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貍奴七 又不痛
好在蘭婆婆叫了那人名字:“福清,你來了?”
“蘭婆婆,上月我去沉林後山打獵,獵到了一只虎,今天剛剛賣了虎皮回來。”
然後便是絮絮叨叨的說話,說着說着那人又張頭向裏問:“絮兒妹妹在嗎?”
蘭婆子道:“絮兒正在吃飯呢。”又向後有些緊張張望了一下,“你自己來的,你母親呢。”
福清便笑:“蘭婆婆,我這次賣了個好價錢,給您和絮兒妹妹都帶了禮物回來,那我去給她。”
蘭婆子蹙眉攔了一下沒攔住,便跟在後面追着叫道:“絮兒,你同村的福清大哥來了。”
趙寶瑟一聽便知道這人和這蘭絮兒關系不淺。
二聽便知道蘭婆婆不喜歡他。
她站起來,剛剛走到門口,便看見一個精壯憨厚的漢子站在前院,看見她,立刻露出一口白牙:“絮兒妹妹。”
趙寶瑟幹巴巴:“福清大哥。”
福清痛快哎了一聲,臉上笑意更甚,将手裏的包袱遞給趙寶瑟:“絮兒妹妹,你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
後面深一腳淺一腳追過來的蘭婆子對她微微搖頭,趙寶瑟便道:“福清大哥,不用這麽客氣的。”
福清眉宇一蹙,上前一步,便要硬将手裏的包袱塞給趙寶瑟:“絮兒妹妹,你跟我見外什麽。”
塞東西的時候正好看見她手指上的傷,那福清頓時眉頭一皺,直接伸出手去,想要捏住看個究竟。
這人好生粗~魯。
趙寶瑟本能向後一退,不妨撞上身後走出的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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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虛扶住趙寶瑟的肩膀,待她站穩後,松開了手,看向前面的福清。
福清驟然見到一個如此人物出現在面前,先是一愣,然後便有些不安和緊張,又有幾分惱,他張了張嘴,問:“這是誰?”
蘭婆子回答他:“這是絮兒的恩人。”頓了頓,“絮兒以後就是他的侍女。”
“什麽?”福清面色一變,“什麽侍女?”他上前一步更要捉趙寶瑟的手,“絮兒,怎麽回事?你說!”
蘭婆子上前攔,被他直接一撞,顫巍巍退了兩步。
封回一揮手扶住了蘭婆婆,福清湛湛向後退了幾步,他站穩怒道:“小白臉,你不要仗着長得不錯,就來拐騙良家姑娘,蘭婆婆,你不要被他長相騙了,這人一看他就不是什麽好人。”
蘭婆婆勸道:“福清,你這又是何苦呢。你和絮兒本來就不可能。你~娘~親也從沒同意過,你總這樣,傳出去對絮兒影響多大。”
福清冷笑:“蘭婆子,你說得好聽,為絮兒名聲着想?真是如此,那為何要一個陌生男子在家?呵,你不就是看不起我,覺得我窮嗎?”
蘭婆婆嘆氣:“福清。你都是定了親的人,你這又是何苦?”
福清:“我根本就不喜歡那女人。我和母親說好了,若是我有了銀子,便可以退親。如今我賣了虎皮,他能給你們的,我也可以,絮兒……你先過來,我細細說給你聽。”
他将胸口拍得砰砰響,卻不敢去看封回,只叫趙寶瑟。
趙寶瑟聽到這裏也明了七七八八。
看來這福清纏着絮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有戲的時候就是蘭婆婆,沒戲的時候就是蘭婆子。
真是個變臉好手。
這便是借屍還魂的不便之處,總有些理不清的舊恩怨。
“我不會跟你走的。”她轉頭看封回,神色堅定,“我已答應了公子,會跟着他侍奉左右。福清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還是回去找你的未婚妻和母親吧。”
福清臉上羞惱憤憤一片:“是不是他們威脅你,是不是他們教你這麽說的?絮兒,你向來溫順,你得有你自己的主意啊。”
趙寶瑟:“這就是我自己的主意啊。”
福清又小小上前一步:“我不信。”
趙寶瑟:“哦?那你怎麽才信?”她實在懶得和這人浪費時間,“這樣?”她伸手虛虛扯住封回袖子,又微微偏頭,作勢靠向封回肩膀。
封回此人,向來對女色敬而遠之,人人都說這是因為他佛道雙修的緣故。
趙寶瑟借力歸借力,還是很有分寸的。
從福清角度,她已和封回親密無比,但實際上,她根本就沒真正碰到封回一點。
然而沒想到他的手從袖口探出,牽住了她的手。
冰涼的手指和溫熱的指尖相觸。
他點頭配合:“的确如此。”
福清氣得面如豬肝,卻又無可奈何,沒讨到任何便宜,臨走憤憤抱走了送來的包袱,又惡狠狠瞪了他們一眼,才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後院好幾百米後,悻悻唾了一口。
福清一走,她立刻收回手:“剛剛多謝道君大人。”
“怎麽謝?”
趙寶瑟啊了一聲,還好反應快,脫口而出:“晚上我做飯。”
蘭婆婆看了一眼他們,臉上露出一絲過來人寬慰的笑。
封回看了看趙寶瑟的手:“傷口還沒好完,不能碰水。”
趙寶瑟微愣。
他回身走了兩步,轉頭看趙寶瑟:“過來。”
趙寶瑟心中驚疑不定,換做以前,她這樣的小角色和姿色,恐怕一年下來也記不得她的名字,難道真是十年禪定,梵音入心,如今生出了一堆慈悲心懷?若真是這樣,她收回曾經罵他的話,他生孩子肯定會有屁~眼的。
進了堂屋,他先坐下,然後看了相鄰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趙寶瑟坐好,原來是為她看傷。
他低頭看她傷口,上面用藥結痂,但因身體基礎不好,恢複不算快。
她這小指頭的傷原是那天她護臉時,被劍光同那野狗妖的頭一并砍傷的。
用一根小指頭,換個野狗妖的命,趙寶瑟倒是覺得值得得很。
封回:“還笑?”
趙寶瑟聳聳肩:“又不痛。”
話音剛落,指尖捏着的力度一下加強,趙寶瑟輕呼一聲:“倒也不必如此。痛了。”
封回松了清淤的力道:“下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不要強出頭。”
趙寶瑟心頭一動,這麽說,他知道她之前是在幫他?
本來幫人沒幫成,趙寶瑟心裏是有些郁悶的,但現在這份沒成功的好意卻突然被人肯定,又了幾分意外之喜。
“嗐,我少了一節指頭,那妖怪少了個腦袋,算起來,我不吃虧。”
她低頭看那傷口:“嗯,我看長得不錯,應該快好了。”
封回正用細小的筆刷去掉上面失去藥效的藥粉,幹淨後重新上新的藥粉,他的手向來極穩,不似一般男子專注時就會微微顫抖。
趙寶瑟低頭湊過臉去吹那刷出來的藥粉。一邊看封回修長的手指,生得真好。
“既然現在是你的身體,當好好愛惜才是。”
什麽意思?什麽叫既然?現在是?
趙寶瑟一口氣差點嗆住,猛然擡頭看向封回,他沒看她,仍然不疾不徐清理着藥粉,并沒異常,她剩下的半口氣又慢慢吐了出去。
想多了。
是了,現在這身體就是她的身體,自然是要好好愛惜。
果然心裏有鬼的人,總容易杯弓蛇影。
她嗯嗯了兩聲,低頭去看那傷口,他開始上藥了。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交~合的領口微松,她暗暗贊了一聲,怎麽弄的啊,真白啊,這家夥。
她看了一會,移開目光,看他的臉,睫毛濃密,好看,鼻梁挺拔,好看,額角光潔……,額角……趙寶瑟忽然想起了那晚上屬于神魂的親密,頓時耳~垂有些發熱。
在當年的空桑試學課堂上,一位長老曾專題講過這個。
神交适用于道侶,甚至能帶來終身的印刻。通常對于修為高的人會影響小一些,但并不是沒有影響,凡事有利有弊,雙修既是有助于雙方,便在某種隐晦的程度偏向于弱者,修為高的人會無法控制地對這樣的行為抗拒和嘗試更多,如食髓知味,直到雙方的修為幾乎接近,這種現象被稱之為共道。
這也是合歡宗這樣的魔道宗派曾經孜孜不倦想要誘~惑高階修士的真正原因。
還好她現在靈臺緊閉,殼子也換了,他既沒有她神魂的碎片,也感應不到她的信息。趙寶瑟暗暗慶幸,還好他不知道她就是那晚的人,不然……
她咽了口口水。
忽然覺得有些待不下去了。
“好了。”他突然說。
趙寶瑟收回手,斷指包紮的很好,白布幹淨,像一個小小的雪絨糕戳在手掌上。
趙寶瑟看了一會,看到封回也盯着她的手指一直看。
她彎了一下,并沒有覺得有什麽異樣。
“真好了。不痛。”
小指尖是少了一截,她擡眉看了一眼手指,也沒什麽。
少就少吧。
能用就成。
封回還在若有所思看她那根手指。
“好了。”趙寶瑟只當他是有些愧疚,便握拳不給他看了,“對于身體有小小殘疾的人,道君大人,如果真的同情我,晚上,我們還是吃魚補補吧。”
靈泉雪魚啊,吃一條少一條的啊。
封回點頭:“吃魚。”
趙寶瑟開心笑,用健全的指尖拍了拍手。
現在的封回怎麽這麽好說話。
要是十年前的封回是這個樣子,好歹師生一場,她至于最後走都不和他說一聲嗎。
只是,她忽然想到一個小小的問題。
封回這麽厲害,既然能幹掉野狗妖,那剩下的半截小指頭,撿回來說不定還能用也不一定。
但這個念頭只是在心裏這麽一過,也就算了。
封回能帶她出來,她已感激不盡,哪裏還能再冒險去去找半個小指頭。
不過,那小指頭最好是被野狗妖吃了,要是被白疏撿到了,可能更麻煩一點。
一想到白疏,趙寶瑟就有些頭痛。
看來,這裏也不是常待之地,封回說的要帶她回迦南雲門并不現實,她又不可能頂着這個身子過一輩子,她可不想去做什麽婢女,她要回她的浣花谷,找漂亮師娘和師弟師妹們共商大計。
蘭婆婆孤身一人,得要一起帶去。
這麽一想,下午的時候,趁着曬太陽,趙寶瑟便偷偷問蘭婆婆可想去夜竹州看一看,又吹噓了一番那裏山清水秀,氣候尤其怡人,很适合老年人修養。
蘭婆婆還是猶豫,她便說這夜竹州是迦南雲門的臨州,要是以後出嫁想要将蘭婆婆安置在此,方便照料。
人老了,不想離開故土,但更不想離開親人,蘭婆婆便應了。
祖孫二人将棉被都拖出來,一起躺着曬太陽,趙寶瑟本年少失怙無恃,對長輩的眷戀更甚,靠着蘭婆婆,兩廂得益其樂融融,不一會便睡着了。
不知何時,微熱的陽光從臉上散開,趙寶瑟微微睜開眼睛,身上搭了一件薄衫,她擁着衣裳懶懶歪了歪頭,又要眯過去,卻發現前面還有人。
封回背着陽光看她,說新鮮的菌菇沒有了,他預備出去撿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