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蛋撻 我和他什麽關系都沒有,剛才是我……

李秀秀勝了一局, 但沒覺得怎麽高興的,她從方年年手上接過繡棚子用剪刀和針拆着線疙瘩。在方年年手上“桀骜不馴”的針線到了李秀秀手上一下子變得乖順,她垂着頭, 氣餒地說:“我才手笨,腦子也笨,只會做做針線活。”

她喪氣地擡起頭, “花樣子還是你畫的,我會的都是老圖案, 做不出什麽新意來。”

“秀秀,你覺得我厲害嗎?”方年年看着李秀秀耷拉着的肩膀, 忽然問。

李秀秀直點頭,“厲害, 我從小就覺得你好聰明,讀書認字那麽輕松, 我寫出來的字還是一團糊糊的時候,你的字已經得到了大人的誇獎。我連《千字文》都背不好的時候, 你已經把《詩經》看完了。我娘說我窩家,出門都不敢,是你拉着我出去玩, 你會爬樹、會下水、會捉知了,還會打小流氓。”

蹲在一邊玩的方承意漸漸聽呆了, 眼睛緩緩瞪大,秀秀姐說的是他阿姐?阿姐不就只是吃很厲害?

“那年二月二的野菜節,你帶我認識了紅豆社的姐姐們, 讓我有了固定的社團活動。年年,你不知道我有多麽羨慕你。”李秀秀看着方年年,圓潤的眼睛裏的羨慕化為實質。

“你還會畫畫, 做的飯那麽好吃,我什麽都不會。”

方年年伸出手抓住了李秀秀的手,又軟又嫩的小手摸着肉肉的,就和她的心一樣,“秀秀,我這麽厲害,但我不會繡花啊。”

李秀秀茫然地眨眨眼。

“我不會繡花,穿針線都要半天,繡棚子都不會裝,分不清棉布、綢布、妝花緞都是什麽,也弄不懂絲線怎麽分股,更不知道針法有哪些。”

“可……”李秀秀被捂住嘴。

“我不允許你說自卑的話,你呀,怎麽把自己看得這麽低?”方年年松開捂着李秀秀嘴的手,順勢在她嬰兒肥的臉上戳了下,手感好棒啊,“你細心、有耐心,開酥一次做不好就耐心做了幾十次,你覺得自己一直在失敗,怎麽沒有看看你一次比一次做得好。你看我阿弟,屁股上長釘,寫一張大字的耐心都沒有。”

方承意驚訝地指着自己,什麽嘛,為什麽突然說到他?!

“秀秀,我們的錦鯉提包,我就是提了個想法,是你付諸現實把它做出來的,你不藏私,把方法教給了社友,傳了出去,成了女兒家出門的必備,京城中也在用。”方年年雙手捧住李秀秀的臉,如同托着一個圓潤潤、粉撲撲的蘋果,“你可是提包之母,傳揚出去,誰不知道你的美名。”

也就是女兒家的名字念在無數人的口中于閨譽有礙,不然方年年早把提包命名為“秀秀提包”,讓世人都知道紮口提包(水桶包)是她好朋友李秀秀做的!

“小姑娘,不要自哀自憐,你很厲害。”方年年疑惑了,“你以前不想這麽多的,怎麽了呀秀秀,有什麽就和我說說。”

被方年年一通說,李秀秀的小臉兒更加紅撲撲的,呼吸都急促了不少,原來她不是一無是處的,“表哥去太學前說——讓我多讀書。”

方年年挑眉,旁敲側擊地問,“他和你讨論詩書啊?那些四書五經的,我看了都頭疼,也就是他們要考學的正正經經看。”

“沒有呢,他走的時候我送了他一方我自己繡的帕子,繡了‘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你說的嘛,我就覺得特別有道理。然後,他給了我兩本《高祖詩集》,讓我多看書。”李秀秀要哭不哭的,她真的覺得這兩句通俗易懂、勸人奮進,為什麽表哥嫌棄她沒文化?

方年年心裏面呵呵,還以為表哥有多好,“秀秀,你表哥才是讀書不多,這話說的可是詩仙李白。李白是誰,那是寫出‘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裏人’的大詩人。”

李秀秀不斷點頭,“嗯嗯,下次我和表哥說。”

“小丫頭,不準妄自菲薄,你可是手藝人,比只會死讀書的人強多了。”

方年年暗罵高祖,幹的都是什麽事兒!這要是讓他穿越在李白大大的前面,是不是要把“床上明月光”也要“寫”出來,李大大一劍攮死他!

表哥更不是玩意兒,竟然暗指秀秀粗俗。

呵,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阿姐……”

方年年瞪了過去,“你也是。”

方承意懵,他就逗貓來着,什麽都沒幹。

“不過,我還是要看看高祖的書。”李秀秀握着小肉拳頭,發誓一般說道:“要讓表哥知道,什麽叫做‘士別一日,刮目相看’。年年,你和高祖一樣厲害,都知道好多。”

方承意在旁邊嘟囔,“秀秀姐真敢說,阿姐才不厲害,哼,打我是挺厲害的。”

方年年扯着嘴角,不知道怎麽笑,要是高祖少抄點,大文豪的名頭她也能占一點點呢orz……

“姐。”方承意磨磨蹭蹭地走過來,拿着手指在姐姐背後戳了戳。

“幹嘛呀?”方年年可要兇了。

方承意提醒,“阿姐,烤爐裏的好了嗎?”

“糟糕!”方年年立刻站起來往外走,“都忘記爐子裏烤着蛋撻了,秀秀來,你做的撻皮、你調的撻液,做出來的蛋撻你應該第一個看到。”

李秀秀被方年年輕快的語調感染,跟着高興跳脫了起來,“來啦。”

放下了繡棚子,跟在方年年的身後。

李秀秀跑出去不一會兒,方年年又回來了,把桌子上一塊繡得亂七八糟的帕子團起來扔進簸箕裏,可別讓李秀秀再拆了,拆了又讓她繼續繡,真是頭大。

方承意目睹這一幕,“姐?”

方年年,“噓,把垃圾倒了。”

說完跑着去找李秀秀。

方承意,“……”

方承意老成地搖搖頭,“唉,女人,毛毛躁躁的,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人就是不行。啊喲……”

捂住腦袋看身後,“阿爹,幹嘛打我嘛?!”

“何來這種偏頗之言?”方奎垂眸看着兒子,有些嚴肅。

方承意立刻老實得如同鹌鹑,“先生教。”

“你們先生就是這麽說的?”方奎作勢要出去找先生理論理論。

“爹爹爹……”方承意抱住阿爹的手說,“別別別,別嘛,先生就是教了《論語·陽貨篇》,沒說別的。”

“你就是這麽理解的?”

方承意支支吾吾,“不然呢,先生還沒有教釋義……”

“女子在世間本就受到許多約束,與男人相比有諸多不容易,竟然還要受你這種半吊子讀書人的非議,對得起孔聖人嗎?你剛才也聽見了,你阿姐通讀詩書,從小聰慧,心思玲珑,如果女子能夠封王拜相,她未嘗不可。你身為弟弟弟,不愛護親姐,竟然還這麽說!”

“我錯了。”方承意慚愧低頭。

“把論語這一篇抄十遍。”方奎提溜着兒子的衣領,猶如抓一只小雞,“走吧,我告訴你這句話究竟什麽意思。”

方承意耷拉着頭,普通霜打的茄子,蔫噠噠的,“哦。”

嗚嗚嗚,阿姐救命。

方家的冰窖還沒有挖,但烤爐是有的,時常拿來烤一些東西吃,方年年最喜歡用幹果和在面裏做堅果歐巴吃,切成片用布包好放在小餐盒裏讓阿弟帶着去學堂,肚子餓了就吃,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得快。

還烤魚、烤香腸、烤小土豆……烤爐雖簡陋,但作用很大。

拿起了蓋子,戴着手套的李秀秀鼓着勇氣去拿烤盤,看到裏面酥皮一層一層托着軟嫩的餡兒,餡的表面有些漂亮的焦糖色,奶香、蛋香、甜香撲面而來……

“這真的是我做的嗎?”李秀秀不可思議地扭頭看向方年年。

“對呀,就是你做的。”方年年肯定地點頭。

“看起來好棒。”李秀秀美滋滋,成功的喜悅一下子沖淡了之前的沮喪,“謝謝年年。”

“你自己努力的,謝我什麽呀?”

“哪有,我做的酥皮我還不知道什麽樣子嘛,肯定是你換了,就是為了讓我開心,對不對?”李秀秀篤定地看着方年年,一臉我已經知道了,“放心啦,失敗那麽多次,我已經習慣了,我不會覺得難過的,就像你說的,繼續努力。”

方年年眨眨眼,“可是這就是你做的啊……”

可是失敗很多次的我已經不想碰針線了,看到就覺得頭疼,一點兒也不想努力。

“年年!”李秀秀脫掉了手套握着方年年的肩膀,精神振奮地說,“我們一起努力,我會做好酥皮的,你也可以繡出很漂亮的帕子,以後送給喜歡的人。”

大膽地說出這話,李秀秀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端着蛋撻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烤爐邊的方年年傻眼了,伸出手做挽留狀,“別啊,我真的不想繡花,我一點也不想努力,求求你別折磨我了……”

世界上怎麽會有女紅這種事!

“年年,我會教你繡好帕子的!”走出好遠,李秀秀大聲地說,傳達了她一定做好蛋撻的心意。

方年年,“……”

簡直生無可戀,求放過。

“秀秀,這幾天你就和年年睡,讓她做出個像樣的東西出來。”傳來了塔娜的聲音。

方年年,“!!!”

李秀秀說,“好噠,塔娜嬸嬸放心,我一定幫助年年學會。”

方年年捂着胸口,一定內傷了,針線剪刀就是洪水猛獸,她要離家出走。“一定要走,一定要走,嘤嘤嘤。”

“年年,外面有人找,說是給你送東西。”塔娜喊着。

“嗳。诶?”方年年疑惑地向外走,“娘,誰啊?”

“不知道。”看到了女兒後,塔娜這麽說。

外面站着一個方正大臉的年輕男人,看着老實穩重,見到方年年就笑出了憨厚的笑容,做出了與外貌截然不同的神情。

方年年,“……請問哪位?”

求不要醬紫笑。

“方姑娘日安,我是沈公子的家仆,來給姑娘送東西的,感念姑娘……”沈其看到冷着臉的塔娜,連忙加上,“感念方姑娘一家的照顧。”

沈其奉上了一個錦盒,笑着說,“姑娘一定要收下,公子為了找它花了很多心思,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才找到一定會讓姑娘滿意的。”

王府中沒有,特地在淑妃娘娘的私庫裏找的,為此娘娘差點兒不顧念母子親情,把“打家劫舍”的直接轟出去。

“我不要。”方年年覺得自己生硬了些,抿了抿嘴說,“拿回去吧,留他住的這幾天實在是對不住,他沒有埋怨就好,禮物就不收了。”

沈其欠身,“姑娘別難為小人,不把東西送姑娘手上,公子是要怪罪我的。”

話音剛落,沈其就出其不意地把錦盒放在了桌子上,他身輕如燕地跑了。

這人會輕功。

這是方年年第一反應,随即看到阿娘狐疑的神情,她第二個反應是立刻賭咒發誓,“我和沈宥豫絕對沒有什麽聯系。”

塔娜皺眉,“我還什麽都沒有問。”

怎麽有種女兒不打自招的感覺,難不成……

方年年張口結舌,“那個這個,什麽都沒有,我瞎說的,你剛才聽錯了。哈哈,哈哈……”她幹笑着走到錦盒旁邊,差點同手同腳,“那個,看看什麽哈?”

看什麽看,應該原封不動地還給人家!

方年年恨不得打手,但為了化解尴尬,她腦子一抽就想出這個點子。

打開錦盒,看到裏面醬紫色絨布包裹着一個近似橢圓的琉璃燈罩,燈罩是溫柔的暖黃色,既有明刻花紋,又有镂空點綴,不比現代工藝差,因為出現在生産力不發達的現在,反而多了鄭重和不凡。

方年年忍不住觸碰,一觸即離,就怕會碰碎精致的它。

“琉璃燈罩。”塔娜垂着眼看燈罩,語氣平平。

“那個,是,是啊。”

方年年吓得胸口噗通,忘記阿娘就在旁邊了。

“哈哈,上面還有一張紙條。我看看,寫了啥啊?”

為什麽自己要尴尬?

為什麽要害怕阿娘發現什麽?

明明什麽都沒有啊!

塔娜的手快一步,拿起了紙條,是一張暗紋的素箋紙,摸着質感很好。拿着素箋輕輕掃過鼻尖,有淡淡的檀香味,塔娜眉頭微動,讀着上面的字,“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

讀完後,塔娜說,“高祖的《愛蓮說》。”

方年年,“……”

吐血!

抹掉嘴角沒有殘留的血跡,感覺自己受到傷害的方年年說,“燈罩上有蓮花,寫《愛蓮說》應景。”

還提醒我,別忘了血蓮子,她心裏補充。

“不過是一個燈罩,還以為是什麽好東西。”

塔娜上前合上錦盒,抱起它說,“我讓你爹給你找個更好的,蓮花不好看,給你找個茉莉花的。”

方年年,“哈?”

什麽情況?

塔娜抱着燈罩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年年淩亂啊,現在琉璃燈罩都爛大街,不值錢了嗎?!

外頭,逃走的沈其松了一口氣,只要東西送到就好,在小茶館衆人絕對看不到的地方,沈其等了一會兒,等到了一個不起眼的灰色包袱,眉眼平平無奇的男人從他身邊路過,傳音說道:“方姑娘做的點心和帕子。”

沈其立刻揚起眉毛,好回去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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