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賀蘭萬萬想不到,前一刻遞個釵子,後一刻就被告發了。
此時,她跪在養心殿內,心念急轉,想好了許多措詞,就是拿捏不準魏則時會不會相信。
若不相信,說不定只好出賣陳太妃,實話實說了。
賀蘭:陳太妃,我和你無親無故,對不住了哪!
魏則時卻沒有先問賀蘭,而是朝魏華池道:“聽奴才說,你喜歡賀更衣?
若真個喜歡,朕就将她賜給你罷!”
賀蘭:“……”
不是吧?
魏華池則是一臉哭笑不得道:“皇上說哪裏話?
臣焉敢做出奪嫂之舉?”
魏則時臉色無波,“她一個小小更衣,哪配你稱為嫂子?
不過是她幫朕擋匕首,朕便随手給她一個位份,論起來,也就是一個奴婢,你喜歡,朕賜你有何不可?
且上回你立了功,朕正思慮要賞賜個什麽方好,若賞了這個奴婢,倒省了朕再費心思。”
賀蘭大驚,嗚咽道:“皇上,臣妾心裏只有皇上,并不想跟別人!”
狗皇帝安的什麽心啊?
魏華池承認自己有那麽一瞬間,差點就以為魏則時真心要賞賜賀蘭給他,待聽得賀蘭這一句嗚咽,猛然清醒,也忙忙道:“皇上,臣絕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魏則時臉色稍霁,似笑非笑道:“既如此,你為何與她在禦花園私相授受?”
魏華池一臉恍然道:“臣萬死,在宮中也絕不敢有什麽越規之處。”
他說着,從懷中掏出手帕子包着的木釵呈上,“臣在禦花園賞荷,恰巧撞見賀更衣,一個錯眼,以為她是當年的宮女小青,脫口便喊了一句。”
“賀更衣站定,說臣認錯了人,臣怕她誤會臣,忙自報身份。”
“賀更衣一聽,便從懷中摸出這支木釵,說是之前路過冷宮,有一位陳太妃硬塞給她,托她轉交與宣親王,既見到臣,交與臣也一樣。”
“臣一聽涉及陳太妃,又涉及家父,自接了木釵,正尋思待皇上回宮時呈上,再禀明原委。”
魏則時揭開帕子瞧了瞧木釵,倒是憶起一樁舊聞。
傳聞宣親王年少時,扮成窮家子弟在外游玩,恰巧救了陳太妃一命,兩人漸生情愫,宣親王親手雕刻了一支木釵送給陳太妃以做定情之物……
後來,陳太妃卻成了父皇的寵妃。
這支木釵,難道便是宣親王當年送與陳太妃那一支?
陳太妃沒瘋?
魏則時能在一衆皇子中脫穎而出,成功繼位,多得宣親王保舉之力,且宣親王如今領着重兵,威信日重……
魏則時對這位皇叔,還多有倚重之處,心下一轉念,便把釵子抛給魏華池,帶笑道:“陳太妃已瘋,難得還記着皇叔,這支釵子,你帶回去交給皇叔罷!”
魏華池有些驚疑,喊道:“皇上……”
魏則時擺擺手,“長輩的事,長輩自己解決就好,你只管把釵子交與皇叔,皇叔有什麽想法,自曉得跟朕說。”
魏華池聞言,知道此事須得父親親來解釋,不由暗嘆口氣,收起了釵子。
“好了,天也不早了,你回罷!”
魏則時朝魏華池擺擺手。
待魏華池告退,魏則時臉一沉,看向還跪在地下的賀蘭,半晌不言語。
賀蘭心下忐忑不安,拿不準狗皇帝是什麽态度,便也不出聲。
魏則時突然冷笑一聲,把手裏的帕子團了團,扔到賀蘭腳前道:“陳太妃要把釵子交給宣親王,你要把帕子交給誰?”
賀蘭忙分辯道:“禀皇上,帕子是普通之物,宮中人人皆有,平素也拿來包一些東西,臣妾當時沒想太多,一時失誤就用它來包了木釵,臣妾下回再不敢了。”
魏則時聲音漸怒,“你有什麽不敢的?
陳太妃給你一支木釵,你不呈與朕,禀明原委,竟私自把釵子交與魏華池,安的什麽心思?
置朕于何地?”
賀蘭:“皇上,臣妾,臣妾……”
她急急尋思自辯之詞。
魏則時不待她再說,已是喝斥道:“賀更衣不守宮規,罰禁足三個月,來人,押她回芳蘭殿,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她出來。”
賀蘭:哭了哭了,禁足三個月啊,不知道準備的東西夠吃多久?
會不會真的餓死?
賀蘭被禁足頭三天,禦膳房令人送到芳蘭殿的飲食尚算正常,至第四天,就不正常了。
柔芝揭開食盒,一端出飯菜就驚呆了,三菜一湯兩碟點心,全是發馊發臭的。
“這怎麽能吃?”
采雪過來要布碗筷,一嗅味道驚叫起來道:“禦膳房是不是把要倒掉的飯菜放錯了食盒?
我找他們理論去。”
小祿子聞聲過來,幫着把飯菜放進食盒,追出殿門去尋送飯菜的小太監。
殿門外把守的兩個侍衛攔住小祿子,喝斥道:“不得旨令,不能出去。”
說完“嘩”一聲關閉殿門,上了鎖。
小祿子氣得跳腳,卻無可奈何。
賀蘭正看書,聽得動靜,喊章碧秋出去看發生何事。
章碧秋出去一問,嘆了口氣道:“小主禁足才第四天,禦膳房就送發臭的飯菜,這明擺是有人要作踐小主,特意如此。”
“小主若鬧脾氣不吃,過幾天一病,也就中了那人下懷。”
采雪郁聲道:“誰這麽壞啊?
小主之前當宮女,謹慎小心,并不敢得罪誰,之後養傷,也沒空去得罪誰啊!”
柔芝接口道:“話可不是這麽說,憑小主的相貌,就得罪半宮的人了。”
“也是。”
采雪想了想道:“會不會是孫貴嫔幹的?
她之前到養心殿時,不是想作弄小主,虧得皇上在,才沒有作弄成麽?”
章碧秋搖頭,“不管如何,這飯菜是吃不得了,咱們得自己煮。”
她話音一落,其它人紛紛想起來,小主說過,之前做了夢,會有一段時間缺衣少食,因此讓他們拿茶渣等物事換了好些吃的,他們當時雖照做,其實還有點嘀咕的,沒料到……
柔芝脫口道:“小主做的夢,竟真個發生了!”
衆人面面相觑一會,不約而同道:“小主是一個不凡的,以後定能飛黃騰達,咱們只管盡心服侍。”
章碧秋說着,進去禀賀蘭。
隔一會,賀蘭出房,吩咐小祿子道:“那些發馊的飯菜且別倒掉,灑院子裏引鳥雀來啄,你再做一個罩網支着,到時罩了鳥雀關籠子裏養着,萬一有一天咱們囤的食物吃盡了,還可以吃鳥雀呢!”
反正,大活人不能餓死!
小祿子本來氣憤,聽得賀蘭這番吩咐,馬上又心定,應答一聲,忙去找可以做罩網的材料。
賀蘭另吩咐柔芝和采雪道:“且生起爐子,今午就簡單些,拿大鍋煮個野菜粥,片點臘肉煎煎,大家一起吃。”
待用過午膳,爐子還沒熄,賀蘭讓柔芝煮了水,笑跟大家道:“有人想讓我吃不下睡不着,我更加要吃得好喝得好,咱們殿中還有茶葉,且泡了茶上來喝。”
衆人見賀蘭似乎有主意,也平靜下來,又開始像平日那樣說笑幾句。
晚膳時,外間沒有送飯菜過來。
第二日午間飯菜送來了,依然是發馊的飯菜,另加一碟發黑的饅頭。
小祿子罵罵咧咧的,把飯菜放到殿角,進去禀了賀蘭。
連着數天,都是發馊的飯菜,衆人情緒總歸有些不好,說笑聲都勉強了。
又過十天,章碧秋看着登記在冊的食物漸漸減少,有些心急,悄悄跟賀蘭道:“皇上旨意,禁足小主三個月,可咱們那些食物,根本撐不到那一天,還得設法令皇上解了小主的禁足,才有活路。”
賀蘭沉思,芳蘭殿離養心殿太遠,就算想大吵大鬧,蕭管齊鳴,魏則時也聽不到,這可怎麽辦?
唉,還是要争寵啊,失寵分分鐘會死。
賀蘭感嘆一會道:“待我想想。”
她這一晚想了半宿,至早上有些頭重腳輕,自己一摸額角,竟發燒了。
章碧秋大急,忙忙燒了水讓賀蘭多灌幾碗,一面出去跟殿外的侍衛求情,說賀蘭病了,讓他們禀了皇上,侍衛一聲不吭,後來有一人道,他們只管守着殿門,別的不管。
章碧秋氣得咬牙,這些侍衛定也被收買了,沒法通融。
賀蘭灌了幾碗水,症狀并沒有減輕,心道:莫非這一集沒有餓死,是病死的?
至傍晚,她燒得臉都燙了,自己知道不妙,掙紮着喊章碧秋道:“去,把能燒的東西搬院子裏,點火燒了,火焰越高越好,最好鼓出濃煙。”
說着便昏睡了過去。
柔芝等人呆呆的,小主莫非燒糊塗了,竟讓她們燒院子?
章碧秋率先回過神,喊道:“快,快照小主說的去做。”
見衆人不解,她忙解釋道:“芳蘭殿走水,外間侍衛再如何,也得進來救火,再令人去禀了皇上,如此,小主或者有救。”
衆人一聽,忙忙去搬東西點火。
天剛剛漆黑,魏則時就聽得殿外一片喊聲道:“不好,芳蘭殿走水了。”
“芳蘭殿?
賀更衣住的地方?”
魏則時一下站起來,不待人進來禀報,已是出了殿,坐上步辇,吩咐道:“快,去芳蘭殿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