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般若生七 何至于此
是了, 怎麽忘了封回。
這位迦南雲門的第一修士,身份尊貴,舉足輕重, 傳聞手握佛蓮而生, 自小入浮屠祠,聆梵音長大, 并沒有常人情感, 是天生的修士,修為更是強悍,無人能知其深淺,如果這裏誰有可能逆轉乾坤,那此人非他莫屬。
衆弟子紛紛附和:“正是。”
連桑二也微微點頭, 手上一把折扇, 合攏在掌心敲了敲。
桑雪兒撇了撇嘴,到底忍住了唱蘇微吟的反調的沖動。
趙寶瑟看過去, 封回剛剛落座, 長袍逶迤,他面色今日似愈發的白,唇色淺淡, 縱然來遲了, 聽見了蘇微吟的話,仍然是那一副冷若冰霜諸事無關的冷寂模樣, 連看她一眼也不曾。
趙寶瑟見他模樣心中不知為何,忽的邪火猛然一湧。
昨日之事,其他人也就罷了,這封回可是住在他們隔壁的人,日日~她為他喂貓的人, 還邀請過他參宴的人,見面也是她先打招呼的人。
她本來以為他們算是朋友,至少也是友鄰。
想來想去,越想越氣。
不就是來一場嗎?
說幹就幹。
“極好。”
長劍當空,劍氣橫掃,封回前面那她曾經坐過的另一半長案瞬間整整齊齊一分為二,劍花轉動,幾個回合後,封回被迫離開了座位,淩空而立,逼近了趙寶瑟,兩根手指夾住了她的長劍,劍氣和他指尖的豐沛靈力相撞,炫目震動。
場上充滿了各懷心思的驚呼。
“很好。”趙寶瑟挑眉道,是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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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兩人第一次離得這樣近,近到幾乎可以看見他的長睫微顫,聞到身上的佛香。
他黑黝黝的眸子仿佛古井,近在咫尺看她的眼睛,微蹙眉道:“住手。”
趙寶瑟譏諷:“現在知道喊住手了?昨日怎麽不知道?”
他眼底閃過一絲轉瞬而逝的不解,但他緊接着說的話讓趙寶瑟根本沒心思去想那一絲疑惑情緒由來:“你不是我對手。”
嚯。
“是嗎?不試試怎麽知道。”
趙寶瑟命劍陡收,雙手指尖靈力四溢,迅速結印,淡紅交錯瑩白的靈力在她指尖如同跳躍的火舌,迅速生出磅礴的靈力,火舌轟然而生。
下面有人驚呼:“啊,是控火術。”還是極品靈力焚燒的控火術,可以直接燒穿普通結界。
封回飛身向後,但火舌仍舔~到了他的衣袖,他迅速妙花結印置于梵穴上,而後落于前額,金光頓起,擋住了撲面而來的熱浪。
下一刻,趙寶瑟手指翻轉,口中輕吟,狂風頓起,緊随其後焚風術幾乎前後左右落在封回周身。
此人手握佛蓮,性應屬木,火或風克木。
而此兩項,正好都是她強項。
封回雙手中指交疊,無名指和食指相觸,食指分開,以金剛身—手印置于心,為獨股杵印,衣袂翻飛,身體巍然不動。
趙寶瑟催動靈力,封回再度移動結印,落在喉頭,代表三股杵印,周身狂風如刀割,衣袂翻飛,趙寶瑟長發紛飛,微微眯了眼睛,她勾起嘴角,在可控的範圍,将焚風術再度催到極致,封回的手印緩緩舉到了頭頂,是萬佛五股杵印。
……竟然生生頂~住了。
而場下之人,早已在散亂的狂風中退避三舍,學堂下面典籍翻飛,案幾混亂。
年輕弟子們紛紛震驚擡頭看向半空為靈力包~裹混戰的二人。
陸小昂袖中的雙手緊握,緊張看着半空,這個封回的實力看起來也很強。
蜀山謝天拍了拍他肩膀,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安慰般:“我覺得你師叔會贏。”
陸小昂點頭,但心裏仍然沒底:“但,這封回看起來很強啊。”
謝天笑:“但他沒有戰意。”
控火、焚風之術後,封回毫發無傷。
趙寶瑟看了他一眼,手掌忽的拍下,一顆槐樹種子落地,下一秒,被控術火灼~燒過的脆裂地磚全數化為齑粉,種子迅速生根發芽,根系紮入堅硬的石板,而被焚風術清理的一大塊空地成了槐樹生長的地方,只見樹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生長,枝葉快速抽包,發芽。
這便是浣花谷的催花術,也叫速生術。
“……這位裴莊長老,竟然一人精通風火土三行之術?”
“……早知道,昨日真不應該——”
修行之人,五行各有強弱,于專業的術法而言,尋常人便是有一術精通便已是了不得。
槐木瞬間已長到了封回和趙寶瑟半空之地,兩人都齊齊落在槐木上。
封回看趙寶瑟道:“你的靈力快消耗殆盡了。”
趙寶瑟呼吸仍平穩,面色微白,她微微一笑,手上開始再度結印:“彼此彼此。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住手。”他再次說,垂眸看向地上的巨木,似陳述一個事實,又似提醒,“你不是我對手。”
他頓了頓:“我對此間事并無興趣。”
現在想要摘出去,已經由不得了。
“那你叫我一聲師父。我們到此為止。”趙寶瑟道。
封回:“我沒有師父。”
他入浮屠祠入祠十二載,無師無友。
趙寶瑟微微一笑,随着她的動作,嘴角湧~出淡淡的血:“你馬上有了。”
她手上的靈力催生到極致,巨木已落成,快速生長的巨枝,甚至将兩人的腳包~裹丈量生出腳印。至此,地上的人幾乎再也看不清他們。
封回面沉如水,不見喜怒,他看着她,似乎不明白為什麽已強弩之末的她為何非要如此執意,又還有什麽實力可以如此執意。
但她眼裏的執着和光,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一縷異樣情緒。
他聽她說:“你輸了,就叫我一聲師父。”
封回回答:“你贏不了。”
槐樹的生長已緩下來,這本屬鬼木的速生樹貪婪無比,正在瘋狂吞噬她的靈力。在此激鬥情境下,耗費龐大靈力只是催生如此巨木,似乎除了展示她超乎尋常的術法天賦,并無他用。
趙寶瑟也知道靈臺的靈力已捉襟見肘,但她不能輸。
今日~她輸不起。
也耗不起。
一局定輸贏。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從昨晚開始,她想好了一切,唯獨沒想過輸。
她勾起嘴角:“那就這麽說定了。”
言畢左手結印,右手拈花,垂眸之間,自湧~泉而起,淡淡的光直透泥垣宮,自九竅出,過丹田入六府。
清麗淡淡的吟哦聲如同神語低起。
“天地玄宗,萬氣本根,三花五氣,大映吾身,燃!……
洞慧交徹,五氣騰騰,以吾奉身,唯同此音,起!”
封回蒼白的臉被眼前的微光映照,猝然顯出幾縷不可思議的震驚,趙寶瑟從來沒在他臉上看過這麽鮮明的情緒。呵,顯然是被她的實力震撼。她臉上帶了幾絲得意的笑:“怎麽樣?封回,我的小徒兒。”
封回道:“焚靈燃神。”
趙寶瑟渾身重回靈力充沛的時候,膚色紅~潤,眼眸明亮:“算你識貨。”
焚靈燃神乃是禁忌秘術,施術者消耗十年壽命為代價,可以短時間迅速恢複全部靈力。
上月是她在藏書閣的樓上看到的,沒想到今日還真用上了。
她的手飛快結印。
封回終于主動出手,劍氣如霜,幾乎瞬間向趙寶瑟而來,看樣子預備打斷她的術法。
趙寶瑟扯出一個笑。
來得好。
下一秒,左手降雨術結印已成,周圍猝然大雨落下,封回的長劍在雨幕中光明如昔,而趙寶瑟一個瞬移,分水術下,瞬移到了側面,幾乎與此同時,封回站到了她原來站的位置。
就等的這個時候!
她另一只手一直捏着的引法訣抛出。
那一直藏在方才站立位置腳底的珍藏引雷玦卷軸轟然一聲。
晴白的天際,九天玄雷為鬼木所引,轟然落下。
風雨,巨木,天雷。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完美的法陣。
封回面色微變,耀目雷光中,他靈力灌注命劍,猛然長劍刺入腳下槐木,竟生生将要自下撕開一道口子,眼看就要出去。
想跑!?
趙寶瑟咬牙将臉一抹,縱身而上,豁出去以身為牢,直接一把抱住了他。
雨水之下,兩人衣衫半濕,她的呼吸近在身後,他自六歲進浮屠祠,梵音香燭為伴,連話也甚少與人說。
修的是清音道,走的是孤絕路。
除了母親,何曾與人如此親近,忽被一個女子如此抱住,溫軟的身體和阿不渾然不同,而那曾被阿不帶來的那縷淡淡有別于檀香的味道,像花香,又像酒香,就像它磨在禪墊上一樣從半濕的衣衫透過背脊傳到胸口,驚心動魄。
封回聲音頓時一冷,一字一句:“放開。”
趙寶瑟拒絕,靈力順着掌心蔓延,快速結網缭繞:“不放。”
“你的靈力支撐不了。”
趙寶瑟:“吾徒大可試試。”
他不再多言,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對峙中緩緩拉開,她的手腕濕漉漉的,卻熱得驚人,那快速蒸騰的靈力全是她焚靈燃神換來的,但引雷聚雨本就是非常之道,靈力消耗更是驚人,這湛湛構成的術法并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
趙寶瑟咬牙,低低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薄薄的衣衫順着胸腔的餘音起伏微微震動。
平靜、堅定而又義無反顧。
“天地玄宗,萬氣本根,三花五氣,大映吾身,燃!……”
封回掌心的紅蓮結印本已亮起,眼眸也漸映出紅蓮之影,掌心光蔓延出灼~熱而熾烈的紅,聞言一愣,終究只是閃了閃,紅蓮再度被他生生強壓了下去,他松開了扣住趙寶瑟手腕的手。
他說,聲音也帶着一絲難明的情緒:“何至于此。”
用二十年壽命換他一記天雷。何至于此。
罷了。
在這遲疑一瞬間。趙寶瑟賭贏了。
天雷轟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