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如夏如冬

chapter 1 - 1

咚!咚!咚!

聽見敲門聲,夏敬行回頭,見到身後簡陋的木門敞開着,門外空無一人。

咚!咚!

敲門聲仍在繼續,他心生狐疑,猛然間意識到自己所在之處是曾經家裏的柴房。這裏既陌生又熟悉,令他心中駭然。夏敬行低頭一看,發現皮鞋上沾了些灰土,粗糙的泥巴鋪平的地上落了許多幹燥的松葉,應是什麽時候他們進山撿回來的。

咚!咚!咚!

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後,夏敬行再聽見敲門聲,立即看向那些堆放在牆角的柴火。他又驚又窘,連忙将那些柴火移走。柴火下方,露出一張草席,夏敬行把草席掀開,已見聲音之所在——一塊長寬如半塊門板的木板。

底下不斷“敲門”的人很快發現柴火被移走,未等夏敬行掀開木板,已經将木板推開。

夏喜娣擡頭,沖夏敬行甜甜地笑,松了一口氣,道:“可算有人來,我以為自己得悶死了!媽又把我忘在裏面了!”

他愕然,看看雙胞胎姐姐,又看看藏匿她的土坑。這坑只比一平米大一些,不知身材高挑的夏喜娣剛才為何能夠躲在裏面。她斷不可能被“塞”在裏面,了悟這件事後,夏敬行徹底地明白——他做了一個夢。

這是夢,自從上初中後,有了戶口的夏喜娣不需要再像小時候那樣,夜裏在土坑中睡覺。現在的夏喜娣濃眉大眼,臉上化了妩媚的濃妝,全然不見少時農村女孩兒的鄉土氣。她刷着濃濃的睫毛膏,紫色亮片眼影,抹的口紅偏酒紅色,分外成熟和豔麗。

這是夏喜娣離開家後的模樣嗎?夏敬行心生迷茫,而很快,敲門聲再次響起,又伴有門鈴聲。

“嗯……誰啊?一大早的,催命!”同在床上的梁成軒發出不滿的抱怨,煩躁地支使,“Jimmy,開門去!”

在他的支使聲中,夏敬行疲憊地抹了一把臉,翻身把身邊的人摟進懷裏。他依稀聽見有人下床的窸窣聲,往懷中人的後背撫摸。半晌,他忽然發現摟進來的不是自己起初想抱的那一個,睜開眼,越過梁成軒的肩頭,看見葉懿川趴在枕頭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幾點了?”梁成軒在夏敬行的懷中慵懶地轉身,問。

葉懿川從床頭櫃上撈過手機,答道:“喲,不早了。快中午了。”

梁成軒不以為然地哼笑,扭頭吻住夏敬行。不經任何思考,夏敬行已經回吻,撫摸他後背的雙手移至臀部——這是梁成軒最吸引人的地方。

“小兔子怎麽還不回來?”葉懿川輕吻着梁成軒的肩頭,奇怪地嘀咕道。

經他提醒,夏敬行很快也發現這件事。

梁成軒回頭,哼聲道:“你去看看?”

葉懿川的眉峰輕微地挑了一下,見狀,梁成軒的臉上立即露出恬不知恥的笑容。

“好吧。”葉懿川起身前,勾住夏敬行的頸子與他吻了片刻,“我去看看。”話畢,他随意地套上一條牛仔褲,披上襯衫往外走,貼心地關上房間的門。

葉懿川離開後,憑着與梁成軒之間的默契,夏敬行半撐起身體。

梁成軒撕開一個安全套,滑進被子裏。

消沉以前,夏敬行看見中午的陽光透過沉重的窗簾,艱難地滲透進屋裏。他盯着那縷微光看,不知怎麽的,仿佛又看見了那塊木板,而他在木板下方,不斷地敲打,等人将他救出去。

也許因為對夏敬行和梁成軒的了解,也許因為的确耽誤了一些時間,葉懿川過了很長時間才來敲門。

“敬行?”葉懿川敲門後,從外面悄悄地将門推開,露出一條縫隙,“有人給你送兒子來了。”

正在穿衣服的夏敬行聞之猛地回頭,莫名其妙道:“什麽?”

葉懿川索性把門推開,入內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針織衫披在身上,笑道:“說是濱城社會福利院的,有一個孩子等着你收養。”

“啧啧,什麽時候欠下的風流債?”已經穿好衣服的梁成軒湊在鏡前梳頭,末了擰開礦泉水瓶喝水。

夏敬行始終聽得雲裏霧裏,而葉懿川的表情又是玩笑和正經參半,更令他狐疑。他預感不妙,不耐煩地離開房間。

來到客廳,夏敬行看見兩個女人十分拘謹地坐在沙發上,她們的神情緊張而古怪,其中一個不停地用眼睛斜瞄坐在單人沙發上的Jimmy。

Jimmy穿着白色荷葉邊超短裙和粉色字母圖案襯衫,兩條腿夾得比那兩個女人還緊,挺直了腰杆,一臉的漠然和不屑。

“夏先生!”Jimmy見到夏敬行出來,立即起身。

夏敬行淡漠地點頭,發現兩位來客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Jimmy?你來。”随着夏敬行從卧室裏出來的葉懿川朝他招手。

“葉先生!”Jimmy颠颠兒奔至葉懿川的面前。

葉懿川輕柔地攬住他的肩膀,将他的兔耳朵羊羔絨外套給他,把他往玄關帶。夏敬行依稀聽見葉懿川對他說感謝的話,并趁Jimmy換鞋時,把錢結清。

“謝謝葉先生。”Jimmy把錢揣進兜裏,往屋裏看,高高興興地朝夏敬行揮手道別,幹淨利落地離開了。

哪怕兩位來客的面色青紅轉變,夏敬行視若無睹,在她們的對面坐下,冷漠地問:“請問你們是?”

這二人一個年若四十,另一個大約三十出頭。年輕的那一個打扮時尚端莊,妝容也很精致,拎着價值不菲的名牌包。年長的那一個則相對樸素,穿着中規中矩的羽絨服,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成色不佳。

她們對視一眼,年長的那個女人從包裏取出一張名片,擺在茶幾上,她将身體微微向前傾,說:“夏先生,您好。我叫顧芝芝,在濱城市社會福利院工作,這是我的名片。——這位是我們省花樣滑冰隊的柯詠梅教練。”

“您好。”柯詠梅頗有涵養地微笑,從名片夾中取出名片,直接遞向夏敬行。

夏敬行将名片上的內容迅速地看了一眼後放在茶幾上。他對濱城市和它所在的省份毫不熟悉,從未踏足那裏,這樣的兩個人為何會聚在一起,又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家裏,夏敬行毫無頭緒。

若不是葉懿川讓她們進門,夏敬行此刻或許會直接将她們趕出去。他正這麽想着,葉懿川煮好咖啡送來,對兩位來客客套地說:“請喝咖啡,不清楚你們的口味,都加了兩枚方糖。家裏沒有茶,請見諒。”

“謝謝。”柯詠梅禮貌地點頭。

夏敬行瞥見顧芝芝看葉懿川的眼神複雜,便道:“不好意思,我沒有任何朋友在濱城市。請問你們怎麽找到我這裏?又是為了什麽事?”

顧芝芝似乎盡量收起對葉懿川的關注,問:“夏先生,您認識夏喜娣女士嗎?”

聽見這個久違的名字,夏敬行下意識地皺眉。

“我們了解到,您和夏喜娣女士是姐弟的關系。”顧芝芝進一步說,“是這樣的。一年半前,我們福利院接收了一名孤兒,名叫夏琚。他是夏喜娣女士的兒子。由于夏喜娣女士在一年半前去世,他沒有親人,所以當地部門将他安排在我們福利院內。但孩子最好還是留在親人的身邊成長,經過院方的考慮,我們幾經波折找到了您,認為您能夠為夏琚提供良好的生活環境。您是夏喜娣的至親,我們希望您能夠領養這名孩子。”

從顧芝芝說夏喜娣去世開始,夏敬行便蒙住了,以至于完全沒有聽清她後面說了什麽。直至她說完,夏敬行回過神,不确定地問:“你說什麽?夏喜娣死了?”

顧芝芝面露窘态,遺憾地點了點頭。

這位雙胞胎姐姐自從初中畢業後,便被家裏安排到寶安打工,從此沒了音訊。家裏曾托人去寶安找過她,沒找到,這才得知她借機會離開了家。夏敬行的父母為這件事對夏喜娣十分惱怒,遂當做沒有生過這個女兒,并要求全家人不許再提起她。

寶安和濱城一南一北,跨了大半個中國,現在夏敬行突然被告知夏喜娣死在濱城,讓他如何接受?

她不僅死了,還留下一個兒子!夏敬行實在想不到有比這更荒唐的事了。他荒謬地笑了一笑,說:“對不起,我和夏喜娣已經十多年沒有聯系,更不知道她有兒子。恕我無法相信你說的一切。”

“敬行。”端來咖啡後,葉懿川一直坐在夏敬行的身旁玩手機。他突然輕聲打斷夏敬行,把手機遞給他,又看了柯詠梅一眼。

夏敬行不解地接過手機,看見葉懿川搜索到的百科信息,心裏登時咯噔了一聲。

原來,柯詠梅真的是一名花樣滑冰教練,非但如此,她昔日還曾是亞洲冠軍。百科條目上不但有柯詠梅年輕時的冰上風采,還有她擔任教練以後的照片,正是坐在夏敬行面前的這個人無疑。他沉了沉氣,把手機還給葉懿川,對來客冷淡地說:“既然你們了解過我的情況,應該知道,我還沒有結婚。領養一個孩子,讓我以後怎麽結婚?”話畢,他瞄見葉懿川在一旁忍笑。

這問題令顧芝芝啞口無言。

半晌,柯詠梅忍不住說道:“夏琚現在已經十五歲,他具備照顧自己的能力,但是法律上,他仍然需要一名監護人。所以,如果您願意領養他,其實不需要您花太多的精力。”

“就是要我們敬行出錢咯?”不知何時從卧室裏出來的梁成軒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顧芝芝猛地回頭,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臉上風雲變色。

就連柯詠梅也難以保持從容,露出驚愕之色。夏敬行猜想她們是對他們的關系有所猜想,進而吓壞了。他暗暗地笑了一笑,說:“如果他真的是夏喜娣的兒子,我可以承擔他的生活費和學費。但是讓他到我這裏來,就算了吧。”他不禁計算,那個小孩兒已經十五歲,豈不意味着夏喜娣離開家後沒多久就生了他?

顧芝芝的面色發白,已經難掩鄙夷的神态,道:“我知道了,回去以後,我會把在這裏了解到的情況向院方詳細說明。”

“夏先生。”柯詠梅卻另執一詞,略顯激動地說,“夏琚畢竟是您的親外甥,看在他母親的份上,希望您能夠慎重地考慮這件事。在福利院裏長大的孩子跟在親人身邊長大的孩子有很大的不同,孩子終究需要親情的歸屬感。”

夏敬行不耐煩地說:“我不認識這個孩子。且不說究竟是不是我的親外甥,哪怕真的有血緣關系,這世上也沒有這種憑空出現的親情。”

“不好意思,再打擾一下。”梁成軒的胳膊搭着葉懿川的肩,從他的手中拿過手機,看了看,問,“柯教練,你們說的這個叫做‘夏琚’的少年,是兩年前殺害全國冠軍陸濟山的那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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