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夜色闌珊,天空的這一隅一顆星星也沒有,晚風嘩啦啦地灌進來,猛地蓋在耿非臉上,似乎在嘲笑他一樣,畢竟很少人有戳在廁所窗邊看星星的閑情逸致,雖然這廁所香氣撲鼻。
耿非他們組今兒完成了一樁大CASE,解決了公司從犄角旮旯裏挖出來的“舊案”,連帶着睡覺的時間算在裏面,頂頭的火紅老辣椒女士統共放了他們十四個小時的假,順帶加賜了一頓大餐,還提前給發了薪水。
耿非算是頭一回領工資了,想揮霍一把卻也沒地方揮霍——太上皇和老佛爺都沒了,剩下的兩個和他有點血緣關系的,不提也罷。
他喉頭突然有點幹澀得慌,一摸口袋,卻連一包煙也沒帶。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擡步回了包廂。
耿非向來是組裏的開心果,他的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總能在火紅老辣椒女士發表完“負能量成功學”之餘,給大家來一兩鍋舒緩的笑藥湯。他這種性子,到哪裏都是受歡迎的,人緣奇好。
這才一落座,和他一起進公司的新人妹子就秀紅着臉上來了,手裏端着一小杯二鍋頭。耿非隐約明白了什麽東西,一時心裏發怵,想着不能讓人家妹子下不來臺,轉頭對着一喝酒就上臉的大王吼:“你們怎麽能這麽欺負人家妹子,這大冒險不能這麽玩的啊,一會兒喝大了你……”
“大非哥,我喜歡你!我先幹了!”那妹子截了耿非千辛萬苦遞的臺階,一擡手豪氣幹了。
耿非懵了,心想:一輩子的英明神武就要被這杯酒給澆熄了,連個渣滓都不剩大概。
耿非是喝不了酒的,壓根兒不是過敏那麽一回事,誰能想象有人能吃了碗酒釀丸子就醉了一宿的?這一點不誇張,他還沒說他隔天早上起來還宿醉頭疼呢……
但今兒好像非丢人不可了,隔着一張桌子他都能數出那些幸災樂禍的人統共露了幾顆牙。耿非龇着笑臉,抱歉地仰頭看那妹子:“我……我有些飽了!”
大王:“你特麽在廁所□□了啊,沒夾幾筷子就飽了?”
小王也跟着符合:“哪能啊!反正我是沒見過長成他這樣子還□□的!”
耿非:“……”
一個單位兩個姓王的,就只好使用幼兒園的知識用大小區分開來,倆人合在一起能是王炸,通常啥都能炸出來,比如你看青春偶像劇的時候他們能說《行屍走肉》,還附帶截圖服務,再比如你吃飯的時候,他們能說……屎。
耿非還沒出聲,組裏唯一的“高齡女士”紅嬸就“啪”地一聲拍了筷子,怒瞪了王炸半晌,耿非以為自己的垂死掙紮就要迎來希望的曙光,卻沒想到紅嬸把話頭一轉:“小非,喝!”擲地有聲,蕩氣回腸。
“你不喝你家南宴過年就結婚!”紅嬸下了劑猛藥。她是組裏資歷最老的人,見耿非平時勤懇學着,也能逗樂,就多關照了他幾分。然而劍鋒一轉也能直指他的軟肋。
“喝!”耿非想:誰不喝誰孫子!立馬就把酒杯揣個底朝天,二鍋頭一滴不剩地進了嘴,就差伸舌頭往杯沿上舔上一圈。
“但是妹子,我今生本命,只有南宴南神一個!”
得,才下肚,這酒勁兒就起了,耿非想。這種犯渾的話他從來不說的,他從來都是低調的粉絲,紅嬸知道那是因為他不小心對她開放了朋友圈。
妹子聽了,剛又要說話,賊精的紅嬸就朝她眨眼睛,意思是這會兒□□的蘿蔔都得蔫,再多等等。于是妹子腳尖一轉,就着耿非邊上的座位坐下了,重新拿了一副碗筷。
耿非眼裏已經能看見三個大王了,但又不想在熟人面前認了慫——他從小就是這樣,發燒生病從不肯輕易說,怕老祖宗老佛爺又是一頓勞騰和不放心。于是又扒拉了幾筷子,也實在忍不住了,就起身說要去廁所。
大家聊得開心,誰也沒發現他的異樣,只有坐得近的妹子隐隐能察覺到他臉上散發出來的熱度,但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耿非佯裝鎮定地走到包廂門口,接下來的路就是他的disco專場了。他眯着眼到處尋摸着走,每一步都打着踉跄。他記得廁所就是往這兒走的,于是進了樓梯間。看見了那一級一級臺階,耿非想:喲,這年頭廁所都這麽有神秘感了!于是尋摸着樓梯上去,因着中間那一層樓梯間的門關着,他就繼續向上。
果然上層空氣就是比底下的好,耿非終于是從樓梯的魔障中走出來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氣,感受着由經濟基礎堆砌起來的上層建築到底好在哪兒。很快,他就得出了答案——下邊都是煙和酒的塵嚣,這裏卻是人跡罕至連脂粉味都沒有,都是廁所飄出來的馨香。
三分鐘後,耿非繼續前進在摸索廁所的康莊大道上。
也終于,他好像隐隐約約看見了一道門,緊緊閉着,上面沒有房間號,倒是有個鎏金的牌子,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回頭要給這酒店的經理建議一下,別省牌子錢。
他伸手一推門,沒推進。又擡手叩了門:“兄弟,給個方便!開個門!”像個抄水表的。
耿非手勁兒賊大,門裏的人聽聲動作一頓,看向白色床單中間的饕餮盛宴,不悅地皺了一下眉頭。不是說了要把這樓的人撤得一個不剩嗎?怎麽這會兒又來人了!
他伸手開了燈,下意識回頭一看,床單中間的人大概因為光線不适,已經微微皺了眉頭。這一皺,就更往章天澤心裏添了把柴禾,他又關了燈,心想着今晚一定把這碗小鮮肉炖的皮肉不剩。同時也對門外那個擾事的人表示一百分的憤怒。
門外的耿大爺可認定了這兒就是他要找的廁所,擦了半天眼睛重新看了一下門牌:VIP。挺好,廁所還搞階級歧視了。反正今晚的餐出的是火紅老辣椒女士的血,他可樂意看那中年婦女發揮更年期潛質了,好讓他在花癡南神之餘,有了個由頭吐槽幾句。
于是更加可勁兒敲門。
門“噠”的一聲從裏頭被打開了來,露出一張泛着油光的臉,出口惡臭:“去你奶奶的龜孫子,攪了老子的好事老子閹了你!”
雖然他把聲音刻意壓低,但字裏行間已經觸及了耿非的逆鱗。不僅觸及,還狠狠地拽了下來——老佛爺可不是随便人編排的。耿非不幹了,幹脆一個猛力推門進去了。
章天澤做賊心虛,預感事情要壞,回過神來後大步往裏走,卻聽見衛生間裏傳來“嘩啦啦”的聲音。他捏了捏額頭突突直跳的青筋,做這事兒這麽多年,第一回敢有人出來攪屎瞎摻和的。
饕餮盛宴在床上迷迷糊糊,“筷子刀叉”在一邊銀光閃閃,偏微弱的燭光還一跳一跳,活像促狹的小醜,正朝着他擠眉弄眼一般。
章天澤想了想,走到床邊拉被子先蓋住了他的“大餐”,又從一旁随便扯了件衣服蓋住那些東西。
廁所的“嘩啦啦”終于消停在耿非的舒爽裏,他洗了把手,開了廁所的內鎖出去,臨走還不忘贊嘆一番——這種配置的廁所果然是VIP級別的!
他混混沌沌地往回走,朝章天澤一挑眼,意思是:哥們,該你上了!但是就這一挑眼,那件蓋着“作案工具”的火紅色夾克映入他眼簾。頓時天王老子也拉不住耿非了——那件衣服是南宴的!
耿非折回來,使出無敵連環掌,把阻攔他的章天澤拍得一陣暈頭轉向,終于夠着了那件衣服。于是帥氣一掀,抻到面前仔細端詳,卻發現有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脆響。
他一愣,眨巴眨巴眼睛:這是掉經驗值了還是掉金幣了?
章天澤反應過來之後,惱羞成怒氣急敗壞,扛起耿非就要往門外扔——不是他不想叫客服,你喊一客服就等于喊跑了“大餐”,畢竟是紅得發紫的小鮮肉,能随便招人來觀摩嗎?更何況就他打電話的期間,不知道這傻逼又得鬧出什麽幺蛾子!他心裏悔得呀,你說當時那傻逼在廁所“嘩啦啦”的時候他為啥不打個客服呢,虛度光陰啊這是!他有罪!
但耿非可不管章天澤有沒有罪,只知道有一坨大肚子頂在自己的後腰,掼着他往後仰,試圖豎直着把他抱起來。但似乎不怎麽成功,因為他戳在地板上的腿還彎曲成了135°角。原因啥?後邊掼着他的那個人太矮了……
耿非分析完,一扭腰子站直起來,磨磨蹭蹭往門口走。章天澤見狀開心得不得了,趕忙把這祖宗送出去是正經,于是跟近了來,還親手開門送客。但祖宗揣着心眼兒呢,他今晚很累了,要抱着南神的衣服窩被窩,還要做個美夢。這個油鴨梨墩這兒,不行——祖宗大概已經忘了這兒是他贊不絕口的VIP廁所。
反正祖宗伸手一推,把門一扣,沒合上,重新拉開重重一扣,合上了。他想:這鎖有點兒不利索,明兒要叫個師傅來換換——得,這兒又成了耿大爺那大得凄涼的狗窩了……
被關在門外的章澤天握着手腕,慘痛地關懷着剛剛差點被門扣斷的手,感受着裏頭那祖宗關門之後留下的餘震——太特麽操蛋了,偷雞不成蝕把米,扯了內褲給他人做嫁衣。他幾乎就要狂奔下樓揪着酒店客服經理的狗頭臭罵一頓,但又不曉得裏頭發生什麽事——南宴的身份總能招來禍患,而且他總會醒,要是到時候告自己一把,到時候到嘴的鴨子不僅飛了,還反過來啄瞎眼睛才蛋疼。
章天澤盤算來盤算去,安慰自己日後有的是時間“吃飯”,就握着傷殘的手淚奔了,連出酒店都是從的後門,生怕被人瞧見了被那麽一關心,七嘴八舌的,到時候事情不由他控制。
門外的油鴨梨将軍铩羽而歸,門裏的耿祖宗志得意滿。耿非反穿着南宴的衣服,兩只袖子舞得像是江南的水袖,蹦跳着把自己往床上一扔,不省人事了……也不管底下有個真人能抱,硬是搓着衣服過了一宿,還把南宴壓得不輕。
南宴今天參加了新作《繡春刀》的發布會,會後有既定的酒席,不好推脫,只好也來了。誰想到他就是上個廁所的功夫,身邊的隔間突然打開,他看見一個人影旋風般近前,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就感到胳膊上一刺痛,後來他就不省人事了……
等助理Alion來接找不到人的時候,衛生間裏已經沒了人影,只剩下南宴的一根頭發……還不能确定是不是南宴的。
要不是碰見耿非醉酒發揮了死不要臉的技能,南宴今兒就是一塊糕點被人下了肚,吃嚼幹淨了。
總之他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個光溜溜的耿非,脫得十分幹淨,某個部位他看不見,因為上面裹着他火紅色的夾克。縱使南宴再好脾氣再習慣和稀泥,一看這情況也得炸毛。他默默醞釀了一肚子氣,沒好氣地一閉眼,扯過裹在耿非下半身的夾克,揭了被單往他身上一蒙,下床着了地。
沒想到昨天晚上那記麻藥還沒過去,他克制不住地腿腳一軟,就直直跪了下去,“嘎嘣”一聲脆響獻了膝蓋,也就沒忍住從喉嚨裏溢出來的一聲悶哼。
這會兒床上的耿非正一翻身,長腿夾了被子,活像火腿腸面包,一片白皙的背暴露在空氣中,色·情得不像話。
南宴強撐着起來,走向廁所的時候看見了散落在地上的皮鞭手铐還有瑞士軍·刀,一口氣直沖腦門,大步走到床邊一腳跪了上去,拽過還在做夢的耿非就要一拳往他臉上招呼,但南宴到底是南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啥都要和把稀泥把事情圓了才好,也終于在看清耿非面目的那一刻理智回了籠。
看着眼前這個清秀男孩脖子上的淤青,他想:也許這貨也是受害者也說不定。
但到底一刻也不想在這兒呆了,他松了手,直起身來急急搜尋他的衣服,又想着這會兒指不定外頭都有什麽等着他,于是瞥了床上那人一眼,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比了比大小,和自己差不多,于是到衛生間換上了。走前只從自己原先的衣服兜裏摸了手機和卡,剩餘的八百現金,不多,算是用半折的價錢買了這套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