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起。他亦不曾想到,那箭頭是有毒的。還是喂足了寒毒,這遠遠比嬴一場戰役來得更絕、更狠。這樣,甚至可以做到以絕後患!

但對方必須是像男子這般要強的将軍,否則大白于天下,身敗名裂的那個會是他——榮牧!

男子背過身子,捂着肩胛骨處的傷口,跌跌撞撞站起身,榮牧欲扶,卻被他不動聲色地拂開。

他慘白着薄唇:“榮将軍,此地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明日就跟着你們大君的楊大人回朝去吧。”

榮牧想做一些事來彌補,不待他開口。男子盡數拒絕,似乎料到他會說什麽,男子總是搶在他之前打斷他。

第二天,金烏又升,林間還殘留着昨夜暴雨過後的水汽,黛山繞着層層疊疊的霧氣,經久不散。

像是在驗證男子的話,又或者是男子迫不及待地趕他離開。楊佐親率五千鐵騎齊刷刷地降臨。男子居住的小院外圍滿了肅穆以待的士甲。

随着楊佐的一聲高喊“恭迎榮将軍”,其餘人等紛紛扯開嗓子附和,彼時,渾厚的呼聲驚起飛鳥,搖落樹幹上的水滴。

楊佐見到榮牧踱出院子,忙躬身相迎:“老夫來遲,望将軍恕罪。”

榮牧瞥他一眼,颔首表意,似不想和楊佐言語,大步走到一匹良駿前,翻身上馬,眸光有意無意地緊閉的房門望去,徒勞無功,只好調轉馬頭,緩緩行到隊伍的最前方,準備起程。

楊佐從随從手裏牽過一良騎,駕馬與榮牧并行,捋着白花花的胡須:“老夫能尋到榮将軍,還多虧了收留将軍的那位姑娘,如果沒有她,老夫恐怕又要拖延一些時日了。屆時,王上怪罪下來,老夫這一把老骨頭,約摸是不保。”

榮牧充耳不聞,坐在馬背上,整個人神情恍惚。

養傷的那段日子,冗長而乏味,其間又發生了什麽,這一刻,他竟忘乎所以,記憶不切。認真思考起來,頭會止不住地疼痛,猶如萬箭穿心,又若一劍透腔。

腦海裏只重複着一句“将軍記住了,我叫楊芙亭”,若隐若現的笑顏,透着嘲諷,含滿了怨毒。他已記不清,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不錯,他被那個救他的人下了藥。

一路颠簸,終是回到了闊別幾日的定國侯府。立在打磨光滑的那人,尊容嚴肅,一襲白袍,已至花甲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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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見到翻身下馬的他,第一句話卻是:“榮将軍,功高蓋主者,下場極為凄慘,請辭吧!”

他屈膝跪下,麻木已久的姿态。

老者望着他跪得筆直的身子,輕聲一嘆:“為師當年教過你什麽,除了一身精湛的武藝,這些為将、為官之道,想必也是說過不少。住在這王都裏頭,即便活得安逸,也要思危,何須等到為師千裏迢迢來告誡你!”

“弟子謹遵師命。”許久,他才慢悠悠地給出答覆。而他的師父,心驚肉跳地等了足足一刻。

接下來的事,便是留在将軍府,沒日沒夜地商讨着下一步計劃。現下,已不是查明暗殺一事的時候。只要命在,就應該想着如何求生。這是遠道而來的師父教他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可以忤逆任何人,獨獨不能背逆師父。

然,三日過後。請辭一事還未得到進展,王宮那邊傳來了消息。華錦欲成全一樁姻緣,将楊大人之女嫁與定國侯爺為妻。

榮繡探望榮牧是在一日前,沒有人禀告,榮繡在問了侍女榮牧何處後,便輕車熟路地直奔書房。

盛裝緩步而行的王後在洞開的書房門外見到的是這樣一副景象——筆杆是用了多年的陳舊,将軍搭在上頭的指腹白皙溫軟,依稀能見到細小繁複的紋路,這樣一襯,更顯筆尖墨黑。

而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安靜躺在他筆下的一行黑字,也尤為醒目。寫的是“楊芙亭”三字,蒼遒有勁,力透紙背。

那時候的王後,想的是自家的小弟終于開竅了。當晚回到宮中,立即将此事報與了華錦。

一向能看穿榮牧心思的師父撫須說:“你姐姐其實也是有所顧慮的。你和楊小姐結親,既可保全你,同樣,也可以穩固她在宮中的地位。”

師父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若是你同那楊家小姐結了親,不但你在遭人彈劾時,有一個權臣可以在王上跟前幫你美言,甚至文武并重,王上再如何猜忌你,在事實未發之前,也不會生出殺你的心思。你姐姐亦是可以高枕無憂。”

言到這個份上,便是傻子,也能聽出其中重要信息。他師父是想他同意了這門姻緣。

隔日有故交好友前來道賀,一個心直口快的友人張口使勁大贊楊芙亭,甚至連名帶姓,前後呼了不下十次。這般,加深了他心中模糊的印記。楊芙亭,楊芙亭,楊芙亭。

他鬼使神差地答應了這門親事。黃道吉日,一頂紅轎便熱熱鬧鬧地擡進了定國侯府,鞭炮鑼鼓聲,不絕于耳。他卻沒有意想中的如釋重負,只覺壓在心頭的石頭越發重了。

廊下看新鮮的白衣公子不厭其煩地将手搭上藏青色貴公子的肩,但凡貴公子挪動一分,他便進一分。如此反覆,貴公子似洩了氣,任由前者搭着。

“阿我,這還是小爺我頭一次看着這麽一個愁眉苦臉的新郎成親呢。”白衣公子拿眼瞟大堂內一身紅裝的榮牧,笑得樂不可吱。

貴公子手執孔雀扇,面朝大堂,目光卻落向了白衣公子往他下巴捏的手尖,一陣無語。

而沿街僻靜的藥廬裏,端坐着一位錦衣公子,躬身候着的老者畢恭畢敬地等待着公子停下手裏的杯盞,說上半句話。

抹抹額頭的汗珠,老者連眼皮都不敢往佳公子身上送,頭低低的:“公子,那配方,老朽看過了。因為用料不當,怕是弄巧成拙了。”

佳公子移開唇畔的杯沿,将目光慢條斯理地看向老者,“你繼續說。”

老者擡了擡眼皮:“這藥,老朽确是配過的。當時還是照着司星大人給出的方子。司星大人幼習古書典籍,在大君王朝,除了她,怕是沒第二人能清楚知道了。”

老者語不達意,佳公子不耐煩地皺了眉頭。

細看之下,老者猛然吓了一跳——這公子的眉眼,和一直賣藥在這裏的那位唐姑娘極為相似。說起那位唐姑娘,算算日頭,已有幾日光景未曾來店裏了。

老者胡須一顫,“公子配的藥,不會起到使人間斷忘記一些事情的作用,反而是致使人意志模糊。輕者神情恍惚,不過不出一月,便會恢複。至于重者嘛,可能失心瘋。”

佳公子勾唇一笑:“是嗎?要真是這樣,真是再好不過了。”他很是滿意地拎着自己配制出的藥包大步邁出藥廬,外頭陽光甚好。

當回到林間小屋,打開舊日給榮牧熬藥的罐子,俊臉瞬間蒼白——他放錯了幾味藥材,而它們的關鍵所在,勢必會導致服藥之人出現輕則神情恍惚,重則失心瘋。

大君王朝風平浪靜的東方邊關傳來戰報,榮牧即刻啓程趕往那處。

新婚不久的榮牧離開王都,重回沙場。夫人楊芙亭不便與之同往,暫留将軍府。

以勝戰聞名于世的榮牧,卻是在八月半的中秋團圓佳節前夕送回惡耗至王都——東城戰敗,榮牧不知所蹤。茫茫大漠,成千上萬具屍首,血流成河,而他的屍骨,就埋在其中。

楊芙亭聽得惡信,當晚投湖自盡。一池芙蓉,亭亭玉立。定國侯府是未曾開鑿有任何池塘的,這唯一的一處,而是由遭受伏擊回都後的榮牧親自監工形成。移植來的水芙蓉極不易成活,是他悉心照料的結果。

荒山又添新墳,漂亮如女子的男人舉杯祭腳下土地,“在下汝凡國将軍,楊扶霆。不巧重音了貴朝權臣之女的芳名。”

君傾城(一)

“說起這段故事,還要從榮将軍有兵臨城下的那一刻說起……”這故事,原本就有始無終,說書人驚堂木一拍,留下一串串餘音,餘音尚有涯,惋惜了無岸,終究誰也說不清這其間的一絲一縷。

臨窗的雅座上,白衣公子執黑子不落,眼神卻飄向對面的青衣貴公子,唇畔含笑,兩只水靈靈的眼珠子因着青衣公子的入神,愈發得意。不是因為青衣公子的姿容有多出色,而是情非得已,無形中總有那麽一道強力,将他的神思拉向相對而坐的青衣公子。

他本無心在棋,不過是借此打發下漫長的光陰。說書人或嘆或惜的字字句句,飄忽進他耳內,他時不時地掏掏——總覺得背上涼嗖嗖的,這背上一涼嗖,全身上下又冒出了雞皮疙瘩,顯然這說書人的調子讓他很不舒服,又顯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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