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金戈是給誰買的?
翌日醒來,方邵揚光榮感冒,頭疼鼻塞連打噴嚏。
“胳膊擡起來。”賀峤拿來溫度計。
他坐在床邊,昏昏沉沉地張開嘴。
“我是說胳膊。”
“喔。”這才慢慢吞吞地擡起胳膊,把溫度計夾到下面。
“以後還喝酒麽。”轉身端來溫水,賀峤望了他一眼。
“唔,我難受峤哥……”他耷拉着腦袋靠在賀峤身上,前額挨挨蹭蹭地撒着嬌。
“接着喝酒啊。”
“不喝了。”
“接着裸奔啊。”
“……不奔了。”
方邵揚心虛地低頭喝水,喝一口瞟一眼賀峤。賀峤平淡地坐着,微微垂首,視線落在松松交叉的十指,像是有什麽說不出口的心事。
等了好久,賀峤才問:“記不記得自己昨晚都說了什麽。”
“什麽?”
擡起頭,賀峤雙眼直視他。
“我發酒瘋了嗎?”方邵揚窘迫一笑,撓了撓自己的頭。
賀峤動作微滞,就此收回目光:“也沒什麽。”
兩人若無其事地出門滑雪看景,就像那晚的許諾從沒有過。到離開的前一晚,方邵揚一個人跑出去給同事和朋友買紀念品,留下賀峤與母親兩人在木屋收拾行李。
收着收着,邵寧燭疊衣的速度慢下來:“小賀,方董事長有沒有提起過年的事?”
賀峤側目。
“我是說,這個年邵揚是在方家過還是跟我過。”
這是邵揚來了以後的第一個春節,按道理是該留在方家過的,但他跟段玉虹、段遠江關系緊張,那種一家團聚的場合很難想象。
“您怎麽不問邵揚。”賀峤說。
邵寧燭笑了笑,把衛衣的兩個袖子抻平:“他肯定是想留在方家過,這個不用問。跟我過有什麽趣?母子倆大眼瞪小眼的。”
的确。方邵揚愛熱鬧,又在乎方永祥這個父親的态度,假如方永祥開口同意他在家過年,他會選擇哪邊不言而喻。可這樣就只剩邵寧燭一個,而且她的記性一天比一天差,想想也讓人于心不忍。
賀峤心裏沉甸甸的像墜了塊石頭,總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您的病還是應該早點告訴邵揚。健忘不是小事,往後很多事需要他的照顧。”
“就因為這樣我才不想告訴他。”她卻苦澀一笑,“他有他的人生要過,我怎麽能做他的累贅?”
“伯母。”
“好了,繼續收拾吧。”
見她不願深談,他只能暫壓內心紛雜的情緒,将房間裏的回憶一件件打包。
回到臨江,舒舒服服地躺了一整天後,方邵揚滿血複活。
晚上下班他去了趟章維家,可章維臨時出門了,他又不想再多跑一趟,幹脆把禮物擱在門口,發短信問:“東西放門口沒事吧。”
章維以為左不過是巧克力之類的,便回:“沒事,我過兩個小時就回去。”
離開時方邵揚接到孫冠林的電話:“這就下班了?”
呵!都快九點了,正經下班還要被訓?
“師父你怎麽還沒出國就過上美國時間了。”
“少貧嘴,我正跟曠行的王董在一起,你現在來一趟xx飯店。打扮得像樣點兒,他跟你爸的關系可好着呢。”
只點撥了這麽一句,方邵揚立刻會意:“我馬上過去!”
“臭小子……”
奧迪在下一個紅綠燈利落掉頭,直直朝電話裏所說的飯店飛馳,一刻鐘不到人就進了三樓某間包廂。
推開門,裏頭只有孫冠林和另一個頗有派頭的中年男人。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孫啧了一聲:“讓你快着點兒沒讓你百米沖刺,過來啊傻站着幹嘛。”
“喔。”
“這就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徒弟。”孫冠林朝他一指。
“伯父好。”
“叫什麽伯父,要叫王董。”
“欸!不要緊不要緊。”
笑面佛一樣的就是曠行的王均。曠行是國産芯片排行前二的行業龍頭,從多年前開始就是榮信的重要供應商,只是方邵揚級別太低,之前一直無緣得見。
“老孫,你這一走可就算是交棒了?”
“是啊。”孫冠林抿了口酒,“再見面就難咯。”
在方邵揚來之前他們已經喝了不少,王均滿臉酡紅地打量了一番,頗為滿意地微微颔首:“你這徒弟的确一表人才,就是歲數未免也太小了,看着跟我女兒一般大。”
“他啊,嫩得很!往後還得靠你多幫襯着。”
王均哈哈大笑:“你又給我下任務!”
手肘被孫冠林猛地一碰,方邵揚旋即端着杯子站起來:“伯父,早就想拜訪您一直沒有合适的機會,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算是賠罪。”
“以茶代酒?你這個小子還挺有性格,怎麽,我不配跟你碰杯嗎?”王均調侃。
“不不!”他正要解釋,腦袋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就你厲害,在長輩面前也敢拿喬。告訴你,今天就算是你爸在這兒也不敢拿杯茶來糊弄!”
“王伯伯你別誤會,”他摸着頭咕哝,“我是肯喝,就怕一會兒發酒瘋你們不肯認我……”
一句話又把兩個長輩逗得捧腹大笑。
這個飯局的初衷顯然是踐行,因此全程沒有其他人。他們推杯換盞聊了一會兒,倒也沒有特意談到什麽公事,只是孫冠林随口說起董事提名的事,王均當即表示這是天經地義的,不讓方永祥的親兒子當讓誰當?
酒過三巡,王均接了個電話,放下手機後感嘆道:“老孫,有時候我真羨慕你這份潇灑,往世界地圖上扔個篩子想去哪就去哪,我就不行咯。我要是想出去潇灑幾個月,我女兒就第一個不同意。這不,剛打電話說在附近逛街,非逼着我現在開車去接,我喝了酒怎麽去?”
孫冠林想也不想就說:“讓邵揚去不就得了。他沒喝酒,正好。”
方邵揚張口:“不是有司——”
最後一個字被孫冠林瞪了回去。
算了,的确也是拉近關系的好時機。拿上車鑰匙下樓,王董說的那個商場就在附近,只是這邊現在正是堵的時候,三公裏的路二十多分鐘還沒開到。
怕那位大小姐等急了,他打了個電話過去。
“王小姐。”
“喂,你到哪兒了?”
“還有一個紅綠燈,麻煩你再等會兒。”
“我都等半天了,你是新來的吧,磨磨蹭蹭的。”
“……”
得,這是真把他當司機了。
抓緊時間開到那兒,遠遠就見到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生,寒風中光着兩條腿,手裏提着五六個奢侈品購物袋。
車一剎,車窗降下來。
女孩子傻眼:“你誰啊,來接我的?這也不是我爸的車啊,我爸新買的?”
連珠炮似的問題,一看就是被寵壞的小公主。方邵揚側目挑眉,手指在方向盤上慢慢敲打,語調懶懶的:“我是你爸的司機。”
“我爸的司機長這麽帥?”
“……”他聳了聳肩,饒有興味地看着她,“謝謝。”
寒冬臘月的外面實在是太冷,小美女也無暇細想,拉開車門便躲了進來,“走走走,趕緊回家。”
“我不認識路,你開一下導航。”
“seriously?你不認識路當什麽司機!”不過倒有一份爽利,“看在你長得帥的份上給你一次機會,下回再這樣就讓我爸把你開了。”
邵揚哼笑一聲。
一路上再沒有其他話,小公主忙着跟朋友打電話喬聚會,在後面蜜蜂一樣喋喋不休。
其中一個紅綠燈時,方邵揚的手機震了。
車裏沒開燈,他的手機一直是放在前面的,所以一亮起來非常明顯。見是賀峤,他猶豫了一下,沒有接。
手機慢慢暗下去,然後又亮了。
握方向盤的手一瞬收緊,片刻後車停到路邊:“你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喂!”
沒理會小公主的憤怒,他走遠幾步接起來:“峤哥。”
賀峤那邊很安靜,應該是已經到家了:“你還在加班?”
“嗯。”
“悟空又在打嗝,你回來的時候在寵物醫院買點益生菌,就是上次它吃的那種。”
“知道了。”
遠遠的傳來咆哮:“喂司機,還不趕緊回來?!”
他捂住話筒。
“有人叫你?”
“沒有,助理在外面。”
“你忙你的,我沒別的事。”
“好,”他笑了笑,“等我回去。”
再回到車裏,小公主竟然用肩膀夾着手機,跷起一只腳徒手脫高跟鞋!
他眼疾手快擋住車門:“小姐,你就不怕走光?”
“外面就你一個,難道你敢看?”她把脫下的鞋一扔,一對杏眼挑釁般瞪他,“敢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我沒興趣。”他甩上車門。
“你——”
把人安全送到家以後方邵揚下去開車門,她頭也不回地就往大門口走,那意思明顯是讓他給她拎購物袋。
“喂。”
“幹嘛。”她轉身。
“自己拿。”他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朝後座偏了偏下巴,“我還有事。”
她瞠目結舌:“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他轉身便走。
她追上來咄咄相逼:“你叫什麽名字,我馬上讓我爸爸開除你。”
“求之不得。”他掏了張名片給她,“下次記得讓你爸給你派個聽話的司機。”
“呃?”
門口光線昏暗,大小姐舉着手機照明才終于看清上面的字,瞬間鬧了個大紅臉。
“你怎麽……不早說啊……”
“說什麽?我的确是來當司機的。”
東西卸完,方邵揚往車的另一邊走。大小姐在後面喊:“好沒禮貌,還副總呢,你怎麽不問我的名字?”
他背對着擺了擺手,斜身坐進車裏,開着奧迪揚長而去。
城市的另一邊,章維被醉熏熏的劉晟硬拽進小區。
他也搞不懂劉晟為什麽不肯回自己家,非要到他那個破破爛爛的出租屋擠一晚。家裏只有一張一米五的床,給劉晟睡了他自己就只能睡地板,真是讓人頭疼的麻煩。
樓道的感應燈已經壞了大半,兩個人的腳步聲都只踩亮其中一盞。搖搖晃晃到了門口,章維低頭從背包裏掏鑰匙,視線中卻多出兩個低調但精致的包裝盒。
“這什麽東西,”劉晟眯着眼睛撿起盒子,拿在手裏掂了掂,“你出門的時候忘扔垃圾了?”
章維這才想起邵揚的短信,緊張之下搶過來:“誰說是垃圾了,你給我。”
“操,什麽大不了的。”
進門劉晟就逼着他把包裝拆了,見裏面是兩支款式近似的瑞士表,不禁起了好奇心。
“誰給你的?”
“關你什麽事。”
“你他媽的今天吃槍藥了,老子問問也不行?”
“就是、就是朋友出去玩,帶回來的紀念品。”
紀念品……
這表雖然不是什麽頂好的牌子,但每支價格至少也在五六千,他能認識什麽有錢的朋友送這種檔次的東西?
劉晟酒一下就醒了:“你糊弄鬼呢?”
“不信就算了。”章維抿緊唇,将表連盒帶包裝小心翼翼地收起來,起身拿了套睡衣給他:“你自己換衣服吧,我先去洗澡。”
巴掌大的一塊地方,想藏點東西根本不可能。他進浴室以後劉晟瞪着眼睛把這兒翻了個底朝天,找出表拍了幾張照傳給朋友。
“幫我挑兩支比這貴一倍的表。”
“不對,要貴十倍的。”
朋友笑道:“哪來的破表,你又喝多了?”
“別人送給章維的。這蠢貨沒見過好東西,被迷得五迷三道的。還他媽瑞士表,我呸!”
“誰送的?”
“不知道,他說是朋友,出國旅游帶回來的。”
那邊咦了聲:“瑞士……最近去瑞士的人怎麽這麽多,前幾天賀峤跟那姓方的小子好像也去了。”
賀峤?
劉晟已經知道章維在鶴鳴工作的事了,思路一岔開始瞎聯想,不會是賀峤買給章維的吧,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你說,”他眉頭緊擰,“賀峤不會對章維……”
那邊撲哧笑出來:“撞號了兄弟。”
“放你娘的屁,章維沒跟人好過,什麽號不號的。”
“噗,你怎麽知道?”
“他自己說的,他壓根兒沒談過戀愛。”
“要是他騙你呢?”
一句話把劉晟給問愣了。朋友說:“你也別糾結了,我幫你查查。他不是臨江大學的嗎,談沒談過找人問問就知道了。要真是個雛兒,你丫就賺翻了。”
挂了電話,劉晟心裏跟貓抓似的不踏實,坐床邊翻來覆去地想這事。眼一暼,看見剛才拉開的抽屜裏放着好多常用藥,忽然想起一樁舊事。
章維沒談過戀愛,那金戈是給誰買的?
金戈……藥……賀峤……
思維停滞一秒,然後就像觸電一樣噼裏啪啦燒出火花!
離真相一步之遙,我立的flag應該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