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宣告

白明禹得了九爺吩咐,也不再小打小鬧,上去就在鐵路沿線兩側建了三十家酒館。

他也聰明,聽出九爺話中意思只為土地不為賺錢,這幾個小錢,對白家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但若真要把那二十裏地争回來,那才是出一口氣。

白明禹拉了南坊數家商戶,一起開了這麽一處小村落一樣的酒館,擠擠攘攘,開始兜售酒水起來。

每家酒館規模不大,但比鄰而立,外頭醒目位置放着酒館的标識,晚上還做了燈牌,實在醒目。

俄人飽受禁酒令的轄制,酒成了違禁品,普通人想要大口喝一頓已成奢侈之事,黑市上售賣價格極高,冷不等瞧見這些華國人開的小酒館,一時間紛紛湧入。他們喝酒也不用什麽下酒菜,有些時候一碟酸黃瓜或者一盤腌橄榄,就可以讓他們痛快喝上一整瓶伏特加。

白明禹弄來的酒品質好,尤其是伏特加,酒色透明,口感純淨而濃烈,用的是俄國人最喜歡的桦樹汁和蜂蜜釀酒,味道純正。南坊沒有山泉水,釀酒的師傅就用了純淨水和蒸餾水,加上機器化生産,量大實惠,在久違飲酒的俄人品嘗後被一傳十十傳百地宣傳開,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白明禹手下有五家小酒館,全是他一人管理。

如今的白二也比之前成熟多了,他去過俄國一趟,知道那邊的一些風俗習慣,因此在布置小酒館的時候特意讓人準備了一些俄國風格的杯子——俄人飲酒,不喜歡用小酒盅,更偏好用大杯子,他們對酒器的外形材質并不講究,只要夠大就行。

下酒菜也都是量大實惠的面包加奶酪,來這裏的俄人,幾乎人手一瓶伏特加,豪放痛飲,有些人甚至覺得酒館的大杯子都不痛快,直接對瓶喝了起來。

有些帶了朋友來喝酒的,也不喜互相勸酒,自己喝自己的,飲酒目的十分單純。

他們就是喜歡喝烈酒。

發自內心的為伏特加熱愛。

這些小酒館的老板們,起初還想弄一些“行酒令”一類的小把戲,想把氛圍弄得好些,但這些附庸風雅之物對俄國人全然無用,他們光是喝酒就已經足夠興高采烈了。

有些俄人喝多了會唱會跳,還有人舉杯大聲說着什麽,若是話語足夠精彩,就會引來同酒館的人一陣拍桌歡呼聲,每當此時,酒館裏總有那麽一兩個喝得還算理智些的人,會把這些憨态醉話記錄下來,就像是最早的吟游詩人一般,喜歡記下這樣偶然冒出的一兩句話,詩意的語言與哲理的思考,總在伏特加點燃的靈感之後迸發。

掌櫃在臺後記錄酒水單子,瞧見忍不住搖頭笑。

白明禹和謝璟巡店,一進門就瞧了一場熱鬧,一幫俄人興高采烈也不知在說笑什麽,滿臉興奮。

白明禹走過來,問掌櫃道:“這幫人說什麽呢?”

掌櫃先問了聲好,這才低聲笑道:“大掌櫃的不知,這俄人醉了,說什麽的都有,只要不出門打架,只這麽瞧瞧也無妨。”他擡擡手,指了那邊最熱鬧的一桌,“剛才那邊有人說了一句話,都在給他叫好呢。”

謝璟問白明禹:“你不是在俄國待了一段時間,他們說什麽,你聽得懂?”

白明禹道:“我就去幾個月,哪兒能學那麽快,你當誰都和你一樣呢?”他自己也不臉紅,轉頭帶了好奇問掌櫃的,“哎,這幫洋人說什麽了,怎麽高興成這樣?”

“那人說了句俚語,大意是‘喝酒,是羅斯人的第一大快事’——”

“那還真是,我就沒見過喝酒能喝這麽高興的。”白明禹樂了:“唉,有的時候我都羨慕他們,他們可真自由啊,我就不一樣了,我還得賺錢。”

白明禹雙手攏在袖中,感慨搖頭。

謝璟沒理他,任由白二在那顯擺,轉頭去跟掌櫃的對賬,詢問近日酒水是否足夠供應。

白明禹好幾天沒這麽悠閑過了,心裏算了下,大概從九爺來了南坊之後,他就一直來回奔波,白天吃飯的功夫都挺趕,這麽想着,又忍不住去瞧一旁幹活的謝璟,心想還是以前好,這一年雖遠離家人父兄,但小謝一直都在他身邊,凡事都不用操心,這邊剛想到,那邊小謝就已經給辦妥當了,實在是裏外一把好手。

若不是礙于九爺威信,白明禹都想跑去把人要回來了。

小謝這麽能幹,誰不喜歡呢?

白明禹等他忙完事,拿胳膊碰了碰謝璟,打趣道:“哎,小謝,你還記得那個曹雲昭嗎?”

謝璟道:“記得,怎麽突然提起他?”

白明禹樂呵呵道:“我就是瞧見今天酒館這一出,想起來要是曹雲昭在這,一定又要說什麽,什麽來着?”

謝璟略想一下,也笑了:“飲酒為俄人民族本性的表現,是為他們對酒神的崇拜,是一種回歸自然和無拘束的生命欲望?”

白明禹樂不可支,撫掌笑道:“對對,他的酸詞和別人就是不一樣,哈哈哈!”

正笑着,忽然笑容戛然而止。

他站在謝璟對面,是以小謝還未發現,他第一眼就看到九爺帶人走過來。

白明禹從小沒少被九爺收拾,多年來挨了這麽多打,腦子還沒想明白,身體就先做了反應,立刻僵硬了聲調道:“小謝,你查這家啊,我去瞧瞧其他幾家,咱倆分開走,這樣快些!”他也不等謝璟回話,腳底抹油立刻溜了。

謝璟站在那,覺得有些不對,回頭就看到了白九爺。

九爺看他片刻,忽然開口道:“你對曹雲昭倒是了解。”

謝璟:“!!”

謝璟硬着頭皮道:“我也是聽人說的,說着好玩兒的。”

九爺淡淡看他一眼,沒再多問。

九爺風寒未愈,進來後咳了幾聲,謝璟給他倒了杯熱茶,九爺接過來,低聲問他酒館的事,雖語氣冷淡,但教得十分細致,不比帶白明禹的時候差。

謝璟按九爺吩咐的做事,剛上手有些慢,他處理片刻,又看了左右,小聲問道:“爺,這裏太亂,不如您先回去?”

九爺道:“無妨。”

謝璟就加快速度,埋頭工作。

等他弄好,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把處理好的賬本拿給九爺瞧了,見爺點頭,才籲了一口氣,伸手去拿了一旁的杯子想喝口水,咽下去第一口才覺不對勁,但已來不及,只狼狽嗆咳出聲,臉都憋紅了。

九爺伸手過去,沾了一點他杯中液體,舔過之後就知是烈酒。

伏特加無色無味,謝璟喝了一大口之後才知道拿錯杯子,咳了幾聲道:“我,我拿錯了杯子,這應該是二少爺剛才喝的那杯。”話說到後頭,已經有些大舌頭。

這酒太烈,謝璟覺得舌頭都要麻了。

不止如此,烈酒入腸,肺腑裏都湧出一股熱氣,臉上滾燙,耳中聽到的也像是隔着棉花,九爺開口,他需湊得很近才能聽清。

九爺知他酒量淺,一杯就倒,眼瞧着謝璟一個勁往自己懷裏鑽,伸手把人摟住了,讓掌櫃開了後面小門,将人帶走。

黑色轎車上,謝璟坐上去也沒老實到哪裏去,他覺得動作很小,但醉後往往把那點小動作放大幾倍,那點小心思頓時顯露出來。

他伸手握着九爺的,手指跟他交纏,幾次之後被九爺幹脆整只手握在掌心。

謝璟垂眼不吭聲。

拿手指在九爺掌心寫字,一筆一劃,極其認真。

九爺握緊了些,啞聲道:“別鬧。”

謝璟湊近他耳邊,呼出熱氣:“爺,你不是,要檢查我功課?我寫字給你看。”

大約是覺得湊近說話是正常範圍能做之事,說完了,膽子也大了點,還趁着說完要走的時候輕輕舔了一下耳廓——但也只有一下,自己耳尖赤紅,埋頭在九爺肩上半晌沒起來。

九爺被他撩撥的不上不下,眼神發暗。

等回到洋房,謝璟人已醉得走不動路。

這是謝璟第二回 被抱回卧室。

九爺一進門,就有人迎上來,想要幫把手,“爺,我來吧。”

九爺沒讓,吩咐道:“去燒些熱水,另外讓小廚房煮一碗醒酒湯來。”

那人連忙答應着去了。

上樓的時候,謝璟卻又不肯了,他動的厲害,九爺只能先放下他,攬着哄道:“好好,不抱着,我扶着你走好不好?璟兒沒醉,我知道。”

謝璟站在那,好一會才道:“爺,我有事要說。”

九爺道:“你說。”

謝璟轉身,一手扶着他胳膊,一手扶着樓梯,忽然吸了一口氣大聲道:“東院衆人,何在!”

他喊得聲音響亮,洋樓大廳裏空蕩,都喊出了回響,幾乎是立刻府裏忙碌的衆人都停下手頭活計趕過來,圍在樓梯下擡眼看他,只當九爺有話要吩咐。

謝璟看了一圈,認真點頭:“都到了。”

九爺任由他胡鬧,剛想哄幾句,忽然被謝璟伸手拽住了胳膊拉近了,對方勾着他脖子,墊腳親上來。

九爺錯愕,那個吻落在唇邊,對方像是沒找準,第二下更響亮,親在了臉頰上。

謝璟拽着九爺衣襟,扭頭看大家,眼神明亮:“我心悅爺,以後要跟爺在一塊,白首到老!”

樓梯下衆人:“……!!”

九爺衣襟被他拉着,眼神裏帶了錯愕,但緊跟着就轉為濃濃笑意。

……

謝璟第一次跟九爺回洋房,好歹還清醒,第二次昏昏沉沉,只記得自己吃醉了酒膽子大,說的、做的比第一回都多。

謝璟第二天起來,宿醉頭痛的厲害,眯着眼睛好半天才想起一點零星記憶,他好像喝斷片了。

九爺從浴室出來,拿了熱毛巾給他擦臉,謝璟小聲問道:“爺,我昨兒又鬧騰了?”

九爺挑眉:“何止,打從進門起就開始折騰,我抱你上樓梯,你抓着欄杆不肯走,倆人才把你擡進卧房,給你喂醒酒湯,也不好好兒喝,非讓我坐在這一勺一勺吹涼了喂,還有睡覺的時候,簡直亂七八糟,什麽話都敢說,還騎……”

謝璟擡手捂住他嘴,臉上漲紅。

九爺咬他手指一下,“你這會兒知道羞了?昨天夜裏昭告天下的勁兒呢。”

謝璟茫然。

九爺握住他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輕笑道:“昨天回來,喊着讓所有人都過來,然後站樓梯上摟着我脖子親了一口,說以後是爺的人,跟爺過一輩子的那種。”白九說着,語氣裏帶了一點嘆息和藏不住的得意,“你力氣太大,我攔不住你。”

謝璟整個人埋進被子裏,覺得今天是沒法出門了。

九爺養他在身邊多年,對謝璟脾氣也拿捏的清楚,假裝輕咳了兩聲,果不其然,就瞧見他的小謝管事從棉被裏慢慢冒出頭來,額前頭發散亂,一雙眼睛黑而亮,帶着溫和馴服的光澤,小聲喊他記得喝藥。

九爺一顆心都要化在他身上,彎腰親了兩口,唇角掩不住笑意。

雖不想下樓,但今日實在還有事要忙。

白家商隊要回省府,尚玉樓的戲班正好一同前往,因商隊護衛是張虎威手下之人,派去給兩邊做交接的人也只有謝璟最合适,畢竟雙方都和他有交情。

謝璟洗漱好,換了一身衣裳下樓,陪着九爺一同下樓。

他下樓梯的時候就忍不住想起九爺說過的話,他确實模糊有點印象,自己在樓梯上拽着九爺的胳膊不讓人走,還,親了對方。

不過親的是臉,他沒當衆親嘴。

即便醉了,也不好意思做出太出格的事兒。

等到了樓下,大廳裏忙碌的幾人瞧見他之後,都安靜下來。

謝璟站在那臉頰發燙,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九爺喊了衆人過來,手落在謝璟肩上,對大夥道:“璟兒昨夜醉酒,說的也不全是醉話,這麽多年大家也知道我待他與旁人不同,他昨夜所說,也是我的意思。以後還要共事多年,大家待他和以往相同即可,不必多做規矩,也不必拿出東院去說,可都明白了?”

衆人連忙稱是,看向謝璟的目光由探究慢慢轉為平和。

東院的人,只對九爺一人效忠,他們自不會拿出去講與外人聽,甚至沒有九爺吩咐,都不會把這話傳到洋樓之外。

他們爺這麽多年身邊一直沒有人伺候,若突然來了一位陌生主母,恐怕還要磨合一段時間,兩邊家族各自利益不同,東院勢必要起波折,但謝璟就不同了。

小謝是在他們東院長大的,幼時又救了九爺的命,自根知底,是自己人。

東院衆人想通關鍵,一時對謝璟更為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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