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很喜歡你

周一早上的盛懷夏依舊感覺半死不活,比早起更令人發昏的想必是在冬天的長沙早起。盛懷夏一直到了病房等交接班的時候都感覺迷迷糊糊,可能是因為昨晚上看文獻睡的有些晚,又是一直盯着電腦,盛懷夏的眼角有點腫,眼眶微微發紅。沈時進來,看到盛懷夏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皺了一下眉頭。盛懷夏又剛好打了個哈欠,顯得淚眼婆娑。

沈時走過來,離盛懷夏稍微近了一些,問他:“哭什麽?”

盛懷夏擡頭看到沈時皺着眉頭,好像真的覺得自己哭了,就沖沈時笑了一下,“沒有哭,就是好困啊…”

還有點委屈,沈時哭笑不得,和他說:“查完房和我去診室,我今天出診,不在病房。”

盛懷夏點點頭,悄悄在口罩的遮掩下撇撇嘴,心想沈時還真是生怕自己偷懶翹班睡覺。

這次查房,沈時仍不忘分幾個病人來讓盛懷夏換藥,盛懷夏也熟練了很多。上周的換藥的那個住院的爺爺還認出了盛懷夏,拉着他扯了一會家常,盛懷夏過了快一小時才回到沈時的診室。

周一上午是一個醫院的小高峰,因為是第一個工作日,也有衆多專家出診,于是很多人會選擇在這時候來看診。醫院現在都采用網絡挂號,在網上繳費後要到醫院機器上進行取號,然後在候診區等叫號就可以了。這種形式節省了很多人力物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票販子和插隊的情況。

沈時雖年輕,但是由于臨床水平和科研成果都很亮眼,今年剛剛評上副主任醫師,也有出診專家號的資格,而且沈時廢話少,對于病情和治療方案都能簡明扼要一語中的地解釋給患者聽,他的號頗有些搶手。

平素診室裏都有至少兩個醫生,一個問診一個診療,今天蘇靈在幫沈時完成第一步問診,沈時再接手來具體診斷治療。

盛懷夏在診室搬了小凳子坐在沈時左後方,看沈時怎樣接診患者。實際情況總是與書本上的理論不太一樣,厚厚的一本診斷學教材,可能關于和患者的交流只有聊聊幾頁,簡而帶過。也不是書編的有問題,只是每個患者都性格迥異,情況更是千奇百怪。有的患者滔滔不絕,從今天早上吃了什麽談到二叔家的小孩前天鬧肚子,作為醫生要在這其中提煉關鍵信息,适時打斷患者沒來由地侃天侃地;有的患者內斂腼腆,坐下來就愣愣地看着你,而作為醫生又要合理引導,讓他們肯和自己聊真話……

盛懷夏感覺這時候的沈時又是不一樣的沈時。他依舊話不多,依舊沒那麽愛笑,可是總能切入關鍵點,一針見血地指出主要問題,體格檢查也做得簡潔漂亮,絲毫不拖泥帶水,所以沈時效率很高,患者也往往很欽佩。

盛懷夏是個有些随緣的人,沒有沈時那樣的有條不紊,于是他一直很專注地看着沈時,有時是看他接診患者,有時是看他這個人。

中午盛懷夏和師姐蘇靈、沈時一起吃了醫院訂的盒飯,午休很短,不夠醫生們回家休息,大家就在醫生辦公室裏午睡。盛懷夏覺得沈時是真的有點辛苦,因為沈時就只是趴在桌子上就很快睡着了,發出輕輕的呼吸聲。

盛懷夏把半邊埋在肘窩裏,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眨巴着眼睛看着沈時。沈時側着臉枕在胳膊上,閉上眼睛的時候面部線條顯得柔和許多,眼角的痣更明顯。

蘇靈趴着有些不舒服,扭了扭頭,看到盛懷夏沒睡覺,盯着沈時發呆,就輕輕戳了一下他,張大嘴用口型問盛懷夏,“你,不,睡,覺,嗎?”

盛懷夏有些心虛地笑了一下,把眼睛也埋進了肘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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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盛懷夏又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看蘇靈趴好睡下了,就又忍不住看向沈時。醫生辦公室拉了窗簾,可是并沒拉緊,有一小條縫隙,午時陽光照進來,剛好有一束打在沈時眼睫,那一小段的睫毛被陽光映成亮些的棕色,輕輕顫一下,勾動了盛懷夏年輕的心。

午休結束,下午看診的患者有相當一部分是上午拿到報告單,下午來複診的。由于當日複診不需要再次挂號,就導致複診總是有些混亂,盛懷夏也就沒有繼續坐在診室裏,而是在外面幫護士一起安排號碼,維持秩序。

大部分時間都還是有條不紊的,來醫院的每個人都很急,但是也願意聽醫生和護士的話。大概到五點多了,馬上到下班時間,離診室稍遠的地方起了一陣騷亂,好像是一個中年男子在推搡着什麽。盛懷夏看到是個還有些健壯的男子,就攔下了想過去了解情況的護士,自己走到那裏問發生了什麽。

想來那男子是有些着急,面色不善地看了盛懷夏一眼,看到他穿個白大褂,撇了一眼實習生的牌子,就立馬轉過身來,高聲質問為什麽自己不能馬上見到沈醫生。

盛懷夏心下了然,就耐心地解釋說需要在護士站登記排號。男子聽了更加不樂意,堅持自己早上是很早的號,下午完全有資格優先。盛懷夏還是很耐心,不厭其煩地勸說男子登記,如果實在看不上,隔日也是可以免挂號的。

男子一聽隔日,眉毛一凜,愈覺盛懷夏胸牌上的實習生三個字刺眼,上去狠狠推了一把盛懷夏,高聲吶喊着要能管事的醫生來。

沈時在診室裏,只聽到一聲高過一聲的吵嚷,一般這種情況沈時會直接通過內線叫保安來,然後繼續不動如山看診。但是今天沈時記得自己帶了盛懷夏來,心裏隐隐有些預感,就眼神示意了蘇靈讓她繼續,自己向診室外喧嘩處走去。

沈時走出診室,果然看到盛懷夏正和那個男子講着話,身體前傾,顯出一點急切。正準備靠近,就看到男子出手推盛懷夏。

盛懷夏沒反應過來,被男子一下推得向後踉跄。沈時一個箭步跑到了盛懷夏身後,一把扶住盛懷夏,瞬間把他拉到自己背後,手依舊抓着盛懷夏的手腕,緊緊攥住,然後冷冷地看着鬧事的男子。

“我是沈時,夠資格管你的事嗎?”

男子看到沈時,還有一點沒反應過來,幾秒後,好像忘了自己剛幹過什麽一樣,一口一個沈專家,還立刻想要遞上自己的報告單。沈時沒接,也沒說話,只是看了男子一眼,手攥着盛懷夏攥得更緊了一些。保安在沈時出診室之後就向這邊趕過來了,這時都看着沈時,沈時回過頭,向保安示意,然後沒再分給男子一個眼神,拉起盛懷夏轉身就走,全然不顧被保安帶走的男子的叫嚷。

盛懷夏沒加過這樣的場面,只是個初入臨床的實習生,後知後覺地感覺畏懼,任由沈時拉着他回去。沈時走在前面,強壓着自己的盛怒和煩躁,回到診室堅持到了下班。

下班時候蘇靈看到盛懷夏還在發愣,眼圈有點紅,就拍了拍盛懷夏的肩膀,示意他和沈老師好好聊,就提前離開了診室。

沈時坐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擡手把盛懷夏摁在旁邊他常坐的凳子上,帶着點和手術時很像的專注看着盛懷夏,剛準備開口,就看到盛懷夏擡手擦掉了眼角的什麽東西。沈時一瞬間把準備好的臺詞和教育全部忘光,慌忙揪了紙巾塞給盛懷夏。

“對不起沈老師,最後還是要麻煩你…”盛懷夏輕輕抽噎了一下說。

沈時只嘆了口氣,“為什麽自己沖上去扛?”

“總不能讓護士姐姐一個女孩子去對上一個壯漢吧…”

沈時又有被盛懷夏氣到,說:“那為什麽不讓他來找我?老師是不是跟你講過可以相信老師?”

“我看你有點累的,沈老師,你午休時候看起來就有點累的…“盛懷夏小聲嘟囔,手指越攪越緊。

沈時一下子被噎住,有一種很少出現于沈時身上的,或許名為心疼的情緒瞬間占滿了沈時的心。

沈時看着盛懷夏的手指,伸手輕輕把它們拉開,用手包裹住盛懷夏有些發涼的手,再一次,用更加認真的語氣,告訴盛懷夏一個道理,“盛懷夏,你永遠可以相信老師,不要自己扛,你不需要很辛苦的,知道嗎?”

盛懷夏看着沈時的手,感覺有源源不斷的溫度向手背傳來,随後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帶着鼻音嗡嗡地說:“我相信。”

沈時又輕嘆了口氣,說:“走吧,老師陪你走回去。”

沈時雖說安慰了盛懷夏,也給他帶來安全感,盛懷夏還是有些低落,路上也總是低着頭,慢吞吞地挪。沈時也不急,盛懷夏什麽速度,沈時就陪着他調整。

冬天天黑的早,等盛懷夏慢吞吞走到宿舍樓附近,天已然全黑了,宿舍樓的燈光亮起來,可是校園的路燈還沒有亮,顯得有些暗,有些悶。

盛懷夏快走到宿舍樓下時,突然轉過身面對落後自己兩步的沈時,主動張開雙臂,低着頭看着地面,小聲提了要求:“沈老師,你能抱我一下嗎?”

沈時只當他是還很傷心,沒有任何猶豫就伸手把盛懷夏摟進懷裏,輕輕摸着盛懷夏的頭發,安慰他:“沒關系,都沒事的,都是小事。”

“沈老師,”盛懷夏把頭埋在沈時肩窩裏,手臂用力箍緊沈時的腰,小聲地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沈時摸着盛懷夏頭的手愣在當場,随着驟然升起的狂喜之外還有一些心疼和自責,自己當真是懦弱,竟然讓小朋友先說出那句喜歡。

盛懷夏感受到沈時的僵硬,又把頭埋得深了些,悶聲解釋道:“沒事的沈老師,你明天,就當作什麽都不記得好了。”

沈時聽了感覺心髒好似被引線輕輕揪起,只剩下細密的心酸。他馬上加大了抱着盛懷夏的力度,像是想把盛懷夏永遠禁锢在自己胸膛,給他更多的安心和美滿。

“是我不好,沒有讓你感受到我的喜歡。”

又頓了一下,輕聲喚了一聲他一直想叫出口的稱呼。

“小夏。”

他說“是我的問題”,又好像怕盛懷夏不信,解釋說“不會不記得”,又強調“很喜歡你”,并且一直安慰他“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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