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 5
為了輔導夏琚的功課,把他關在家裏嚴加看管,夏敬行請了兩周的假。這是他工作以來,第一次休年假,為此,他原不能有這樣長的假期,上司照樣準了。由于他即便在家也沒有耽誤分內的設計工作,執行層對他更加寬容,兩個星期的假期結束以後,夏敬行仍在家裏待了三天。
但三天以後,他不得不回公司了。
這兩個多星期或許也是夏敬行離開家後,過得最清心寡欲的一段時間。圈裏不少人得知他放假在家,少不了通過各種方式聯系邀約,但夏敬行通通拒絕。他甚至沒有和葉懿川或梁成軒見面,惹得葉懿川在電話裏開玩笑道,再怎麽下去,他們兩個得雙雙将他抛棄了。
無論葉懿川這話裏有幾分認真,夏敬行都沒有生氣,他知道,葉懿川這樣逍遙快活的日子再過不了多長時間,便要結束了。等葉懿川和石嘉齡結婚後,葉懿川是否還會像現在這般無拘無束的生活?對此,夏敬行不得而知。不過夏敬行知道,等那個時候到來,他與葉懿川之間的關系應該産生一些必要的變化。畢竟,石嘉齡是公司總裁的千金,葉懿川成了總裁的乘龍快婿,夏敬行這個公司的“普通職員”怎麽着也得看在總裁的面子上,收斂一些,免得給自己和葉懿川惹不必要的麻煩。
再過不久,葉懿川和石嘉齡便要訂婚,而夏敬行應許石嘉齡設計的婚禮珠寶套裝尚未完成。他需得向工藝師商讨完成的可能性和用時,為免延誤婚期給石嘉齡留下不佳的印象,夏敬行決定回公司看一看為婚禮采購的貨品,并和幾位工藝師開會。
夏敬行從梁成軒那裏聽說,因為石嘉齡執意讓夏敬行設計婚禮套裝,葉懿川與她發生口角,鬧了一些不愉快。
“呵,這大小姐,婚還沒結呢,就開始示威了。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強取豪奪似的。”梁成軒在電話裏調侃道,“這婚結得半點兒意思都沒有,懿川那小子掉錢眼裏了,你也不拉住他。”
夏敬行聽罷沉默,打定主意要借着回公司的機會看看葉懿川的情況。
做出所有決定後,夏敬行忘不了家裏這個麻煩的小家夥。這段時間以來,夏琚算是聽話又自覺,縱然還是那樣沉默,不過在夏敬行強勢的控制下,他仿佛變得“逆來順受”了,不像以前那樣,只會對夏敬行瞪眼。
夏敬行把夏琚的學籍轉入市內一間名不見經傳的民辦初中,那所初中滿是三教九流之徒,校方對學生的出勤率毫不關心。不過夏敬行只為找一個跳板,對學校名聲好或壞并不在乎。
既然在夏琚的身上花費這麽長的時間,夏敬行回公司前,當然要對自己的勞動成果做一個檢驗。他給夏琚找了一套初一學生的考試卷,要求夏琚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
可是,令夏敬行出乎意料、憤怒至極的事情發生了。
他二十天來每天幾乎寸步不離地盯着夏琚學習,但凡夏琚在自學時有不了解的地方,夏敬行統統詳細地講解,直到他點頭表示明白為止。但哪怕是這樣的用心,夏琚的“考試”?成績依然差到夏敬行難以想象的地步。
看見這糟糕的成績,夏敬行沒來得及忍住,已經破口大罵:“這二十幾天來,你到底學了點兒什麽?你的腦袋裏裝什麽的?稻草嗎?!”他把卷子甩到夏琚的面前,指着道,“你說說看,上面有哪道題的題型我沒有教過你?”他翻出英語卷子,“你真的是混血嗎?為什麽英語連基本的語感也沒有?夏琚,你在玩我是不是?我沒那麽多時間讓你浪費!你再這麽給我渾水摸魚,我非把你趕出去不可!”
夏琚被他罵得又氣惱又委屈。他承認,上面的很多題目他都見過,而且記得,可是不知道怎麽的,解題時還是茫然了。至于英語……這和他是不是混血有什麽關系?以前為了學習花滑,夏琚能夠認得一些和花滑有關的詞彙和語句,但這些在卷子上統統沒有。他确實氣惱,但是也知道夏敬行為了他付出很多時間,所以更加為自己的腦子不争氣而委屈。
這可能是夏琚有生以來頭一次這麽認真地學習文化知識,他多麽希望自己能夠全部答對了,可他真是這麽笨,怎麽也學不會。他在心裏幹着急,又被夏敬行罵了一通,難受極了。
“夏琚。”夏敬行将試卷用力地甩在桌上,重重地往桌上拍了一掌,“要是你的戶籍證明上沒有寫錯,你下個月就滿十六歲了。是吧?照法律的層面上,從下個月開始,我大可以不料理你的生活了。我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的成績如果還是這樣沒點兒起色,出去打工掙錢養活自己!我可沒閑工夫再搭理你!”
聽罷,夏琚吃驚地擡頭。
夏敬行惡狠狠地瞪他,将試卷全部撕破,揉成團丢進廢紙箱裏。“給我好好看書!”他往夏琚的腦門上狠勁地戳,操起書本拍在桌上,憤憤然地離開了。
這二十天的成效足以夏敬行憤怒和挫敗。自從離開家,夏敬行在學校裏盡管一貫獨來獨往,但為了掙錢,他很早便開始給人當家教輔導功課。他從來沒有見過有哪一個學生能像夏琚一樣,在經過這麽密集的訓練以後,成績依然毫無起色。夏敬行哪裏肯承認失敗?故而更加惱怒。
他又在夏琚的面前放狠話了。可說完狠話,夏敬行的內心深處又禁不住發慌,擔心夏琚真還是沒點兒長進。到時候,他總不可能真讓夏琚獨自出去闖蕩。
現在世道這麽亂,哪裏像十幾年前?如今的人心都不是肉長的,連大人也會被騙,更何況是十幾歲的孩子。再說,夏琚的背景又這樣複雜,萬一被人知道他的過去,他即便是走在街上,也有可能被人當老鼠打死。夏敬行可不想給這麽小的孩子收屍。
夏敬行氣得到酒吧裏喝酒解悶,沒想到,竟遇見葉懿川。
正巧沒處發洩,當葉懿川主動地關心他最近和夏琚相處得如何,夏敬行立即把發生的煩心事一股腦全告訴葉懿川,對他抱怨了一通。
想不到葉懿川非但不同情,反而笑個不停。末了,葉懿川忍笑道:“人家本來就不是那種三好學生,沒出事前天天忙着訓練,後來更不可能好好學習。學校的老師說他只有小學生的水平,你才教他三個星期就要他考初中的題目。夏敬行,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半工半讀,還能在國外拿個博士嗎?”
夏敬行自然知道這些道理,但是距離中考沒有多長時間了,他哪裏能不着急?仔細想想,夏琚也算不上毫無長進,從卷面的情況看,他起碼比小學畢業生好一點,夏敬行很想用這個做一番自我安慰,可想到夏琚不久就要十六歲,還只是比小學畢業生長進一些,這哪裏值得高興?
葉懿川看他半天不吭聲,往他的手臂倚,道:“教孩子不是這麽教的。急不來,要用愛。”
聽罷,夏敬行嗤笑,道:“我不戀童。”
“哎,我也沒慫恿你犯罪。”葉懿川沒好氣地給他白眼,想了想,優哉游哉地喝酒,道,“下個月,他要滿十六了吧?時間過得真快。你如果實在不喜歡他,他也能出去打工了。你可以放他走嘛。”
夏敬行聽罷心頭一堵,仰頭一口幹了杯中的烈酒。
“還是舍不得吧?”葉懿川看穿他,指尖往他的臉頰上刮,笑盈盈地說,“這孩子真難辦,既可恨又可憐。”
夏敬行想起夏琚便覺得糟心,搖搖頭,把他從腦海中甩出去。“你今晚有事嗎?”夏敬行轉而道。
葉懿川眨巴了兩下眼睛,問:“怎麽?想讓我這個溫柔的大哥哥用愛馴化你家那只小野獸嗎?”
夏敬行心覺好笑,捏住他的下巴,湊近道:“馴化我。”
他垂眸看着夏敬行的嘴唇,在夏敬行吻來時,佯嗔道:“讨厭。”
被夏敬行訓過一頓以後,夏琚整天魂不守舍。他老想着夏敬行說的話,是不是如果他考不上高中,夏敬行真要他出去自己生活?夏敬行對他總是要麽大吼大叫、要麽冷言冷語,夏琚以為自己挺樂意脫離夏敬行,想辦法過自己的生活,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得到這樣的預告,他還是擔心。
夏敬行罵他的态度,與其說是憤怒,還不如是失望。夏琚沒見過這樣的失望,心想,那些世間平凡的父母是否都這樣對自己不長進的孩子?他從沒有父親,體會不到任何的父愛,而夏喜娣對他的母愛又與其他人不同。面對夏敬行,夏琚茫然極了。不知道夏敬行這麽嚴苛地要求他是為了什麽,難道,真的只如同夏敬行所言,是希望他能夠爬出深淵,過更好、更自由的生活嗎?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才會對他寄予這樣的希望?
夏琚感受到夏敬行寄予他的這份希望,卻讓他失望,心中總有些說不出的滋味,竟覺得對不起夏敬行了。
傍晚,夏琚沒有休息。他簡單地吃了一碗茶泡飯,便回到書房看書了。空調的暖風徐徐,讓他犯困,可他不敢睡,生怕少寫幾道題,又變得更笨似的。他把夏敬行撕破的卷子從廢紙箱裏撿起來拼好,對着書上相似的解題步驟,一道一道地慢慢重新做。他好不容易寫好全部的試卷,已經夜深。
夏敬行沒有回來,夏琚起初想他或許去了公司,但午夜來臨依然沒有等到夏敬行,又讓夏琚禁不住擔心起來。他還是在書房裏寫習題,一邊寫、一邊等。寫着寫着,到了半夜,夏琚撐不住睡着了。
待清晨醒來,夏琚頭一件事便是奔至夏敬行的房間看一看。但房間裏毫無夏敬行回來過的痕跡,玄關和客廳也和夏敬行離開前一樣,夏琚的心空落落的,得知夏敬行确實徹夜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