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為精通。
算起來,她還是榮牧咿咿學語時的玩伴,青梅談不上,竹馬亦是少了一分。時隔多年,若無街前得緣相見下的不經意一窺,也便沒了楊小姐後來的芳心暗許,私托終身。
榮繡有意為榮牧張羅這門婚事,楊芙亭亦是滿心歡喜,含羞帶怯地點了螓首。榮牧一回都,姐弟二人見過面,寒暄一陣,榮繡便叫人将這位養在閨中十幾載的千金小姐請了出來。
楊芙亭柳煙眉,秋水眸,身段袅娜,是大君王朝當仁不讓的大美人,澤享盛譽。素簡藍衫,烏發銀釵,很普通的樣式,穿在她身上,卻是令人觀之心曠神怡。
前有榮繡王後豔麗動人,後有妃筱王後傾國傾城,及至當今,舞湘坊非傾衣冷豔無雙,楊芙亭與其齊名并稱,取的是溫婉端莊。
在外人眼裏,楊芙亭舉止言談甚是靜若處子,然則內心,卻是截然相反。說到底,楊芙亭就是一位嫉妒心極強的女子,亦是極其争強好勝,不肯落下他人一分。
她掩飾得太好,使人很難察覺。所以,見過她的人,只将她特意留在外表的那一份溫婉可人牢記在了心中。這也是為何榮繡在為榮牧擇妻方面,獨獨看上了楊芙亭的原因。
在心上人跟前,楊芙亭時刻流露在表的嬌柔更勝往常。
榮牧神色漠然,一張英氣逼人的臉,直攝得楊芙亭擡不起頭,“姐姐何意?”
榮繡但笑不語,倒是靜坐一旁的華錦發了話:“給你說了門親事。你也老大不小了,孤做主,幫你把這事辦了。”華錦拂袖斟酒,一派閑淡。
榮牧不語,只靜看着榮繡,古潭眸子深不見底。榮繡卻知他有話想單獨說。
只有姐弟倆的大殿,榮繡拔鳳釵,就着鳳釵的末端,挑出縮進燈盤的米白色燈芯。
大殿重明,他才幽幽言說:“姐姐經得起磨合,但我不是姐姐。”
榮繡怔住,好一會,才攢起笑:“人生來不由己,惶論天命。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約之言。也沒有什麽經不經得住磨合的,當年父親替我尋的這門親事,現下,我喜歡得緊。”話頭一轉,“我看那楊小姐就很不錯,又是你小時候的玩伴,你二人結為夫婦,很是般配。你——”
榮牧冷冷甩袖起身,“我的事,不勞姐姐費心了。”言下之意,他是不可能同意這門婚事的。
退至裏間靜候音訊的楊芙亭,一把揪住掩住身形浮動的紗缦,咬碎一口銀牙:“我就知道,他不會喜歡我!”
Advertisement
侍女忙相勸慰:“榮牧将軍潇灑慣了,一時不從難免。小姐多花點心思,不怕華将軍不施愛于小姐您。”
榮牧看不上楊芙亭,與相貌無關。正如榮牧說的,婚姻一事不勞榮繡費心。爾後,但凡榮繡有意無意提起,他也不擺好臉色,直接起身送人。
榮繡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而歸。兼之華錦近日事務繁忙,早有多時不在雲露殿走動,身邊沒了一個可以商讨對策,又可以震懾住榮牧的人,即便是對着楊芙亭郁郁寡歡的臉孔,榮繡也生不出諸多相憐的感觸,只能說緣份不可強求。
榮牧回都留住時日不長,華錦卻肯為他花費巨資修建豪宅,以供他娶妻兒之用。
榮牧望着偌大派氣的定國侯府,瞠目結舌。華錦更是金口言,與他言說——吃穿用度,一律使用最好的。
閑來無事時,他敲着杯沿,同底下的人說:“王上真是看得起我。這又是封侯,又是進爵的,到底是好呢,還是不好呢。”
他也不過是随便說說,這裏頭的面子,關系着的可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般簡單。
底下的人不敢吭聲,華錦肯為他這般,約摸也是看在了他是一朝國舅爺的份上。只是,榮牧狂妄自恃,他認定的功勳只能是征戰沙場,而不是沾了家姐的光,享了他人的福。
“邊關安穩,北方太平,敵軍已不敢再犯我朝國境。”晉見的使者如實彙報着那方的情況。榮牧卻皺了一雙英眉。在大漠待的時間久了,回到故土反而想念那方。
在那方的日子雖然過得艱苦,卻也快活。他本就是一個過慣了風餐露宿的人,一旦在安逸舒适的環境做起高官,受萬民敬仰,相當的不自在。伴君如伴虎,何況是華錦這頭喜怒無常的老虎。
六月初,蓮業池荷葉連連,亭亭其上的花骨朵含苞待放,榮牧向榮繡辭行。緣由倒也誠實,不過是在都城住得久了,有些悶,想要回大漠。
榮繡深谙其中乏悶,當年嫁入王宮,她何嘗不也是這般一天天熬着過來的?只是,榮牧不小了,打父親戰死沙場,母親殉情而去,姐弟倆八年不見,她思念這唯一的親人,亦是也想榮牧早些成家。這樣,華氏的血脈才能得以延續。
在宮裏頭住的年頭大了,她也學會了普通婦人的那些個小心思。
榮繡一番勸說哽在喉嚨,還不及開口,榮牧倒是相逼而來:“姐姐只想着榮氏的血脈,怎麽就不替王上想想大君王朝的血脈?”
榮繡幾次張口,啞然無聲。嫁給王上已近三年,然仍無子嗣。王上遲早要封妃,綿延子嗣,以繼承大君王朝百年基業,而她遲早會面臨地位危機。
榮牧又說道:“姐姐的事,我也聽說了。回都一月,姐姐卻只字不提,想來是不願同我說。看着姐姐現如今過得很好,我也可以安心地回大漠了。以前,這兒是我的家,現在,那兒才是我的家。”
芙蓉玉(二)
榮牧像來時一樣,整頓大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只是,領頭的将軍,換成了他的部将。他只挑了幾個随從,私下而往。
王上已經開始猜忌,他亦做好此生不再回都之備,思及往後再也不能見到故都的一山一水,心裏難免酸澀。
頭一次,高居駿馬之上的他,流下一滴清淚,風很大,又是策馬急馳,那滴本就不明顯的清淚就這樣消失在了面頰。
此次一別,日後怕是不得相見。而他住在深宮裏的那位姐姐,仍需要他以卓越之功來換得太平。若非戰死,定會死于非命!王上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果真,在途經王都城外的一座孤山——芙蓉亭時,路遇劫匪,随從接連戰死。這些蒙面的刺客,并不為錢財,對他們攜帶的錢兩,分文不取。反倒是揮刀耍劍,直朝榮牧面門,好幾次劍下脫險,亦是難以招架死拼刺客的招式。
你來我往之間,榮牧也隐約猜到了這群劫匪來為何事——取他首級。王宮裏那位看似懦弱無能的王上,果然不可小觑!
只是,他榮牧豈是不死沙場卻死無名山之輩?随從死後,十來個武功高強的黑衣人對他窮追不舍,黑燈瞎火間,林中霧障漸起,不消一刻,他已體力不支。
紫纓槍頭插地一尺,扶着槍身,目光所及之處,白霧袅袅,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麽地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
腳步聲臨近,劍氣從他頭後方揮來,他低旋回身,竭盡全力,舉槍撩倒幾人。敵方人數衆多,整齊的步伐踏過,他就被他們團團圍在了正中心,每人高舉明晃晃的刀,步步朝他逼近。
混戰中,溫熱的液體濺得他滿臉都是,身上劃開的口子不計其數。在他以死相鬥的同時,他們亦是拿命相博。雙方堅持不下。
一□厮殺掉最後一個人,他也全身無力地倒在血泊裏。想他榮牧此生,從未如此狼狽。需要他浴血奮戰的,居然是大君王朝的劫匪!
王上既然想他死,何須百費周折,不過一道旨意,就可輕易置他于死地。他亦無懼無悔,甘願從容赴死,只求保王後一世平安,快樂無憂。
黑衣人的身上,發現不了任何線索,他們是經過訓練的死士,任務完成與否,都得死!即便是死了,也是無名無姓,枯骨葬深山,連一塊墓碑都不會有。
榮牧随手扯掉其中一人的面紗,踉跄着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回走。林間霧氣升騰,雜草叢生,絆腳的藤蔓遍地生長。邁出去的步子也變得越發沉重,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悶血,在一個下坡處,倒地滾下山頭。
在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不敗的英雄。
他是大君王朝所有閨閣女子的夢中情人,亦是她們心目中景仰的大英雄。
王都城裏,目光随着他行過的地方,一路逶迤,直至他消失在她的視野,戀戀不舍的流連,仿佛還是昨日。驚豔、思念、鐘情、暗許。
她不曾想過,第三次見到他會是何種情形!她設想過無數次再遇,但也萬萬不是現下這種情形——他滿臉血污地躺在荒草叢堆,英俊的面容上可見一道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