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 6

出門時早班高峰期尚未結束,夏敬行堵了一路,心急如焚。

夏琚連坐也坐不穩,倒在後座上,口中絮語連連,夏敬行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麽。

好不容易來到最近的社區醫院,夏敬行又險些和忙着安排汽車有序停放的保安吵起來。他停穩車,從後座把夏琚抱出來,沖往醫院急診科。

幸好急診科裏沒什麽人,挂號以後,夏琚很快得到安排救治。醫生告訴夏敬行,這孩子高燒将近40度,再不送來恐怕會發生危險。夏敬行聽罷心裏咯噔了一聲,待夏琚的情況穩定,他不禁奇怪夏琚到底去了哪裏,怎麽能燒成這樣?而且,那把放在枕頭下的菜刀又是怎麽回事?“枕戈待旦”嗎?想到這個詞,夏敬行先被自己逗樂了。

看來以後真得多看着他才行,夏敬行打定主意趁早把夏琚弄到學校裏去,省得他整天在家無所事事,搞出這些名堂和花樣。

病情雖然穩定,但夏琚依然不省人事,夏敬行不辭辛苦地找了醫生好幾回,可算騰出一個單人病房讓夏琚住進去。這病房來之不易,為了讓原本住在裏面的病人将床位讓出來,夏敬行私底下和病人家屬交涉良久,花了一筆錢。

“他是您的弟弟?孩子?”對方好奇地問。

夏敬行懶得多談,道:“我的孩子。”

對方驚奇地眨巴兩下眼睛,說:“那您長得真年輕,或是很早就要小孩了吧?”

對此,夏敬行只是淡淡一笑,不作回答。

讓夏琚住進病房後,夏敬行可算松了一口氣。他最讨厭吵吵嚷嚷的環境,床位多的病房裏雖然談不上吵鬧,可夏敬行更厭惡那種人多的氛圍裏悄悄地絮語。

一個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夏敬行惦記着什麽時候得回公司上班,想臨時給夏琚找一個護工,然而想到他只是發燒,很快就能出院,找護工未免小題大做了。夏敬行坐在沙發上,看着躺在床上靜靜地睡覺的小人兒,無奈的心情幾乎占據他的全部內心。他不知道該不該同情這個小魔頭,畢竟,夏琚的手裏有一條人命,這在很多成年人的眼中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偏偏現在他躺在那裏,又顯得那麽可憐。

夏琚為什麽會把菜刀放在枕頭下?在提防他?可是,再怎麽防範,把菜刀放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夏琚該是有多害怕?害怕得哪怕知道這樣會發生不可控的意外,也要做。夏敬行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向夏琚傳遞了這麽危險的信息,以至于他要拿着一把菜刀防着自己。這種行為真不知道是幼稚還是迫于極度恐懼後的不計後果。

太多太多,夏琚的身上有太多夏敬行想不明白的地方,關于他的過去和他的現在,全部都是謎團。

夏敬行面對謎團,既好奇又提不起追究的興趣。他正托着腮面對夏琚發呆,手機響了。是葉懿川的電話,夏敬行接通電話。

“Susan說你今天不來公司?”葉懿川問。

夏敬行本想走出病房,但看見夏琚絲毫未被這個電話驚擾,便直接說:“嗯,臨時有私事。怎麽了?”

葉懿川說:“哦。本想臨時開個會。有一批新貨到了,我看成色不錯,想用在夏季新品的設計裏。”

“你看着辦吧,我沒關系。”葉懿川辦事,夏敬行一向很放心。

“那我自己開會了?”葉懿川說完,關心道,“沒什麽大事吧?”

夏敬行看了夏琚一眼,道:“沒,就是小孩兒高燒了。”

“咦?”葉懿川聽罷驚奇。

夏敬行也奇了,問:“怎麽?”

葉懿川笑道:“你自己能搞定?不讓Susan幫忙?”

夏敬行聽罷覺得好笑,說:“這點兒小事。”

“真看不出。”葉懿川開玩笑說,“夏總監你連醫院挂號也會。”

夏敬行自十五歲起,生活中的一切幾乎全由自己打理,挂號這樣的小事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事。他無心辯解,笑罷與葉懿川多說幾句玩笑話後,挂了電話。

既然把公司的事情交給葉懿川,夏敬行也能夠無牽無挂地留在醫院裏看着夏琚。

無疑,夏敬行不習慣于此。中午,夏敬行出去吃飯,回來的路上路過書店,進去随便買了一本書,回到病房裏,坐在沙發上讀。

讀着讀着,夏敬行犯瞌睡,幸而叫外賣送來的小米粥到了。

他把小米粥放在病床的床頭櫃上,繼續看書。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夏琚在睡夢中聞見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這是冷靜的、幹淨的味道,有一種靜寂的安全感。夏琚睜開眼,看見一個陌生的天花板,再環顧四周,意識到自己躺在一間病房裏。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是做夢嗎?

很快,夏琚看見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夏敬行,驚得爬起。他的身子虛弱,爬起來卻來不及坐穩,反而弄出動靜。

夏敬行擡頭,只見夏琚抱着被角虎視眈眈地注視他。這眼神令夏敬行再次想起那把菜刀,心中失笑,說:“醒了?喝粥吧,外賣剛送來的。”

經他提起,夏琚才聞見米粥的香味。他看向那碗小米粥,慢騰騰地、小心翼翼地坐起來,始終抓着棉被,盯着夏敬行不放,仿佛只要将目光移開,指不定夏敬行會做出什麽似的。

夏敬行自然看出他的防備,心裏不禁煩躁。但他忍着,故作平靜地問:“昨晚到哪裏去了?為什麽會發燒?”

他的嘴唇緊抿,呼吸不太順暢,只盯着夏敬行,不回答,躬着的身體仿佛一張弓,随時準備在受到侵犯時反彈。

夏敬行沉了沉氣,丢下書,步步逼近,語氣輕描淡寫:“小鬼,我的耐心很有限。你再整天用這副臉面對我,沒錢沒吃的才吭聲,我馬上把你丢回濱城去。”

夏琚仰頭看他,眼中除了防備以外,還有一絲恐懼和憎惡。

讀懂他的眼神,卻看不穿他的所想,夏敬行的耐心全無,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頭發往後拽,俯身逼視道:“聽見沒?我要你的回答!”夏敬行抓着夏琚的頭發将他的腦袋用力搖晃,全然不顧他的高燒剛退,問:“為什麽在枕頭下放刀?又想殺人了,是不是?”

夏琚的頭皮被他扯得生疼,腦袋更被晃得嗡嗡作響。他的眼前發黑,仍盯着夏敬行不放,喘着氣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要是想對我怎麽樣,我馬上自殺。”

聽罷,夏敬行錯愕。一些聯想接連地拼湊在夏敬行的腦海裏,得到的答案令他哭笑不得。“就你這小身板,還懷疑我對你有意思?”夏敬行甩開他,他被甩在床上,很快又倔強地爬起來。夏敬行冷冷一笑,道:“腦子清醒點兒,你以為自己是什麽尤物?簡直想入非非。”

夏琚聽罷呆住,俄頃,臉驟然紅得像被蒸熟的螃蟹。難道,夏敬行真沒有那樣想?那麽為什麽要領養他,又那樣若即若離地對他?夏琚想不明白,又為自己的錯誤猜測感到羞愧和害臊,臉越來越紅。

夏敬行雖然覺得可笑至極,但是夏琚竟然會萌生這種想法,更讓他驚奇和猶疑。他想了想,猜測地問:“當年,那個人真的強暴你了?”如果不是有過類似的經歷,夏琚怎麽會這麽神經質地提防?

聞之,夏琚發紅的臉瞬間褪色,褪為慘白。

看到他木然中帶着恐懼的眼神,夏敬行的心中一堵。他不想再繼續深入讨論這個話題——也許是因為心疼,他不确定。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裝,站直道:“趕快好起來,我沒那麽多工夫料理你。”

夏琚驚愕地擡起頭。

夏敬行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病房,沒有一句道別。

因夏敬行離開前沒有道別,夏琚不知道他究竟是走了還是沒走。看剛才夏敬行嫌棄的樣子,或許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夏敬行并沒有那方面的想法。想到這樣的誤會,夏琚羞得臉上直發熱,恨不得鑽進被窩裏永遠不出來。以後,夏敬行說不定會動不動拿這個來笑話他的自以為是,夏琚又羞又惱,着實不知要如何是好。

雖然沒有胃口,但夏琚終究餓了。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夏敬行回來,便端起那碗小米粥慢慢地吃起來。

喝完粥,夏琚的倦意襲來。他無處可去,索性重新躺下睡覺。沒想到才躺下,夏琚又聽見開門聲,連忙起身。

看見進來的人是護士,夏琚的心裏有些不自知的失望。

護士過來給他檢查身體,測量了體溫,并給他配藥。

夏琚覺得自己好了很多,問:“我可以出院了嗎?”

“嗯?”護士驚訝地看他,想了想,說,“照理說可以了。但你得聯系家人,讓他們來給你辦出院手續。”

聯系家人?夏敬行嗎?夏琚被問得發窘。

護士見他不答,做完事後便轉身離開。

夏琚連忙叫她,猶豫片刻,問:“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

護士聽罷不解,俄頃明白他所指的是誰,又為他沒有家人的聯系方式而驚訝。“有,我去看看。”護士說罷走了。

夏琚也為了這樣的處境而尴尬,待護士離開,他在床上猶豫了一會兒,終是穿上鞋跟出去。

他來到護士站,找到剛才的那名護士。

護士在桌上找了片刻,似乎找到了夏敬行的聯系方式,拿起電話撥打。她看見夏琚過來,便将話筒遞給他。夏琚的身子下意識地往後傾,作出拒絕的姿态,又徒增困窘。

過了一會兒,電話接通了,護士客客氣氣地說:“夏先生,您好。我是市三醫院的一名護士,我姓陳。”她不甚确定地看了夏琚一眼,“573床的夏琚說他想出院了,需要您來給他辦出院手續。”

趁着護士打電話,夏琚偷偷地往那個記錄家屬聯系方式的本子上瞄,找到夏敬行的手機號碼,默默地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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