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召幸

李衡呆呆地望着他,萬般沒有想到顧清寧會如此直白說了出來。紫砂壺的茶水滿溢出來,澆在桌面上,頓時驚醒了他,手忙腳亂地收拾着。

可随即顧清寧朝他扯了一個大大地微笑,

“也是,不就是敬仰老子那老學究的爹麽,再請本少爺吃一盅這‘一香閣’的招積鮑魚盞,說不定咱胃裏舒坦了便會想起我爹那些個還沒面世的典籍呢!如何,十分神往吧?”

還沒等李衡答應,顧清寧已經招呼夥計了,

“來一盅,不、兩盅招積鮑魚盞!現做,麻溜點!”

那夥計應了一聲,一甩褡裢,立刻飛奔去吩咐廚房了。

很快,端盤小二便送來兩盅陶簋盛着的鮑魚盞,熱氣騰騰,氤氲着食物特有的香氣,顧清寧眼角彎彎,立刻拿羹匙舀了一點湯汁入嘴,

“還是這個味兒,沒換廚子!”咂咂嘴,顧清寧十分滿意,然後将兩盅鮑魚盞都往自己這邊巴拉,“你要吃自己去叫喚。”

李衡看着他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心裏倒是堵得很,他倒寧願看見那副初遇時防備而富有攻擊性的樣子。

“若真是喜歡為兄為你再叫兩盅。”

“那多不好意思,這一盅鮑魚盞一兩紋銀,我今兒都吃了二兩,南風樓的小倌兒陪聊也是這個價,本少爺可不敢诳你,”

“你!”李衡聽他這麽一說,臉上居然帶了怒氣,“你知道我并非當你是那種人!”

“那種人?”顧清寧放下了羹匙,瞄了一眼外面,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我本來就是那種人。”

“寧弟!”

“難道不是麽?”顧清寧低頭把玩着自己手上的赤練鞭,又将腦袋擡了起來,換了一種歡喜的神色,“要不你跟梁王讨要了我,本少爺在那梁王那裏混得忒差,一點兒也不受寵,最近還得罪了他心頭愛,過得可難啦,都喝了三天的粥了——老子嘴裏快淡出鳥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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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啦,你區區一個狀元……只是你幾時再喚本少爺作陪,”顧清寧咬了一口那肥厚的鮑魚,“咱這失寵小爺可沒啥機會吃這些好東西呢,下次我要吃春風樓李師傅的杏仁酥酪。”

話音未落,手上便是一緊,李衡将他拉了起來,

“幹嘛?”顧清寧一甩他的手,竟發覺他一介書生,氣力竟是這般大,他一點都動不了。

“去梁王府。”李衡的手傳來暖暖的熱意,他看着顧清寧,眼裏有着痛惜與一些莫名的情緒。

顧清寧看着他,心裏五味雜陳。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這般作弄李衡是為了什麽。

或許自己是壓抑了太久了,或許是這麽些年來待在梁王府,他再也沒有一個朋友——他如此的寂寞,有時路過平靜的湖水,看着湖鏡中的自己都仿若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首。

那天,顧清寧與他約了時間,說是第二日午時便還他錢,可回府時卻發生了那麽一檔子事,等到顧清寧傷愈想起來時已過了三日,顧清寧原本也沒記挂心裏,只是覺得那南蠻狀元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便算是讓他見識見識人性的惡劣得了。到了第四日因着自己躺床上着實太過苦悶,墨荷又堅持原則得很,顧清寧在快被憋壞的情況下,趁着墨荷熬藥的空檔便偷偷溜出梁王府了,沒成想那李衡還守在那裏。

顧清寧幾乎要以為他四日都守在這裏了,李衡只跟他說,他也是恰巧路過。

顧清寧也沒去追究,只是自此以後,在李衡休沐的日子,二人常常厮混在一起。

他太需要一點別的東西了,他才十八歲,未及弱冠,那個血流成河的夜晚過後,他失去了他的一切,他的那些驕傲與尊嚴一去不複還,除了對他忠心耿耿的墨荷與黎叔,他的世界黑暗得可怕。

見到李衡的第一眼,只覺得這個南蠻狀元如同兒時在太傅府裏養的那只乖乖的家犬,老實的讓人忍不住想逗他,可此時顧清寧卻不敢直視李衡那雙眼睛。

那些目光落在他身上,要将他的自私燒灼得無地自容。

顧清寧啊顧清寧,你也不過如此涼薄。

“別去,求你。”顧清寧搖了搖頭,“從此時開始,咱不提其他,本少爺只想吃東西,又貴又好吃的東西。”

看見李衡還要再說什麽。

顧清寧面露愠怒,“幹你娘到底應不應老子!”

李衡嘆了一口氣,垂下手來。

一絲微風吹了進來,将二人的衣擺吹得一晃一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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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裏的時候,墨荷已在小院子裏生火熬粥了,顧清寧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食盒給她,面露讨好,

“墨荷小美人,別熬這勞什子粥,本少爺帶好東西給你了。”

墨荷回首淡淡地應了一聲,便繼續倒騰她的小爐子了。

顧清寧只好走到他面前,再次軟聲,“我下次不敢了,保證老老實實躺着,老老實實聽咱墨荷大人的話成不成?”

“少爺說這些做什麽,奴婢一介丫鬟,哪裏敢讓主子聽話。”墨荷的聲音冷冷的。

這小丫頭愈發難伺候了,可惜他又拿她沒有法子,連她的薪俸都是蕭玄衍發的,顧清寧只能再度嬉皮笑臉,

“本少爺都躺了三日了,再躺下去這腿都不利索了,好墨荷,快起來,這一香閣的十色翡翠點心,好吃着呢!”

“奴婢沒這口福,禁足令剛撤,可這粥還要再喝上七日呢,奴婢只是尋思着奴婢命苦,只盼望這一個月快快些過,讓膳房恢複咱院裏的食盒,好讓咱吃上一口安穩飯。”

這平日裏老老實實的丫鬟譏諷起來口齒竟是這般伶俐,顧清寧堵得一張俊臉紅通通的,卻無可奈何,唯有三番四次地保證,墨荷才翻了翻眼,勉強接了他手上的食盒——這主子做派可把顧清寧膈應得不行。

吃了飯将黎叔扶去睡覺後,墨荷跟顧清寧說了一個她聽來的消息,梁王最近又有新寵了,是南陽王敬獻的舞姬,據說這舞姬身有異香,但凡經過之處,香氣便會繞梁三日,綿延不絕。

“這厮色心不改,卧病還不忘四處收羅美人,真他娘的……”顧清寧思來想去仍舊沒有一個好的形容詞來形容。

“那趙公子可慘了,還去舞姬那裏鬧來着,結果被總管趕出西廂,現在住的地兒可沒比咱好得了多少。”

“哼!”顧清寧一聽那趙公子三個字當下便怒火上頭,“老子還沒找他算賬呢!”

墨荷眉頭一皺,“少爺,你又忘記你答應過奴婢的,不再惹是生非,徨說少爺你找他算賬,便是其他院裏曾受了他氣的都趕不及整治他了,你就別再多事了,小心王爺發起火來又将你禁足斷食了!”

顧清寧沒有說話,他倒不是擔心蕭玄衍拿他怎麽樣,只是他唯有靠着蕭玄衍這厮争取去春獵的機會。原本他打算讓李衡想法子,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果可以,他希望李衡永遠都不要淌進這趟渾水裏。

離春獵還有兩個月,顧清寧有些發愁,對于自己的失寵,顧清寧又是歡欣又是擔憂。

歡欣的是他不用再虛與委蛇地去陪他,擔憂的是蕭玄衍徹底對他沒了任何興趣。

還沒等到顧清寧從那些患得患失地情緒中脫離出來,梁王再次召見了他。

顧清寧首先是一陣瑟縮,其次又有些莫名其妙,但心裏暗暗還有些自輕自賤的慶幸,自己還算沒有失寵的那麽徹底,想到黎叔那個暴脾氣,顧清寧找來了墨荷,讓她務必瞞了黎叔後才去的。

這回是直接叫他去了書房。

掌燈的婢女拿剪子将燭花剪了,蓋上了燈盞,書房裏頓時亮了不少,蕭玄衍穿了一身玄袍,正盤膝端坐在矮桌那裏看書,一段時間不見,他似乎瘦削了不少,但一雙銳利的鷹目仍舊是那般可惡的明亮,令顧清寧畏懼與厭惡。

見着顧清寧來了,他便合上了手上的冊子,順手丢在一旁,吩咐下人道,

“下去吧。”

那些伺候的奴婢應了是便退下去了。

蕭玄衍就這麽看着他,顧清寧被他看得心裏發虛,勉強扯出一絲笑來。

“過來。”

顧清寧聳着肩走了過去,還沒等顧清寧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迎合上去,蕭玄衍已經大步走了過來,打橫抱起了他,顧清寧天生對着他就有着慌亂,但他壓抑住了自己想掙紮的欲望。

繞過屏風,後邊便是一張疊席,顧清寧被放在上面,身上的人毫不客氣埋進了他的脖頸。

“……我還沒淨身……唔……”

嘤咛被吞吃了下去,燈火明明滅滅,蠟燭滴了熱淚積攢底部,然後慢慢形成一堆,潑墨山河的屏風倒映出一雙交纏的人影,久久不歇。

顧清寧眼角挂着淚,他面色潮紅,渾身濕透,粘膩得緊,迷迷糊糊感覺到蕭玄衍稍稍放開了他,心裏松了一口氣,正打算拖過一旁的被蕭玄衍扯得亂七八糟的衣物穿上,沒想到身子又被纏了過去,顧清寧看着蕭玄衍發光的眼睛,欲哭無淚,這厮哪裏看得出病重的模樣。

“王爺……”

身下重重一記,顧清寧咬緊了下唇,下巴高高揚起,指甲深深掐進那肌肉盤虬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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