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當天夜裏,禹文睿闖入滄苒見掌門。
蒼餘散退了一概随路而來的弟子們。 “當年,我念你乃九尾天族遺孤,放你一條生路。誰知你竟自蠻年紀,與我徒兒結下不解之緣。當下夜闖,你又是何居心?”
蒼餘瞧着那張與昔日一般俊朗面孔,心裏是帶些氣的。可惜這人舉足輕重,萬萬不可沖動。如若随他的意,還真是得祭出派內的玄光法陣亂他心神,遭受蝕骨之痛,好好地攪他一攪。
反觀禹文睿,一派風輕雲淡。
“掌門莫慌。我們九尾一族本是上神,輪到本座父親這輩,卻不幸堕落。這件事,本座也很遺憾。”
他侃侃而談,娓娓道來的是慕延的身世。
“當真?”
“魔界的事情,我們比你清楚得多。他只有往那南海一探,才能知真假。”
蒼餘聽了,頓時冷笑連連。他說:“南海之源何其兇險,鲛人一族何其排外!更有數不盡的小妖群魔虎視眈眈,你就這麽想讓他去送死?你就拿這個來敷衍一個老人家?”
禹文睿頓了頓,長睫毛蓋了眼。“那該當如何?掌門,你已放他自我尋覓,此刻再多加幹涉,反倒不好吧?”
蒼餘頓時就呵呵了:“你已經告訴他了?”
禹文睿笑而不答。
“很好。”蒼餘咬牙切齒。
禹文睿察言觀色,瞧見對方已經心亂如麻,才說出自己心中真正所想。“掌門,本座知道你一向護短,愛徒深切。南海之源這種是非之地,我想……還是應該能少去幾個,就少幾個危險吧。”
蒼餘睨他。
他繼續說:“秦依然日和慕延感情深厚,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蒼餘皮笑肉不笑地看他說:“禹文睿。你讓我大徒弟去找死,忽然又話鋒一轉,讓我保住秦依然,你這是打的什麽算盤?他們兩個自小在一起,沒那麽容易分開。”
禹文睿借口找得非常官方做派:“你也知道,那種是非之地,秦依然去只是累贅。就算她以前身份不凡,但流離幾世早已漂白,現如今凡人一個,她連南海之源的結界沒準都跨不進,最後只得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掌門,這個畫面想必大家都不願意看到。”
蒼餘老歸老,但還是從年輕一路走來的。禹文睿之前做的種種,并不難看出他對秦依然存了些肖想。
他摩挲了幾下下巴,與他對了一眼,犀利精分的眸子瞧得禹文睿心中一凜。“我想,你也不願意看到吧?”
禹文睿怔了三秒,傲嬌地扭頭“哼”了一聲。不過蒼餘這麽反問,倒是更像聽進去了他的話。
二人各自尋思。半晌,蒼餘問:“難道就沒有折衷些的辦法?”
禹文睿一本正經地點頭:“魔界在人界通道發展甚少,璃國是其一,南海之源是其二。但璃國是青邱邊境,九尾一族天生傲骨,萬萬不行向龍淵宿主低頭,礙于種族緣故又不得不低頭。其中緣由說也蹊跷,追溯萬年。現今,晚輩只盼掌門能做出一個比較不為難人的意見。”
比較不為難人的意見?說得好聽,不就是放逐慕延、軟禁秦依然?虧你還這麽理直氣壯!
蒼餘忍不住翻白眼:“我也沒為難你吧,你怎麽就來為難我?”
這……禹文睿不敢再造次,只好默了。
最後,蒼餘揮着手将他趕出,說是會好好想想。他也就順着意思除了門派下了山。
來到一街邊客棧小睡一宿,卻在天際剛泛魚肚白的時候,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怎的,驚聞對過那個門開了的嘎吱聲。
他打開窗子,對着天際那個閃光點心心念念,還是決定跟上去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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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延起得很早,起床收拾都盡量不發出聲音,直到甩上包袱出門都沒弄醒秦依然。
蒼餘自然是一夜未睡,腦子裏心裏想的全都是自個兒徒兒的事。
慕延一大早自然是去了蒼餘那兒,準備告別。
蒼餘見他只身一人,面露驚訝。
他問他:“徒弟啊,你是用什麽方法把她甩掉的?”
慕延有些黑線,如實以告:“起得早些。”
嗯,很實用的方法嘛!
慕延跪地,連磕三個響頭,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師父,那我走了。”
蒼餘從童子那裏接過一個金黃色荷包遞給他,說:“為師會照顧好秦依然的。出門在外,你自己當心。”
前路遙遙,艱難而危險。他不打算讓秦依然跟着他去冒險,如果他能回來,如果有緣份,一切還是能繼續。
門派裏也不能多呆,萬一有什麽閑言碎語洩露出去,萬一他在将來有什麽異變,萬一禹文睿惱羞成怒,萬一他真的是……他就會成為養在修仙人家裏的一頭魔獸。從大師兄到魔獸,他的心情無法言表。
當下,他只能力所能及地落葉歸根。
為了避人耳目,慕延選擇了西北邊一樹昆侖斷崖離開。
此時此刻,禹文睿也正在斷崖下頭徘徊不斷。由于青蜀門的事件,在蒼餘一幫不在門派的時間裏,幾個曠世長老閑着無聊,聯手一起把滄苒的各處進出入口都牢牢鞏固了一遍,特別是在沒有弟子看守的地方,特意加了道結界,為了阻撓魔族妖物。
好巧不巧,禹文睿的妹妹玉柯着實擅長空間法術,簡直就是無師自通。而他自己卻半滴不會。
早晨是派裏交接巡邏最嚴密的時刻,禹文睿不願打草驚蛇,站在這兒抓耳撓腮,要不是晨風涼,他簡直能急得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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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柯是去找秦依然了。她以前有探過這個地方,但記憶頗遠。她只能将就着一間一間查看,用嗅覺尋找。
最後實在無果,玉柯只能變出一身滄苒弟子服去打探。她一腳踹開慕延住處的時候——日上三竿,床上的人還呼呼大睡,而她滿頭大汗,簡直不能忍!
她抓起她的腳踝直接往上提,本來還一派寧靜的人一下子嗷嗷叫起來。
“自己男人都跑了,你還在這裏睡大覺!到底該說你是蠢,還是缺心眼?”
秦依然昨晚和慕延嗑唠了好久,本來就睡的晚,今天一早慕延就吭吭敲敲的自我洗漱出門,屋裏床頭邊的櫃子“吱呀吱呀”的,想不吵醒她都難。帶着治愈技能把委屈悶聲全部吞下肚,好不容易又睡着了,這才多久呀,又有人來攪局了。
秦依然真是覺得太氣人了。誠心跟她過不去是吧?
她從床上盤腿坐起來,緊着眉揪着鼻子,忿忿道:“我知道他一早就走了,沒帶上我,你才缺心眼呢,我心裏敞亮着呢!”
玉柯何止大吃一驚,簡直是大吃一斤:“那你怎麽不跟?”
秦依然滿目的惱怒,無力地扯着亂糟糟的頭發,糯糯的語氣盡是不甘:“這是大事,我哪裏敢……之前我跟他說我已經知道他的身世與衆不同了,這已經讓他生氣過一次了,這次要是我再跟上去,他又生氣起來,萬一、萬一要和我斷絕往來怎麽辦?”
玉柯不明因緣,秦依然大致說給她聽。
“秦依然你情商怎麽這麽低,這根本就是兩碼事行不行?”玉柯邊消化着她剛才說的邊來氣,指着她的鼻子一派恨鐵不成鋼道:“那你就真的甘心呆在山上幹等着消息?我告訴你,南海之源可不是普通的地方,那裏的妖怪真的吃人,魔族真的殺人不眨眼!”
“我師叔的功夫好着呢……”秦依然輕聲喃喃。
“而且那裏的鲛人迷幻陣法厲害得緊,能讓在幻境中欲仙欲死,那些個鲛人還長得特別好看,個個沉魚落雁。鲛人本是神籍,卻世代守護魔族聖物,他們通吃神魔兩界,一言不合,你說,慕延拿什麽和他們鬥!”
秦依然召喚護體的阿Q精神籠罩全身,玉柯伶牙俐齒針針見血,這一來二去,推東阻四,幸得最終,以玉柯略勝一籌。
“秦依然,你是真的相信慕延能活着回來,活着回到滄苒派繼續當你的師叔,還是說,你們以前春蠶到死絲方盡的感情都是吹噓一派,毫無做法?”
秦依然拍桌:“夠了,你說我膽小懦弱我随你,但你不能侮辱感情!”
玉柯冷笑幾聲,用一種天真且悲涼的眼眸望着她,說:“你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慕延的身世十有八九成真,他此次離開滄苒就根本不會回來。不管他是否承認,他與龍淵寶劍、與魔族,就是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這些融刻在骨子裏的東西,他就算是死也抹殺不了!秦依然你懂不懂?你此刻不追上去,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追得上了!”
禦劍而行,一瞬千裏。時間像沙漏中的細沙,毫不留情、一聲不吭地帶走一切。而秦依然就這麽盤着腿愣在床頭,眼睛盯着床腳一只繡花鞋,沒有焦距。
整個人毫無生氣。
玉柯察言觀色,欲言又止。
屋外,一灘天然玉石砌成的碧泉中游着七八條小魚,靈動生氣,活色生鮮;日光下澈,影布石上。竹影慢搖,蒙絡搖綴,倒影在一腔碧池之中,時光匆匆而靜谧流淌。
對門屋子大開,走出兩個神色緊張匆匆的女子。
“師叔行事向來果斷,不做無用功。既然璃國并不能代表什麽,反而南海之源有着極大的秘密,他一定是直接前往那裏。”
玉柯點頭,從腰間摸出一個荷包,從裏頭倒出一個小瓷瓶。她遞給秦依然,說:“這是凝氣丸,到了那兒,若是不慎落水,能保你們不死。龍淵劍定然是被安在深海之中的,你們也可以服了凝氣丸下水尋找。不過,萬事保命要緊,千萬別逞強。”
秦依然天生溺水,不識水性,她毫不嬌作地接過道謝。
玉柯說:“慕延走之前肯定去見過掌門,掌門一定知道你還在派中,他默許你不能去南海。所以你別從正門走,以防萬一他發現了軟禁你。”
玉柯給秦依然指了西北邊的斷崖,事不宜遲,兩個人就此分別。
秦依然掉頭就往西北斷崖方向跑,玉柯穿着滄苒的服飾,擡頭瞧着那出雙入對的野鶴,心裏有些說不出所以然。
沒有悲傷,也沒有很快樂。她甚至有些覺得,她與秦依然其實是同病相憐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