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銜蟬的貓糧 他腦補了一出大戲,自己深……
沈宥豫小聲地說, “是啊。”
聲音小小的輕輕的,平靜得就像是怕驚擾了停在槐樹的兩三只雀鳥,生恐它們離開了, 槐樹就變得寂寞。
他用眼角餘光緊盯着身邊的姑娘,不想用全眼看,顯得自己多在乎一樣, 他本來就不在乎,是這姑娘舍不得自己離開!
沈宥豫正襟危坐, 猶如身在明光堂和阿父對話,餘光巴巴地看着, 看到方年年用手指戳着桌面、看到她櫻粉色的唇兒抿緊、看到她兩道細細輕眉微微皺起、看到她黑耀耀的眼睛裏晃過茫然……
他心中的地平線開始起伏連綿出巍巍青山,高興如灼灼太陽掙脫而出, 炫目出燦爛光華。
原來喜悅是這樣。
方年年看過來,沈宥豫在她注意到前視線溜走, 看向對面,挑着擔兒的貨郎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有兩三年輕小娘子圍了上去,她們二十幾許的年紀,辨選着絨花、篦子、牙刷……白色馬鬃毛用暗法鑲嵌在竹制柄子的牙刷, 貨郎要價三十文,幾個小娘子看中了嘴皮子利索地還着價, 最後二十五成交。
他聽見了外面的叫賣聲、聽到了一來一往的還價聲、聽到了面團砸在案板上的啪啪聲……他為什麽沒有聽見方年年的說話聲?
沈宥豫抿了抿嘴,嚴肅地移動視線落在了方年年櫻粉色的唇上,因為吃東西, 口脂掉了一些,露出水潤的唇色,一張一合地說着話。
她在說什麽?
耳朵裏撲通撲通地跳動着聲音, 幹擾了自己聽她的話。
她究竟在說什麽?
沈宥豫暗暗地吞咽了下唾沫,視線悄然落下,落在了自己放于桌邊的手上,一只白嫩的小手輕盈地落在自己的手上,白嫩而纖長的手指、粉嫩潤澤的指甲、和暖幹燥的溫度……自己手上那塊皮膚麻酥酥的,猶如內力灌注了進來,直溜溜地蹿進了心裏。
她的手指竟然那麽細……沈宥豫心裏默默地想着。
方年年擔憂地看着沈宥豫,這人怎麽了?神色一會兒嚴肅一會兒緊張,一會兒期待一會兒呆愣,自己說了半天他沒有半點兒回應不說,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
難不成手上長倒刺了難受?方年年用手碰了碰沈宥豫的手,那修長有力的手竟然哆嗦了一下,像是發了寒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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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是拉肚子的毛病還沒好吧……
方年年無奈地搖搖頭,叮囑着沈宥豫,“你以後千萬別吃奶制品,你這是乳糖不耐受,這個你知道吧,高祖皇帝在《平生不愛吃二三》上寫過的,我也是前兩天翻到這本書看到的。你和他一樣,乳糖不耐受,不能吃牛奶,吃了就鬧肚子。”
來了不過十數日,突然他要離開了,竟然有些不适應,方年年反思是不是自己的生活太單調了,所以少了個人都覺得不習慣。
她笑了笑,不過是一時的不适應,等人走了過個兩三天她就習慣了。就是血蓮子怎麽辦?沈宥豫肯定是不會放棄的,想到了取出來的辦法肯定會來找自己。
想想自己也是幼稚,竟然想出留個陌生人在家給弟弟以示典型的教育。還好沈宥豫不是壞人,不然就給家庭帶來許多麻煩,以後肯定不這樣了,免得橫生枝節。
“喂喂喂。”方年年伸手戳了戳沈宥豫的肩膀,滿臉驚訝地看到沈宥豫一哆嗦,“你怎麽了?”
沈宥豫沾沾自喜,她在乎自己,不舍得自己走。“沒什麽,我春天的時候去了江南舅家,看望外祖父,已經有幾個月沒有回京。”
“是啊,你連中秋都沒有回家過。”方年年有些抱歉,耽誤人家回家盡孝了。
“家中子女多,彩衣娛親做的極好,中秋家宴少我一個無所謂。我母妃……非要我做做乖順的兒子。”沈宥豫虛了一下,差點兒說漏嘴,要是表明了身份,臭丫頭變得拘謹就不好了。
“我可不喜歡,她一天天地就圍着母親轉……哦,我是側室生的孩子,你不介意吧?”
淑貴妃代掌鳳印、協理後宮,偷偷地說句大不違的話,她是有實無名的皇後。但貴為貴妃又如何,依然不是正式發妻,所生子女終究是庶出,放在民間就是妾生子,帝王家總是有些不同罷了。
方年年納悶,問自己介不介意幹啥?“沒什麽啊,你是你,和你的身份地位出生有什麽關系。”
她安慰着,身為庶子在家裏肯定也不容易。中秋節不回家都沒事兒,估計不受寵。
沈宥豫心中大定,“這麽久不回去了,阿娘惦記,我要回去一趟看看她,讓她看到我全須全尾的,她就放心了。等處理了家中事兒,我就回來。”
“你還回來?”方年年不可置信,不會吧,回家幾天就要回來,他幹小二上瘾了啊?!
瞧,她是多麽驚喜和激動!
沈宥豫按捺住內心的得意,笑着說,“嗯,最多半月,十天……估計五六天我就回來。”
不能讓臭丫頭相思苦,漫長等待。
方年年,“……”
為了血蓮子真是不容易,富家公子哥不當,跑鄉間小茶館來當個跑堂小二,這份孝心天地可表。
既然要走了,不管走幾天,說不定事情一耽誤就不回來了。方年年打開提包,拿出鍛花面的錢袋,從裏面拿出一角銀子出來,放在沈宥豫的掌心上,這手不知道怎麽了,攤在那兒不收回去。
“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但在我家當了小二這麽幾天工錢肯定要給的,對吧。還有這個藥你拿着,大牛叔配的,你的腸胃可經不起折騰,要是有鬧肚子就吃一顆,很靈的。這是消食丸,你吃東西也太不注意了,喜餅能吃那麽多嘛,小心漲肚子。還有這是……”
方年年愕然發現,自己竟然有這麽多要叮囑的。
沈宥豫的嘴角翹起來就收不回去了,得意洋洋地看了眼槐樹上形單影只的麻雀,看你叽叽喳喳地歡快,最後還不是扔下你獨自兒一個飛走了!
他看着方年年身前的提包,丁香色的小提包上繡着錦鯉,別致又好看。他忽然有了個想法,想法一旦落地生根就去不掉了,“你把提包給我吧。”
我身邊有個你的東西,也是你的念想。
他聽到自己心裏面說着,太善解人意了!
方年年,“!!!”
随即立着眼睛看沈宥豫,竟然覺得散碎東西太多,拿在手上不方便,要霸占自己的包?
黑耀耀的眼睛裏流光溢彩,看她多高興!沈宥豫覺得自己做對了。
眼巴巴的,原來沈宥豫藏着少女心,真是不容易。
方年年明白了,這就和現代有些小哥哥喜歡芭比娃娃一樣,偷偷摸摸地收藏,一本正經地喜歡,被發現了就說是家人的。能夠正視自己的內心不容易,方年年大方地給出自己的包,裏面的散碎銀子和私人物品拿出來塞進袖袋裏,“給你。”
“嗯。”沈宥豫鄭重地接過。
說再多,決定的要離開終究要走的。就像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曲終人散終究要分開。兩人走走停停,最後停在十字路口,方年年要向左走了,和大牛叔約定好在曹家果子店的門口碰面,大牛叔來鎮子上辦事,早晨一起來的,下午當然一起走。
方年年指指東面,“我要走了。”
沈宥豫點頭,“嗯。”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方年年,從臭丫頭的眼中看到了不舍。
心裏面沉沉,腳步控制不住地想要往東。
自己要是此刻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讓她看着自己越來越遠的背影……酸澀的感覺爬上心頭,這對姑娘家太殘忍了。
沈宥豫果斷說,“你先走。”
方年年莞爾,“好。”
她轉身往東邊過去,走出一丈遠,方年年回頭看到沈宥豫還在那兒站着,高大挺拔的俊秀青年穿着粗布衣衫站在人群中難掩光華。手上提着一個女兒家的小提包,看着有些滑稽,方年年笑着揮手,輕聲地說,“再見。”
說完,方年年轉過身輕快地離開。
沈宥豫看着方年年俏麗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身體情不自禁地向前,他想自己應該是跟着方年年離開的,但事實上,他的腳牢牢地定在地上,一動沒動。
“主子。”沈其神出鬼沒,鳥悄着出現,試探性地喊着。
冷不丁地面對殿下陰沉沉的臉,沈其吓得縮回脖子,哀嘆自己當個手下太不容易了,從小跟着殿下長大都沒有摸清楚他心裏面想着什麽。
沈宥豫忽然笑了,眼角眉梢都得意洋洋。
沈其,“……”
殿下不會是在鄉下地方待久了,腦子待出問題了吧。
沈宥豫斂起笑容,淡然說,“留個人在茶寮那裏,再留幾個守在她的身。”
“是,屬下一定派人看緊方家。”
“什麽看緊,是保護,江湖人太多,來來往往的多不安全。”沈宥豫呵斥。
“是是,一定全力保護方家,保護方姑娘的安全。”沈其果斷改口,想着自家殿下說不定情根深種了。難不成方姑娘已經和殿下互通情意?不對啊,他在暗處冷眼瞅着,方姑娘沒有半點兒面對情郎的嬌羞。
難不成他一單身漢,不懂這些?
沈宥豫滿意地點點頭,“去張家。”
沈其退後半步,“喏。”
跟沈宥豫分開,方年年開始還有些老大不适應,畢竟身邊有個大活人不見了。走了一會兒就脫離了亂七八糟的情緒,沿路看着東西。
大齊商業發達,高祖注重商人經濟與農業經濟并重,商人地位在本朝有了很大的提高。當今登基後,沿用舊制的基礎上略有修改,還是勸人守在鄉土、安分種地,為此市井設有稅臺,行商都要交稅。
不過稅率不重,行商依然很有賺頭。
商業發達,賣的東西琳琅滿目,曹家果子店離着牛馬市不遠,街上漸漸就多了叫賣貓兒狗兒的小販,不時有人付了幾錢銀子,外加一包紅糖或者一包鹽,聘了貓兒回家。買狗子沒有這麽多手續,看中即可。
方年年看着有趣,還順帶買了一包貓糧,小販說是麥粉裏摻了魚肉做的,銜蟬喜歡吃。
她買了一些,雪球有口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