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 6

夏琚吃過早餐以後,又在家裏等了半個小時。往常這個時間,他們已經從外面晨跑回來,但夏琚依然遲遲未見夏敬行的身影。為免夏敬行回來後得知他沒有出去晨練,責備他偷懶,夏琚自己換上跑鞋,帶上手機和一些錢,出門了。

或許是藏有心事的緣故,夏琚跑完步,回到樓下,猛然間發現自己沒帶房卡。這下可好,他進不了家門了。

夏琚猶豫了一陣,忽然竊喜,連忙拿出手機。他找出夏敬行的電話號碼,心中忐忑不安——這将是他第一次給夏敬行打電話。為此,夏琚做了好一陣子的心理準備,才按下撥號。他緊緊地握着手機,聽電話裏傳來等待的嘟嘟聲,這像是福音,慢慢地,又變成哀鳴。最後,電話裏傳來一個客套而沒有感情的聲音,告訴他這個電話已關機。夏琚籲了一口氣,站在樓下茫然四顧,不知何去何從。

良久,夏琚重新往小區外走。既然夏敬行不回來,他又沒有房卡進家門,那去冰場看一看好了。

自從那天晚上從戶外冰場回家後發高燒,夏琚再沒有到冰場來過。沒有想到,時隔三個星期,他再到公園來,竟得知這裏的冰面條件已不能再進行冰上戶外活動。

夏琚失望地離開,想了想,轉而去往那個擁有室內滑冰場的商業廣場。

不知不覺間,夏琚竟然在外面待了一個上午。去往商場的途中,他路過一間中學,正遇見中午放學的學生們從校門口魚貫而出。

原來,又開學了。

他們穿着統一的、像是面粉袋一般的校服,明明顯得身形臃腫,但走在陽光裏還是那樣明朗。

看着他們,夏琚想起幾個月前也在上學的自己。那個時候,同樣穿着“面粉袋”的自己也這麽有朝氣嗎?當然不,可是現在再看見他們,夏琚的心裏居然有一種奇特的羨慕和嫉妒。他們看起來那麽普通,反而是從他們的身邊經過的夏琚,因為外貌,頻頻地引來他們的關注。夏琚羨慕他們的平凡,平凡得能夠在學校裏上課,能夠在放學以後,在街頭的零食店買一根烤腸、一碗酸辣粉。

夏琚最終來到商場的滑冰場旁。他身上帶的錢不多,只能留着吃一頓簡單的快餐。可看着工作日裏空蕩蕩的冰場,夏琚按捺不住,還是用這些錢租一雙冰鞋,進場玩了短短的一個小時。

在這之後,他便沒有錢吃飯了。

他舍不得離開,也無處可去,便趴在防護欄外看零零星星的幾個人滑冰,其中有笨手笨腳的初學者,也有滑冰場的教練。從教練的步伐來看,夏琚暗自認為他們滑得不如自己。他不禁想:如果他被夏敬行趕出家門,不得不靠自己的本事謀生,那麽他是不是可以來這裏當教練?這樣,他每天都能呆在冰上,還能賺錢,這真是一個不錯的想法。

只是,這樣一個完美的計劃生長在夏琚的心裏,卻填不滿他的心,他還是感到失落。夏琚不知道這樣的失落源于什麽,不解令他好奇和苦惱,難道能到冰上去還不夠嗎?

他餓了。他突然想起夏敬行煮的水煮蛋。

那是他們晨練回家以後,夏敬行煮的早餐,不過他籠統只煮過三回。

夏琚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起那些普通而無味的雞蛋。

一夜過後,夏敬行和葉懿川先後離開酒店,又先後抵達公司。

夏敬行見到那些專門為石嘉齡的婚禮準備的貨,經過再次甄別和鑒定,要求策劃人把其中一部分退回,換更好的。他按照原本的計劃,與工藝師開會。忙到下午,夏敬行不得不重新想起家裏的夏琚。縱然有許多不情願和不高興,夏敬行的心裏更多的卻是不放心。

葉懿川問他還要不要出去喝酒,夏敬行思量後拒絕,決定回家看一看。

在停車場,他們各自在自己的車門旁,葉懿川隔着幾輛車,開玩笑道:“記得,要用愛感化小魔頭。”

夏敬行聽罷冷笑,坐進車裏,先把車開走了。

他會是痛定思痛,乖乖地呆在書房裏看書,還是自暴自棄,幹脆閑着無所事事?對于夏琚,夏敬行的心裏有過這樣兩種猜測。可他萬萬想不到,當他打開門,迎接他的竟然是空蕩蕩的房子!

夏敬行大驚,滿屋子找了個遍,确實沒有見到夏琚的人影。夏琚把沙發床收起來了,書桌上留有他的書本和作業,平時穿的帆布鞋則放在鞋櫃裏。

是出去跑步了?夏敬行找不到他的跑鞋,如是猜測。可晨練明明在上午,這個時候早應該回家了,外面的天色全部暗了下來,他能到哪裏去?

夏敬行心急如焚,連外套也沒脫,直接再次出門找夏琚。

他雖是着急,還沒有亂了方寸。離開家後,夏敬行的頭一件事便是找小區的保安,看看監視錄像裏的記錄。在錄像裏,夏敬行見到夏琚在上午穿着運動服出門了。将近一個小時後,夏琚回到樓下,他好像打了一個電話,又在樓下站了片刻後離開。至此,錄像裏再也找不到夏琚的身影。

“操。“夏敬行低聲暗罵,轉而謝過保安,只能開車到外頭,毫無針對性地尋找。

夏琚給誰打過電話?夏敬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上面沒有未接來電的信息。他想到上午自己的手機因沒電關過一回機,該不會正是那個時候吧?為什麽夏琚會在樓下停留然後離開?難道,是沒有房卡刷門禁回家?

思及此,夏敬行忍不住罵他蠢,更加心煩。

正在夏敬行像無頭蒼蠅一般,開着車在路上瞎轉時,葉懿川的電話來了。

他明顯猜不到夏敬行發生的情況,仍開玩笑問他和小魔頭相處得如何。

“人又不見了,我正找着。不滿24小時還不能報警,真是見鬼!”夏敬行煩躁地說。

葉懿川驚奇道:“怎麽又不見了?你別着急。你在哪兒?我們彙合吧,一起找。”

上次夏琚鬧消失,也是葉懿川和他一起找到的。夏敬行問了葉懿川的位置,開車去接他,順便在路上找夏琚。待葉懿川上了車,夏琚的事情依然沒有頭緒。

“他不會是被你罵跑了吧?”葉懿川往街上尋找、張望,懷疑道。

聞言,夏敬行的心中發堵,道:“不會。看錄像的樣子不像,只是沒有房卡,進不了門。真是!出門不帶房卡,真是笨死了!”

葉懿川驚訝地看他,俄頃,道:“你仔細想想。他舉目無親,能去哪裏?會不會又像上回一樣,迷路了?”

怎麽可能迷路?他們每天出門晨練的路線沒有過更改,既然夏琚能出門又回到樓下,說明他知道回家的路。夏敬行拼命地讓自己冷靜下來,在腦海中搜尋所有的可能性。忽然,他想起夏琚剛來他家的那天,當時他帶夏琚到商場裏買衣服,夏琚光是聽見滑冰的聲響便走不動路了。

思及此,夏敬行立即調轉車頭,說:“去真冰場看一看。”

抵達真冰場前,夏敬行的腦海裏已經有一個畫面:夏琚傻愣愣地站在冰場旁看別人滑冰。他在心裏祈禱這個畫面千萬不要成真,否則,他非打死夏琚不可。

然而,事實并不給夏敬行的祈禱成真的機會。當夏敬行和葉懿川來到陽光廣場的真冰場,真的看見夏琚和某些顧客一樣,趴在冰場的防護欄邊看裏面的人滑冰。他看得十分入神,連有人走近也沒有發覺。

尚未走到夏琚的身後,葉懿川在夏敬行的耳邊唏噓道:“看來,還是很想滑冰。”

夏敬行哪裏有葉懿川那樣的善心和閑情?夏琚看得入迷,遲遲沒有發現他們走近,已令夏敬行怒火中燒。他連招呼也不打,一掌扇往夏琚的後腦勺。

這一掌将夏琚扇得險些栽進冰場內,吓得他驀地回頭,腦袋還嗡嗡作響。

“一整天浪費在這裏,看書了嗎?做題了嗎?還想不想上學了?!”夏敬行破口大罵。

夏琚的耳邊還有無數的蜜蜂飛舞着,見到突然出現的夏敬行,遲遲地反應不過來。他的責罵聲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般,夏琚只看見他的嘴巴一張一合,臉上兇狠的表情十分猙獰。

葉懿川見夏琚呆着,忙道:“別吓着孩子。”

“孩子?”夏敬行瞪目,怒不可遏地繼續罵,“夏琚,我告訴你,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自己掙錢上學了。你以為童工賺不了錢嗎?這個社會沒你想的那麽公平,什麽事都得自己拼!我請了假教你功課,你沒學好,就想着玩!你看,你繼續看,連初中都畢不了業,我看你以後怎麽在社會上立足!”

夏琚等了他這麽長時間,沒想到他突然出現,只顧着罵他。他整天除了早餐外什麽也沒吃,已餓得發慌,再被夏敬行這樣吼,腦袋暈暈乎乎幾乎要暈倒。但是,夏敬行的責罵讓他的心裏委屈極了,心髒像被揪住一樣疼,哪裏能暈過去?

大庭廣衆之下,夏敬行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罵他,不多時周圍全是圍觀的人。夏琚又氣又急,驀地紅了眼睛,不顧一切地喊:“我已經把試卷寫完了。你昨晚沒回家,我等了你一晚上!早上出門跑步,我忘了帶房卡,回不了家。給你打電話,你不接!我不知道你在哪裏,所以我才來這裏。我想回家,是你不讓我回去!”

夏敬行想不到他竟然嚷嚷得這麽厲害,眼睛裏銜着淚水,只差沒哭出來。

四周圍觀的人紛紛交頭接耳,讨論他們的關系,猜他們是父子,又猜他們是兄弟。

“對不起,別拍了。”葉懿川發現有人拿着手機錄視頻,上前阻止道。

夏敬行看見鬧大,心裏啧了一聲,拽住夏琚的胳膊,不顧他的反抗,硬是把他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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