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抓人

黃明游陪着白老太爺閑聊幾句,老爺子待人和氣,說話時候都笑眯眯的。

謝璟在一旁豎起耳朵聽他們講話。

白老太爺大約是真的累了,喝了一杯茶,略歇息片刻之後,才轉頭問謝璟道:“你來這裏多久了,可是你們九爺交代了什麽活兒?”

謝璟繃在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張了兩次嘴沒吐出一個字兒。

老太爺被他逗樂了,拍了拍他手臂道:“不礙事,就是随意聊聊,若是不能說,不說就是。”

黃明游在一旁也樂,打圓場道:“老爺子,您別逗小謝了,這孩子老實,您一句話他就當真了,瞧這汗都冒出來了。”

謝璟給白老太爺倒茶,低眉順眼伺候着,順着黃明游遞過來的杆往上爬,果真一個字都不說了。

白老太爺知道他們東院有不少能人異士,但謝璟這樣的鋸嘴葫蘆他還是頭一次見。

尤其還是個格外漂亮的鋸嘴葫蘆。

白老太爺這次只身而來,身邊只帶了黃明游和幾個護衛,其餘人都沒帶,也沒通知,謝璟想陪他去白家商號休息,白老太爺也搖頭拒絕了,笑道:“我也好些年沒來了,先随意轉轉,瞧瞧現如今黑河什麽模樣,你也不必通知其他人,等過幾天我自會去商號找你。”

謝璟點頭應了一聲,又試着用黃明游方才的稱呼問道:“老爺子好久沒來黑河,今年冬天和往年不同,外地商人多,本地的也雜亂,不如我找個向導陪您?”

白老太爺略感興趣問:“哦,何人?”

謝璟:“原是我一個舅公,外頭都叫他寇老三,做把式的,會駕車,也熟悉青河、黑河一帶行情,若老爺子需要我就讓他今夜去找您。”他說完又補了一句,“只是我自家親戚,旁人并不知曉,老爺子大可放心。”

白老太爺點點頭,領了他這份心意,留了住的旅店地址。

一壺茶喝完,謝璟送了白老太爺和黃明游一行人到門口,在外不便行禮,就交疊雙手多站了一會,目送他們離開。

白老太爺帶人走出去老遠,身邊的一個護衛湊近老人耳邊說了句什麽,老爺子回頭看了轉角一眼,果真瞧見少年站立如松,還在那規規矩矩的送。

白老太爺笑着搖搖頭,道:“白九那邊倒是有點本事,撿了個好孩子。”

黃明游腆着臉道:“老爺子,話也不是這麽說的,九爺待他用心,教的也好呀!”

白老太爺看他一眼:“我倒是忘了,你也是東院的人,難怪一個鼻孔出氣。”

黃明游笑嘻嘻的,半點不惱,頗有些引以為豪。

東院出來的,絕非凡品。

入夜,謝璟果真叫了寇老三來。

寇老三常年做邊境商販的生意,土生土長,對黑河一帶再清楚不過,尤其是兒子寇沛豐當初被謝璟救過性命,如今又被帶去省府和謝璟一同做事,他們父子對謝璟言聽計從。寇沛豐也是知道感恩的人,但凡寫信來家中,總是提及謝璟的種種幫助,寇老三也知道自己兒子幾斤幾兩,還指望謝璟多多幫扶一把,謝璟一說,他立刻就來了。

謝璟沒言明來的是何人,只再三叮囑寇老三做事務必細致周到。

寇老三道:“小謝,你放心吧,這貴客我一定給你伺候好,就是你托人帶口信說得突然,我這手邊也沒找到馬,只湊合套了一匹大青騾子,這成嗎?”

謝璟打量一眼,寇老三那烏篷車前頭套着的青騾高大健碩,釘了嶄新鐵掌,鼻息也響亮,伸手摸一摸立刻搖頭晃腦。他點頭道:“這個就可以,他們自己也有輛馬車,不過是外地的樣式,這騾車可能出行更不打眼。三叔,您連車一同帶進去,若要用,車錢我出,加倍給您。”

寇老三不肯,推辭道:“不過是幾天功夫,不礙什麽,當三叔幫你就是。”

謝璟也不同他多争辯,一邊走一邊叮囑他注意事項,寇老三聽得連連點頭。

謝璟頓了一下,低聲道:“三叔,若貴客有什麽動向,你可找茶館給小二幾個銅板,給我傳個話,也不必明說,只說去向即可。”

寇老三道:“這是為何?”

謝璟道:“生意上的事。”

寇老三恍然,只當謝璟是防着這些外地行商囤貨,立刻跟着點頭:“應當應當,我一定幫你留意!”

謝璟趁他不留意,往寇老三車上放了一袋銅元和幾枚銀元,把他送去白老太爺一行人所住旅店,遠遠望着寇老三進去了,這才離去。

隔日,白老太爺出行,果然用了烏篷騾車。

這裏街上騾車多,融入其中,并不顯眼。

若非寇老三來口信,謝璟都一時無法找到白老太爺去了何處。

老爺子像是随意走動,還置辦了不少藥材和特産,連當地賣得最火熱的燒酒都購買了幾壇——全是今年黑河酒廠新出的燒酒。

謝璟得到口信,垂眸想了片刻,擡起眼的時候又恢複往常神色。

他和白明禹既然敢做,那就不怕事情敗露。

反正打了九爺的旗號,等九爺知道,這事兒已經成了,頂多回東院領罰。

九爺帶他們這麽好,不說白明禹,只說他,也不會動板子。

頂多罵幾句,關幾日柴房。

謝璟心裏算計好了,也不在擔憂,依舊按之前的計劃盯着界面上的東洋商人。

另一邊,旅店內。

白老太爺讓護衛打開一壇新酒,習慣性聞了聞,卻微微皺眉。

黃明游知道青河白家的燒酒是極品,正伸長了鼻子聞酒香,忽然“咦”了一聲,又湊近了一點拿手扇了扇,困惑道:“這酒為何沒有酒香?”

白老太爺讓人倒了兩盞,和黃明游一同品嘗,老爺子喝了面不改色,黃明游臉卻騰地紅了,呲牙咧嘴道:“好燙,這酒性烈,入口燒刀子一般,但沒多少香氣,實在怪異!”他又喝了一小口,放下道,“難怪街上這個賣得最便宜,無色、無香,入口倒是燙嘴。”

白老爺子慢慢咽下嘴裏那口酒,放下酒盞道:“這是伏特加,俄羅斯國那邊的酒,那邊都是這般,和我們北地不同。”

黃明游疑惑道:“今日在街上看到許多這樣的酒,黑河酒廠全是機器生産,若是賣給河對岸,專門制作一批就是,這伏特加滿大街擺着……是不是太多了?”

白老爺子緩聲道:“我們在街上幾日,這酒是什麽時候才多起來的?”

“近兩日。”

“哪裏産出?”

“這,皆是黑河酒廠。”

“我們去的時候,已沒剩幾壇,我留神瞧了,青河白家的小子倒是有幾分膽識,雇了人來回倒騰,還真引了幾家酒廠跟着一起制作這伏特加。”白老爺子撫須笑道,“他敢做這麽許多,那自然是有人要,弄這樣的招數,無非是引着其他酒廠逐利跟風大批量制作。”

黃明游不解:“既然有生意,為何要分與其他家?”

白老爺子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寫了一個字,點了點沖黃明游笑。

黃明游探頭過去看,寫的是一個“酒”字。

白老爺子手指節敲了敲桌面,沉吟道:“他要酒。”

白家商號。

院中小樓裏只二樓一個房間亮着燈,外頭黑漆漆一片。

謝璟裹了薄棉袍坐在椅子上,正借着煤油燈在看白明禹送來的信。

白明禹膽子大,自己只身去了河對岸,借着旗語來回傳話,彙成了謝璟手裏這一封信,裏頭一句廢話都沒有,全是振奮人心的消息。

白明禹信中說,滿洲境內,一桶伏特加的價格是7盧布,但行至貝加爾湖一帶,只成本就已高達60盧布一桶,而他帶着大哥白明哲給的兩個買辦一路前行,去了伊爾庫茨克地區,帶去的酒盡數賣光,那裏每桶伏特加酒開價80盧布,人人争搶。

“……越往西走,酒價越貴,聽聞有些地方已高達100盧布甚至更多,我帶人時刻探查消息,及時聯系!商號和酒廠之事托付于你,你懂我意思,若有任何問題,找我大哥即可。切記,需要酒,大量酒水!”

謝璟看着信,旗語無法傳達更多,上頭只用了最簡短的話語描述,但這些信息已足夠。

謝璟看得心緒澎湃,他算過,若是60盧布一桶,他們反手已賺十倍,白明禹傳遞來的消息實在太過讓人興奮,若真是如此,他們賺的可就是二十倍!

旁的不說,只黑河酒廠機器日夜開着,一錘子買賣下去,足有幾十萬銀元的利潤。

謝璟心裏飛快計算了時間,若是他沒記錯,從這個冬天開始,一直到明年開春,大約是六七月份的時候,才會慢慢縮減,這幾個月的利潤……他呼吸略有些急促,嘴角笑意掩不下去,帶了喜色。

謝璟正想着,忽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緊跟着門被推開些許。

白家商號院中養了護院,自從上次遭遇麻匪之後,白明哲花了重金看護商號和家人安全,因此謝璟從未想過小樓裏忽然有人進來,一時吓了一跳,攥了書信起身呵斥道:“誰?!”

被推開一角的門,慢慢又推開些許,露出外頭站着的修長身影。

來人一身白皮氅,身量極高,男人眉目英俊,薄唇色淡如水,只站在那裏就已氣勢十足。

謝璟愣了一下,先是一喜緊跟着又有些慌亂,手裏的信攥起來背在身後喊了一聲:“爺,你怎麽來了?”他忙拉開椅子,請了九爺進來。

九爺入座,視線在謝璟臉上停頓片刻,又順着看下去,打量一圈之後淡聲道:“手裏拿的是什麽?“

謝璟裝傻:“啊?”

九爺拽了他胳膊,把人拉近了些要去碰他的手,被捏在手裏的信紙一點點露出來,謝璟幹脆跨坐在他腿上,腦袋抵在九爺懷裏。

九爺沒理,掰開他手指,拿了信展開一掃而過,看完輕笑一聲。

謝璟沒敢擡頭,埋在他胸口小聲喊爺。

九爺嗯了一聲,手指捏他下巴,擡高了瞧着道:“原是我小看了你和白二,你們來黑河不是貪玩,卻是要幹一番大事。”

謝璟臉色漲紅,也不知是因為九爺這句話,還是被九爺的手指捏了下巴,見了旁人都還辨解個四五六來,但此刻見了九爺腦袋裏就一團漿糊,幹脆耍賴,腦袋抵在他肩上輕輕磨蹭,小聲讨饒。

九爺失笑:“做什麽,幾歲了,還耍賴。”

謝璟小聲哼道:“以前小,不會這個。”

“長大了,就可以耍賴了?”

“爺教我的。”

九爺眼神微暗,伸手碰了碰他臉頰。

謝璟歪頭,貼在他手心蹭了蹭,垂眼小聲道:“爺,別生氣,我就是想試試自己行不行。我想做點兒事,幫幫您。”

九爺盯着他看了一會,語氣放緩了些:“說吧,我聽着就是,若再敢花言巧語,就挨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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