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混蛋
小艾的父母到了以後小笛仍然天天陪護，只是晚上會回去，一大早再趕過來拎着四人份的早餐。
一個月後小艾的父親不得不回老家，就一個兒子必須擔任起對老年癡呆父親的贍養責任。老爺子總是住在女婿家也不是那麽回事兒。
其實有小笛和李母在李父也幫不上什麽忙，頂多算個精神寄托，一家三口在一起力量不只增加三倍。
可沒過多久小艾的姥姥腦血栓突然住院，她兩個舅舅都工作忙沒時間天天陪護，只有李母這退休的人最方便。
一頭是女兒一頭是老媽，小艾爸媽的孝順在老家都出了名，小艾也能理解，強逼着自己精神起來，勸老媽回去照顧姥姥。
連林醫生都誇小艾，終于又看到了剛住院時的她，帶着這份精神頭什麽病魔打不跑啊。
可李母一離開小艾就洩了氣，在外面工作這麽多年，倒不會對家裏人變得陌生，但也不像小時候那麽依賴，不在身邊早都習慣了。
可自己的身體情況心裏還是有數的，小半年來用藥都換過兩次了，同病房裏的病人時時都在換新面孔，自己卻一次沒有出院過。
怕是李母離開前那一面就是最後一面了，小艾這麽想卻沒敢在小笛面前表現出來，回光返照似的問她新年有什麽安排。
“這兩年的新年都是去你們家過，今年當然也不例外，那個冰雪大世界不是年年都換主題嗎，所以我們也得年年去。”
小艾捂着嘴往外看了一眼說道：“這話可不敢讓林醫生聽去，又該罵你帶着病人胡鬧。”
小笛卻一臉嚴肅掃了一圈周圍的病人，“你知道為什麽其他病友好的快嗎？不是因為他們身體底子好，是因為他們有念想，那個小王……”
她說着指了指隔壁床，“她不是整天說自己能做項目負責人就是在項目負責人生病請假時被領導發現她的工作能力強才頂替了那個人，所以最怕自己得了同樣的下場，必須立馬好起來回去工作。
還有那邊的常大姐，整天怕初三要參加中考的兒子營養不良，病才好的快。
角落裏的小鄭天天磨叨他男朋友帥似焦恩俊，雖然咱沒見過，她就怕和別人跑了，恨不得一天把所有化療藥都用完……”
小艾一直微微笑着，明白小笛的意思，可自己完全沒有想做的事兒，仔細想想或許這一生都是失敗的，連最基本的工作在住院前都是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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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看小笛嘻嘻傻笑了一下，“本以為小筆是你的念想，你也不行啊，不是不怕背上第三者的罵名嗎，怎麽不去争不去搶了。她到底什麽時候為你離婚啊？”
這話問的輕松倒讓小艾不知道怎麽繼續往下編瞎話了。
“到底是你出院了她就離，還是她離婚了你就能出院了？”
小艾咽着口水一言不發，小笛拽了拽被子離開了，到洗手間後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久久不語，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下，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從小沒有親人，從來沒有體會過最親的人離去是個什麽滋味，還記得在孤兒院時交往的第一個女孩，關系雖然不錯，但她是意外身亡，遠不如這樣一點點的等待面臨死亡來的痛苦。
小笛抹了兩把眼淚擠了擠笑容沖進林醫生辦公室，原來小艾的情況和自己想的差不多，現在所有的治療都僅僅是在維持生命，維持到出現合适的骨髓配型。
小艾不再會像那些出院的病友等到病情得到好轉這六個字，小笛摸着胸脯一開口嗓子啞住了，清了清問道：“那春節的時候我可不可以接她回家呆幾天，啊啊不是回老家就在北京，既然已經……”
小笛怕被林醫生罵音調都變高了，但沒說完看林醫生點頭，一切都明白了。
小年這一天，整個病房、血液科，乃至整個醫院都是冷冷清清的，原來北京本地人生病的果然少，都是外地來打工的住滿了醫院。
小艾身體已經虛弱到靠自己坐不起來的程度，小笛寸步不敢離，小艾不喜歡用尿盆，正好她去洗手間的時候小笛順便一起，吃東西就叫外賣。
午飯過後小艾的手機突然響了，小笛看到是小筆心裏厭煩的瞪了一眼，但依然接通拿着手機放到小艾耳朵附近。
小艾“喂”了一聲裏面就跟講評書一樣，叽裏呱啦的說了一堆，小笛聽不清具體的內容，但知道又是小筆在抱怨婆婆抱怨老公。他拿過手機要挂，聽到小艾哼哼又不忍心。
緊接着兩人聊起八卦，哪個明星出軌了，哪個明星出櫃了，聽的小笛頭暈腦脹，大喘着氣平複心情。
突然聽小艾說時尚聯想到自己身上卻愣住了，緊接着又是誇自己的服裝店怎麽好，讓小筆去關注，沒琢磨明白呢小筆說有事兒先挂了。
“你每次和小筆聊天都是七坎八砍嗎？話題轉移的好快啊。”
小艾閉着眼睛點了點頭，小笛抿抿嘴鼓足勇氣問了出來：“你每次聊天都能提到我嗎？”
話音一落林醫生走進來了，後面跟着兩名護士，小笛看林醫生的表情心裏咯噔了一下，絕對不是什麽好消息。
“我們現在要送小艾去無箘病房，直到進行骨髓移植手術，所以……”
林醫生特意壓低聲音把手擋在嘴前繼續說道：“所以春節期間回家不太可能了，你沒和她提過吧？”
小笛還是愣着的，聽到小艾喊要回家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這半年來有見過其他病人進無菌病房的，家屬只能隔着玻璃看，再過一段時間找不到合适的配型人基本就在那裏沒了。
“讓我帶小艾回家一晚吧，就一晚明早就回來。”
小笛聲音不小小艾聽到也跟着複議，氣得林醫生咬牙切齒的喊王小笛，手指頭點着她讓她靠邊站，小艾一聲聲的“我要回家”直戳小笛心窩子，她攔着護士求林醫生成全，并且願意寫保證書，出現一切後果自己負責，與醫院毫無關系。
林醫生做不了主特意找主任商量，主任一點頭小艾自己坐了起來，一下子就來精神了，感覺現在的狀态完全是可以出院的。
到家後小艾要看着小笛做飯，可床不能搬到廚房，小笛特意去對面的京客隆超市買了一套電磁爐。
卧室裏烏煙瘴氣的，兩人卻笑得合不攏嘴，電磁爐和煤氣做飯的感覺不一樣，要麽糊了要麽沒熟透，小笛要點外賣被小艾制止了。
住院這段時間，整個北京城的外賣都吃過了，就算糊的也比那好吃。
兩個人嘻嘻哈哈眼角帶淚，邊回憶着初次見面的情景邊吃了兩個小時。
小笛為小艾擦好身子後好好的洗了一個熱水澡，醫院雖然也有家屬浴室，可兩個噴頭經常遇到五個人一起洗，簡直真的只是為了洗幹淨。
小笛出來後看到眼前的一幕傻住了，她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腦袋，反應過來後趕緊拿浴巾給小艾圍住了。
急的喊道：“你瘋了？北京的暖氣燒得并不好，幹嘛赤.裸.裸地站在這。”
小艾被扶着坐下後特意把浴巾拿開，一身毫無遮擋平躺在了床上，說道：“我知道我等不到合适的骨髓，我這輩子遵紀守法從沒有害人之心，可卻無意識的害了你。
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所以現在我是心肝情願把自己交給你。”
小笛無奈的掐起腰原地轉了一圈，拽了拽浴巾蓋不嚴實，趕緊拿出被子給她蓋上了。
“你對我的好，我還不起，或許這樣……”
“我是混蛋嗎？”小笛一喊壓住了小艾的聲音，她坐在床邊，抱起小艾用被子給她卷了一圈開始叨咕說：“沒想到我在你心裏就是一個整天不想好事兒的混蛋，對，你想的沒錯我就是混蛋，我是混蛋。”
小艾笑了笑突然擡頭看向小笛，“我愛……”
猶豫半天，“這個混蛋”四個字還是沒說出口，可小笛聽的真真的，也笑着問她愛什麽，小艾腦子裏像過電影似的提醒自己快死了就不要給人留念想，張口來了句“我愛小筆”。
小笛愣了一下雙手緊了緊叨咕說：“嗯嗯，你愛小筆，不用提醒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