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酸筍雞皮蝦丸湯 什麽樣的姑娘引得兒子……

小廚房裏常備酸筍, 這個酸筍不是螺蛳粉那種帶着時間發酵味道、有特殊濃重氣息的醬菜,那自帶的獨特風味令貓咪不斷刨爪子。

沈宥豫吃的酸筍是用二三月裏長成的大個筍子直接過沸水去除苦味,再在清冽沁涼的井水裏浸泡兩三日後撈出切絲, 用江南産的白醋浸煮,煮出來的筍子連湯帶筍以荷葉蒙口封在翁裏,存在陰涼的地窖裏可以放上一年之久。

此種方法做出來的筍子做菜開胃生津, 和雞湯同煨能做出一鍋開胃解膩的佳品。最常的搭配是酸筍蝦丸湯,雞湯用做清湯的做法, 反複用雞蓉煮過去掉裏面的雜質和油膩,得到一鍋如水的雞湯, 用來煮蝦丸,清澈如水, 唇齒留香,此清湯還可以做開水白菜。

給沈宥豫吃的當然沒有這般“精細”、“複雜”, 身位壯年男子,他更喜歡雞湯的油黃, 也喜歡雞皮的滑嫩,小廚房裏的廚子深知六殿下的口味,做出來的湯自然符合他的要求。

“這湯每次吃感覺都不膩, 廚房裏師傅的手藝更精妙了,不知道與臭丫頭比如何?”沈宥豫喝了一口湯, 吃着裏面彈嫩的蝦丸喃喃地說道,“臭丫頭會做的不過一二民間家常菜,肯定不會大費周章地做這些吃食。她要是來吃, 肯定眉飛色舞,眼眸明亮。”

他吃着就想方年年有沒有吃過這道菜,會不會做這道菜, 要是她吃了會是什麽反應……

肯定是喜悅出明豔的心情,好看的杏眼變得亮亮的,仿佛盛滿了天上的星星,又像是春日裏泛着漣漪的湖面,一層一層的漣漪就這麽進入了沈宥豫的心裏,帶着他的心一起蕩漾出一圈一圈的旖旎。

沈宥豫這頓飯無形中請了一個陪客,每一道菜都有着點評和滋味的分享,吃在嘴裏、落在心上,就和光滑平整的沙灘,海浪緩慢地拍着沙灘,有一個人走過,在上面落下一串細致的腳印。

他吃得一點也不寂寞。

吃完了,矮幾收走,宮人欠着身又端來了新的,上面放着清天色的宮造瓷器,胎體很薄,幾乎透出了背面的螺钿花鳥烏木屏風。小爐子上煮着同款的細嘴茶壺,炭是橄榄炭,香氣氤氤,與水同沸,沖泡出來的銀山雪芽清爽自帶了幽幽甘甜。

剛才用黑釉盞喝的點茶,現在喝泡茶,沈宥豫就揮退了使女沒讓人伺候。使女雙手搭在身前欠身後退幾步,轉身走了出去。

她出去不久,又有幾個使女端了顏色明豔的佛手來,馥郁的香氣頓時在屋內蔓延,和着銀山雪芽的清爽氣息很是清雅、宜人。

抿着茶的沈宥豫心裏顫了顫,他知道是阿娘要來了,看着擺在斜對面的明豔佛手,細竹篾編出來的扁鴨盤清麗樸素,是母親喜歡的款式,阿娘熱衷做工繁複的漆器,特別是紅中透金的那種。

心中亂七八糟地轉着各種想法,沈宥豫聽到了腳步聲,騰地從榻上跳了下來,踩在鞋子上半天沒有把靴子套進去,急得暗罵:“沈其這狗東西要人的時候從來不出現。”

沈其要是知道了,肯定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用與身材極為不符合的神情說:殿下,是你讓我不要進來的。

現在說啥都晚了,淑貴妃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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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宥豫好絕望。

他咧着嘴,一只腳翹在另一條腿上頭,手上提着靴子,幹幹地笑着,“阿娘。”

淑貴妃看到兒子這樣,一肚子“興師問罪”立刻就胎死腹中,掖着帕子遮住嘴笑得站不住了,“瞧瞧這孩子,還說長大了呢,依然是個毛毛躁躁的,連個靴子都套不上。別穿了,盤着你的腿到榻上去,和你阿娘難不成還有那許多禮數。”

沈宥豫幹脆扔掉了靴子,乖乖地坐回了榻上,他可沒有大大咧咧地盤腿做着,而是跪着跽坐,衣服下擺自然有使女上前打理,那小使女手即将碰上荷包,被沈宥豫揮走,他自己拿着擺正,還習慣地拿着大拇指在錦鯉身上蹭了蹭。

嗯,今天規矩點,少被阿娘說。

拇指蹭着錦鯉,再這麽蹭下去,估計錦鯉要起毛了,他自己是一無所覺。

淑貴妃将這一幕看在眼中,嘴角笑意加深,她坐下,直截了當地問,“有喜歡的姑娘了?”

沈宥豫吓得直接就炸毛了,頭一個就懷疑沈其說漏嘴出賣了自己,緊接着就覺得自己的态度不對勁,哪裏是他喜歡上的,是臭丫頭仰慕他。

擡起來的屁股壓了下去,沈宥豫神情坦然地說,“阿娘說哪裏話,我沒有喜歡的姑娘,沒有父母之命,哪裏敢私相授受。”

心虛地偷觑了一下阿娘,視線溜過去就飛快地挪走。

“荷包哪個姑娘做的?”淑貴妃覺得逗弄兒子太好玩了,抓着這個話題不放。

沈宥豫還是那套說辭,“府中針線上的人做的。”

假話說多了,他自己都要信了。

淑貴妃笑了,一雙眼看得透徹,哪裏瞧不出兒子的口是心非,她朝着兒子伸出手,不染丹蔻的手指勾了勾,“我看着挺歡喜,送與阿娘?”

沈宥豫本能地用手捂住,做完了才反應過來自己反應過度,但他舍不得松開,仿佛怕自己阿娘會伸手過來搶。他挪動了一下屁股,跽坐久了,腿好麻,“阿娘喜歡,我讓人再做就是了。”一個不夠做十個,放過這一個。

“可我就瞧着這個舒服。”淑貴妃不依不饒。

沈宥豫露出哀求地神色,可憐巴巴的,和小時候被阿娘搶了抓在手上的糖沒什麽兩樣。

哎呀,真是懷念孩子小的時候,長大了就沒有小時候好玩了。淑貴妃笑着眨眨眼,明豔的眼中盡是遺憾的狡黠,她想着,要是搶走了兒子的心頭好,他會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氣得跳腳,眼睛裏倔強地包着淚水,忍着不哭。

沈宥豫捂着荷包警惕地向後縮了縮,“阿娘,你想什麽呢?”

“想着該給你找個媳婦了。”

沈宥豫,“……”

臭丫頭的臉一下子出現在腦海裏。

淑貴妃坐直了伸手在兒子跟前晃了兩下,“六郎,你笑得……”

沈宥豫,“什、什麽?”

淑貴妃說,“猥瑣。”

沈宥豫,“……”

你是親娘嗎?!

淑貴妃撐着下巴,欣賞着兒子變色的臉,她說,“找個世家女子做正頭娘子,得些岳家助力,日後你在朝中也能幫襯大郎。你喜歡的那姑娘就當側妃,專寵也好,偏寵也罷,随你的意,世家大族的女子總不會是妒婦,會善待她的,日後生了孩子,可以歸到嫡母名下,孩子們有個嫡子的身份,更好些。孩子還是她自己養着,自己養的親近。”

說着,淑貴妃就伸手,沈宥豫神情僵硬地把臉送了上去,任由母親掐着面頰。

“不喜歡阿娘的安排?”

沈宥豫垂下眼,沉默地應對。他一直是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從旁協助大哥,和太子搶位置那是打小就被灌輸着不允許的,他要做的是兄友弟恭、是恭順協助,阿娘耳提命面的太子從弟、太子親臣,他能夠出生仿佛就是因為太子需要一個毫無芥蒂相助的兄弟……

不然,為什麽阿娘跟随阿父九年後才有了他!

身為寵妃,要幾個孩子不是容易的事兒。

沈宥豫暗暗反抗過,他甚至逃家去外公那兒,在外公舅舅那邊,他才是作為自己真正被需要的人。不是阿娘的“玩具”,不是太子的弟弟……在臭丫頭那邊,他也只是自己。

淑貴妃笑着收斂了一些,挑眉看着兒子,“想要一個小家小戶出來的王妃,出入宮圍都透着小家子氣,縮頭縮尾、獐頭鼠目……”

“她才不是。”沈宥豫泯着嘴反駁。

淑貴妃輕笑,和兒子一樣的眉眼盈滿了不屑,“你看着大氣,那是因為還沒有見過真正的大場面。出自于小門小戶,見到命婦交談時她拿什麽底氣與人說話?用粗鄙的言語,說鄉間的芝麻谷子事兒?時間久了,她是自我提升,還是如三郎的生母一樣,自怨自艾、自哀自憐?”

“阿娘。”沈宥豫祈求,“別這麽說,她熟讀詩書,知禮守禮,言談有物,不是小家子氣的人。”

淑妃精致的眉毛挑着,“你要聘她為正妻?掌王府中饋,綿延子嗣?”

兒子經不住炸呼,自己承認有心愛的女子還沒有發現。淑貴妃搖了搖頭,也同時否定了一個小家女成為端王妃的可能。

沈宥豫茫然,不是茫然于方年年不配,而是茫然他怎麽想法變了,以前可從未覺得阿娘為他選一個世家女當王妃是錯誤的事……

他嗫嚅着嘴唇,“阿娘,你讓我想想,畢竟她心悅于我,我不能負她。”

如果自己身不由己,他斷沒有讓方年年屈從自己的道理。她……不是個願意做妾的女子。如果為了他,她會不會願意?

淑貴妃想要說“私相授受,這女子輕浮”,但看兒子怔住的神情,她眉頭動了動說出口,“我的兒媳人品才貌自然不會差,阿娘會選一個你喜歡的。”

沈宥豫沒吭聲,阿娘不管選的誰,他都不會喜歡的。

淑貴妃擰眉,兒子沉默不語的态度很顯然讓她不喜,竟然以沉默抗拒,讓兒子惦記在心頭的姑娘不知道什麽模樣?

外間,幾刻鐘前,沈其被逼問出真話,耷拉着眉眼的他差點兒嘤嘤哭了。芳杏沒有為難他,畢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還舍不得打上幾棍子。問完了話,芳杏站在圍幔邊候着,自然聽到了母子倆的談話,她神情不動,內心卻透滿了無奈:按沈其說的,殿下的歡喜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姑娘沒有半分意,殿下卻口口聲聲說她心悅于我……這要是讓娘娘知道了,該作何反應。

被惦記的人在家中和針線過不去呢,絲線在繡繃子框着的布上團成了一個疙瘩、兩個疙瘩、三個疙瘩……方年年放棄了,她真不是繡花的料。

“秀秀,放過我吧。”

“我學不會開酥,你可不是這麽說的。”李秀秀記仇。

方年年雙手合十,求着說,“別這樣互相傷害嘛,我道歉,人家不該這麽說你的。”

“哼,你知道了吧,繡花對我來說很簡單,對你很難。開酥一樣啦,我做破酥,那是因為我還沒學會,不準說我笨。”李秀秀嘟嘟嘴,做了幾十遍都沒有掌握好擀皮的力度絕對不是自己的錯!

方年年心虛,“是我笨啦,就是手笨纏不懂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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