那不是酒,是水啊!”

她顯然在找借口,可是不管怎麽随機應變,也總得說出讓人聽得過去的借口啊。在一個十八歲的高二學生書包裏發現了燒酒瓶,裏面還剩下一半的液體在搖搖晃晃,可是你卻說那是水,世界上有幾個學生主任會相信這樣的鬼話?說實話,連我都不相信。

果然不出所料,表情緊張地注視着小哲和學生主任的全班同學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學生主任也板起了臉。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嗎?!張小哲,這節課下課後到教務室去一趟,聽見沒有?!”

學生主任充滿了憤怒,連嗓音都變得粗糙了。小哲臭小子磨磨蹭蹭地點了點頭。那裏面裝的液體總不會真的是水吧?不,那明明就是燒酒。他到底為什麽要把燒酒帶到學校裏來呢,到底為什麽?我看着學生主任手裏拿着的燒酒,輕聲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還沒适應教師這個職業,還是因為我天生就不适合做這個職業,反正我看着小哲,就感覺看到了從前的自己,我不能袖手旁觀。

“老師!”

我剛一開口,面色緊張默默不語的全班學生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學生主任惡狠狠地陰沉着臉,用角木使勁敲打着地板。

“姜采恩!你不許說話!你已經做了實習教師,難道還想像從前那樣惹是生非嗎?”

剛才還難為情地堅持說着尊敬語,現在呢,尊敬語跑到哪裏去了?我看了看學生主任因憤怒而漲紅的臉,嘻嘻笑着,開口說道。

“那裏面裝着的東西,好象真的是水啊?”

我說話時聽不出半點兒緊張。這時,學生主任的臉孔僵硬了。他惡狠狠的表情完全可以殺死一個人,他氣得牙齒咯吱咯吱直響。

“你現在……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不管我怎麽說,他都不會理睬我的話。所以我只有親身證明給他看。當然了,這個證明方法也實在很誇張。我先慢慢地把脖子向左右兩邊扭動,做為準備動作,然後一把從學生主任手裏奪過酒瓶。

我不理會學生主任驚慌失措地望着我的目光,把嘴唇向瓶口湊過去。透明的液體濕潤了我的嘴唇,流淌進我的嘴裏。這時,好久未曾品嘗過的燒酒特有的辣味充滿了我的嘴巴。

上大學以後成了社會人,所以我倒也經常喝酒,不過大多是洋酒或啤酒,或者香槟等葡萄酒,沒有機會喝燒酒。一方面是有很多人請我喝昂貴的洋酒或者葡萄酒,另一方面,我也并不懷念上大學之前經常喝的味道很毒而且後遺症很嚴重的燒酒,所以也一直沒有想到要喝。

可是,當我時隔許久又一次拿着酒瓶喝酒時,突然想起了從前的很多往事。以前和學長或者學弟學妹,以及朋友們經常湊到一起這樣喝酒。還不到二十歲,也不知道怎麽會對酒那麽好奇,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煩惱和憂愁,竟然能對着瓶子喝燒酒!

回想着從前的事情,轉眼之間,酒瓶裏的液體已經沒有了。我揉了揉潮濕的嘴唇,把酒瓶放到書桌上。我把留在口中的酒咽了下去,這時,那股像燃燒般的感覺從喉嚨口湧了上來。

可能是長時間以來已經忘記了這種味道的緣故,我竟然感覺肚子裏稍微有些不舒服。這要是放在從前,半瓶燒酒根本算不上什麽,難道我的嘴巴在不知不覺間因為洋酒和葡萄酒而變得高級了嗎?

我按捺住洶湧澎湃的心,輕輕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這時,我看見學生主任滿臉無所适從的表情,張大嘴巴站在那裏。看我喝下半瓶燒酒,不僅僅學生主任感到驚訝,就連班裏的那些小家夥們也個個都把眼睛瞪得溜圓,呆呆地注視着我。

“你……幹什麽呢,姜采恩?”

學生主任似乎在竭力控制着心頭的憤怒,我又沖他呵呵笑了笑。我用語言無法說服你,所以就通過行動來向你證明,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如果你對我這個人有點兒了解的話,你應該能猜出我想說什麽。

“老師您認為——我能這麽容易把半瓶燒酒喝下去嗎?我可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啊?不是啤酒,而是燒酒?您不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嗎?所以說——”

學生主任瞪大眼睛怒視着我,我靜靜地看着他,繼續說道。

“這不是酒,而是水。”

聽了我最後的結論,學生主任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一會兒看看放在桌子上的酒瓶,一會兒看看我這張罩上了厚厚鐵甲的臉。

“如果是普通的柔弱女子的話,我不敢說什麽,但是你不是普通的柔弱女子,所以喝下半瓶燒酒也是可能的吧?”

混帳,怎麽可能說出這麽難聽的話呢?就算我鐵石心腸,臉上也戴着鐵甲面具,也還是會受到傷害的,學生主任大人!

“誰知道呢,反正這裏面裝的的确是水,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是自己确認一下。如果你吻我一下,就能知道是什麽味道了。”

嘿嘿,我随便開了個簡單的玩笑而已,他的臉竟然紅成那個樣子……我極力忍住想要放聲大笑的沖動,盯着學生主任的面孔,他終于紅着臉大聲喊道。

“姜……采恩……!這次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以後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如果你不想麻煩,最好不要多管閑事!”

學生主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惡狠狠地瞪着我,終于還是拿着他那根長長的角木,走出了我們班的教室。這次就算了,下次絕對不會放過我?我好怕怕喲……我嘿嘿笑着,把酒瓶遞給小哲,走上了講臺。

我往下面掃視一眼,剛才還緊張得僵硬的面孔現在都舒展開了,彌漫在教室裏的沉默也消失了,轉眼間又喧鬧起來。

“什麽,那是水?我都要吓死了,臭小子!”

“你們演得跟真的一樣!我以為真的是燒酒呢!”

我想騙學生主任,而他卻似乎沒有上當;可是我沒有必要欺騙班裏這些孩子,他們卻全部都上當了。混帳……你們這些鲫魚腦袋……我咂着舌頭望着這些吵吵嚷嚷的家夥們,這時,仍然緊繃着臉的小哲悄悄瞥了我一眼,對大家說。

“喂……剛才那裏面……的确是酒……”

雖然小哲的聲音很低,但全班同學大概沒有一個聽不到的,剛才還鬧哄哄的教室眨眼間又安靜了下來。大家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我,剛才說那裏面是水的友真舉起手問道。

“老師,剛才瓶子裏面裝的真的是酒嗎?”

“是啊,怎麽了?”

聽了我的回答,小家夥頓時臉色蒼白了,她接着又問。

“如果學生主任要聞瓶子裏的氣味的話,您打算怎麽辦呢?”

“我當然會把瓶子扔到窗外去,所以我不是一直把瓶子握在我手裏嗎?”

不過嘛,學生主任根本沒想到要聞氣味,就氣呼呼地離開了教室。多血質的性格就是容易吃虧!他們仍然面色蒼白地注視着我,我看了看他們。正在這時,天花板上的麥克風裏傳來了這節課下課的鈴聲。

我呆呆地坐着,向和我道再見的學生們揮了揮手,然後就準備下樓去教務室。感覺比剛才舒服了些,但半瓶燒酒畢竟不可小視,我的腦子暈忽忽的,眼前的樓梯看起來都是重疊在一起的。我晃了幾下腦袋,睜大眼睛,抓着樓梯旁邊的欄杆,往下走去。

路上有一臺飲水機,我用涼水漱了漱口,嘴裏感覺好受了些。雖然腦子裏那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尚未消失,但至少胃裏不像剛才那樣翻江倒海了,也不那麽暈了。我推開教務室的門,剛走進去,就看見校長坐在那裏,好象等着要教訓我似的。一看見我進來,他就開始說話了。

“姜采恩老師,上課上得順利嗎?”

“非常順利。”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完,就走到實習教師專用辦公桌前坐下了。我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從腦海裏删除,立刻浮現出和班裏那些孩子度過的愉快時光。那些說着一口不像英語的英語的家夥,還有用幽默的形式給我帶來快樂的友真,想到他們,我不禁笑了出來。這麽一想,這節課還真是很有意義的。

我坐在沙發上,來回換着頻道,這時,趴在地上打滾的采河小子滾到我面前,擡起半睜半閉的眼睛,問我。

“姐姐,你不想吃冰激淩嗎?”

“冰激淩?”

我反問了一句,小家夥點了點頭。他這麽一說,我倒也覺得肚子有點兒餓了……晚飯已經吃過了,做為飯後甜食,吃個冰激淩倒也不錯。

“你去買吧?”

我不動聲色地問,采河小子使勁點頭,恨不得脖子都要掉到地上了,然後站了起來。小小年紀就這麽嘴饞,這可怎麽辦呢。不過嘛,倒也沒什麽,采河這小子一次吃得不是很多,而是分成好幾次,每次吃一點兒,所以問題也不算嚴重。臭小子用充滿期待的目光望着我,我把錢包扔給他,他趕緊接過去,又問我說。

“買什麽樣的呢?是去超市買,還是去BaskinRoi31種美國風味冰激淩店買?”

我揉了揉下颌,思考着采河小子提出的問題。這個月因為去參加訓練的緣故,生活費有很多剩餘,所以當然要買價格貴而且好吃的冰激淩。他像等待主人喂食的小狗一樣忽閃着眼睛,我讓他到BaskinRoi去買,然後就把視線轉回到電視。突然,我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

我先沖着推開玄關門出去的采河小子揮手,告訴他路上小心,然後拿出手機,看也沒看液晶屏幕,就打開了手機蓋兒。

“誰呀啊?”

我以前的老毛病突然又犯了,剛想再說一句“喂,你好?”可是我還沒等開口,裏面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哎呀,真是的,真讓人心情不爽,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你不能好好接電話嗎?”

明明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可是我悄悄看了看手機,并不是手機裏存的號碼,這個號碼很陌生。這樣毫無顧忌地跟我說話的家夥并不多啊……采河小子剛剛出去,而且我也不可能聽不出他的聲音,所以不可能是他……

“哪個兔崽子?”

我皺起眉頭問道,手機裏又傳來這個熟悉的聲音。

“是我這個兔崽子。”

“你這個兔崽子是哪個兔崽子?”

“我這個兔崽子就是我這個兔崽子。”

…………

像這樣和我兜圈子的家夥……我可以肯定地說,真的沒有幾個。首先從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來看,可以肯定是個臭小子。該死的家夥,吃了豹子膽了,竟敢和我兜圈子。

“你到底是誰呀?”

我果斷地談到了正題,這個不知道是誰的家夥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又開口說道。

“還能是誰,當然是你哥哥了。”

我們家只有一男一女,而且我是長女,只有一個弟弟,沒有哥哥。親戚中倒是有一個我應該叫哥哥的家夥,可是那個無恥的家夥正在離我很遠的地方,而且也不能閑得無聊給我打電話,故意騷擾我。

“你找死嗎?”

“啊哈!你在哥哥面前竟然什麽話都敢說!這是哪家的閨秀竟然把這種話挂在嘴邊?”

真是個瘋子。我籲了口氣,正想破口大罵,這時,他的聲音又通過手機傳了過來。

“我們蠟筆小葵——生氣了嗎?連哥哥的聲音也聽不出來,好傷心啊。”

……我張開嘴巴剛想破口大罵,一聽到他說“蠟筆小葵“這兩個字,我馬上合上了嘴巴。聽他叫我蠟筆小葵,看來肯定不是陌生人。而且,很可能是非常熟悉和了解我的人。憑我的記憶,誰要是敢在我面前叫我“蠟筆小葵“,我就會親手用錐子把他的嘴巴釘上……到底是哪個家夥,看來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到底是誰,臭小子!”

我放低聲音又問了一句,兔崽子嘿嘿笑了兩聲,然後又幹咳了幾聲,這才頑皮地說道。

“還能是誰呀,死丫頭,我是海新啊,朱海新!”

朱海新……

“重金屬?”

“喂,你怎麽還這麽叫我?我參軍時把頭發剪了,而且還焗了油,死丫頭。”

我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忘記這個家夥的聲音。他雖然名字叫朱海新,但是他的外號要比名字更廣為人知。他高高的個子和英俊的外表也為他的火爆人氣貢獻了不小的力量,但是這些都不能和他的頭發相提并論。

不長不短的頭發剛好遮住耳朵,是那種誇張的朋克風格,紅色、藍色和黃色等各種顏色混合的發色,即使他站在幾百號人中間,一眼也能找出他來。就因為他的頭發,大家給他取了個外號,叫“重金屬“.

記得他聽說參軍之前必須把頭發剪短的消息時,曾經那麽氣憤和苦惱,這一切都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可是一晃已經兩年過去了。而且,他正在部隊服兵役,怎麽會給我打電話呢?

“喂,我和月亮那家夥現在剛剛請了假,正往外走呢。可能會稍微晚點兒,你跟他們說一聲。還有,我們是約好在雲才開的那家酒吧裏見面吧?是叫可萊吉嗎?”

聽他這麽一說,我才想起已經被我忘在腦後的那個約會。我想了想,是今天嗎?如果這小子不給我打電話,我差點兒就忘了。我稀裏糊塗地跟海新小子說了聲謝謝,就走進我的房間去換衣服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十點鐘左右見面,現在已經九點四十多分了。混帳,二十分鐘之內能到嗎……

我鎖上房門,騎上了摩托車。如果以最快的速度騎車的話,說不定可以在二十分鐘之內到達的,于是我加快了速度。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快地騎摩托車了。早晨帶着采河小子一起上學的時候,既然看見了警察的眼色,而且後面又多了個人,所以只好放慢速度。現在身後沒有帶人,而且天也快黑了,真的沒有什麽需要顧忌的了。

也許是下雨的緣故,帶着水汽的冷風撲面而來。我的頭發沒有紮起來,向四面八方散落開來。我沒有時間整理頭發,只是專心騎摩托。過了好長時間,終于遠遠看見一個閃閃爍爍的招牌,上面寫着“可萊吉“.看來雲才這小子還挺有情趣的,牌子怎麽還一閃一閃的?

把摩托車放好後,我推開酒吧的門。這時候,清脆的鈴聲傳入我的耳朵。每次我看到挂在門上的這個銀鈴,都忍不住想笑。雲才這個家夥,以前做學生的時候,他每次都說酒吧門前的那個小鈴铛發出的聲音太吵,可是他卻在自己開的酒吧門上挂了這麽個可愛的小鈴铛。現在他會不會還像從前那麽可愛呢?

一進門,就看見冷清的酒吧中間放着兩張合并在一起的桌子,好幾個人圍坐在周圍。

因為是韓信商業高中和中賢工業高中三年前那一屆的校友會,所以在場的都是韓信商高和中賢工高的人。不過嘛,說是什麽校友會,當然不是把韓信商高和中賢工高的所有學生都聚集起來,人數并不是很多。

聚集到這裏的人……怎麽說呢?簡單地說,就相當于各個學校的首腦人物,這樣解釋大概更容易理解吧。當然,說是學校的首腦部,但并不是學生會或者訓導部之類,是的,簡單概括起來,可以稱得上是各個學校的保镖。

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所謂的“一進會“,不過和那些在學生中間搶錢或奪物等做壞事的流氓二流子不一樣。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三年前各個學校之間的競争相當激烈。同一地區有幾十所學校,不但存在學習方面的競争,還有因為其他問題而展開的力量競争。

說起來我自己也覺得幼稚,當時學校之間經常展開勢力鬥争,如果在鬥争中失敗的話,整個學校都擡不起頭來。因此,每個學校裏都有那麽一些愛玩兒,會打架的家夥聚集在一起,充當學校保镖的角色。哪所學校裏的厲害角色多,勢力強大,那所學校裏的學生就可以在區域範圍內昂首挺胸地走路。現在想起來的确很幼稚,不過當時總覺得自己做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倒也做得津津有味。

“喂——蠟筆小葵!”

我正沉浸在遙遠的回憶裏,突然聽到有人叫這個熟悉的名字,我頓時揚起了眉毛。

“撒哈拉,誰再叫我蠟筆小葵,我就用錐子把他的嘴釘上,這話我已經說過了吧?”

“我不叫撒哈拉,我叫尹哈拉,這話你要我重複多少遍才行,嗯?”

撒哈拉,尹哈拉,都是同樣的名字,你瞪我幹什麽?而且,和尹哈拉相比,撒哈拉更加琅琅上口。這個家夥,生怕誰不知道她是開理發店的,把一頭長長的卷發染成了粉紅色。我看了她一會兒,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這時,前面傳來一個似乎在拼命忍着笑意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蠟筆小葵?”

“要不要我拿個錐子來,風流鬼?”

臭小子一聽我叫他“風流鬼“,立刻皺起了眉頭,但是馬上又露出了微笑。這個家夥每個動作都那麽膩歪人,除了韓銀才還能有誰?很多女孩子被他白皙的皮膚和貴公子般的外貌吸引到身邊,最後又因為他油腔滑調的聲音而離他遠去。當然,也有些不同于離去者的女孩,就因為喜歡他的油腔滑調而追随他。

“還是老樣子啊——我們的蠟筆小葵!”

銀才的聲音更加油膩了,坐在旁邊的娜娜學長“嘔嘔“地做出要嘔吐的姿勢。我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時鈴聲又響了,好久未見面的月亮小子和海新走了進來。

“哎喲——!重金屬你小子!李月亮!”

盡管撒哈拉大聲迎接他們,可是這兩個家夥的表情看起來并不是很愉快。

“我的頭發已經剪短了——”

“學長,我不叫李月亮,我叫李門。”

月亮這個家夥似乎對我親自給他取的外號不滿,皺着眉頭坐在我旁邊。是李門(moon)還是月亮又有什麽關系。何況月亮要比小門聽起來更親近。這個家夥本來長得就胖乎乎的,很可愛,雖然把頭發剪短了,但是仍然很讨人喜歡。他撅起嘴巴,顯得悶悶不樂,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潤了潤嘴巴。這個小子雖然剪了頭,但是仍然很可愛,看起來很順眼,而海新這小子卻不一樣了……

海新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我對面的椅子上,我悄悄看了看他的頭發,忍不住笑了。其實他本來長得不錯,所以不可能因為頭發剪短而顯得奇怪,反而有人說他現在的樣子比他從前那副二流子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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