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侍堅守原則,拂塵交疊,生生斬斷了宋小公子的去路。

內侍苦求道:“宋小公子,莫要為難老奴了。要是讓王上知道我們徇私舞弊,那可是要殺頭的大罪。王上禁止任何人探望君王爺,即便是您,那也是不行的。這傾殿裏頭啊,能進出的,除了給王爺送吃食的那位侍女,其他人等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您也甭打那位侍女的主意了,那位侍女是個聾啞人,只聽王上的命令,比我們還耿直!”

天色漸漸晚了,暮色生騰在寂莫冷清的王宮,輝煌的宮殿披上霞衣,大雪卻依舊下着,仿佛沒有盡頭。雪飛舞在空中,有的落進了他的眼睛,有的滑落他的肩膀,躺進了大地的懷抱。

接應宋歸的內侍在他身邊輕聲提醒:“公子,是時候走了。還過得兩個時辰,北邊的城門就要關了。”

但宋歸不甘心,頭一揚,便爬上了圍牆,吓得看兩看守的內侍舉着燈籠直叫娘,“哎喲喂,宋小公子啊,這可使不得,傾殿內是放了狗的,您這一跳下去啊,傷筋動骨少不了,那還得從狗嘴裏逃出生天哇。宋小公子,您快下來呀。”

宋小公子頭一甩,不屑道:“不就是一條狗嗎?本公子還怕不成?”

欲縱身跳下去,卻教內侍急忙喊住:“那可不是一條狗哇。”

宋小公子問:“幾條狗?”

內侍掰着手指頭,數了數,然後說:“粗步估計,應該是十來條的樣子。王上說傾殿太偏,老鼠多,所以就放了這麽多條狗。”

“十來條啊——”宋小公子乖乖爬下牆頭。

“公子,那我們現在是去北門嗎?”接應的內侍跑到他跟前,顯得很急切。

而宋歸,卻是靜靜地望着那埋沒在了夜色中題就“傾殿”的牌匾,但見北風夾了雪花,呼嘯飄過,模糊了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

他立在朱牆的外頭,任由風雪暈開在眼底。他想,三日後的君我定是

鳳冠霞帔,安上一個同宗公主的名義,鋪就十裏紅妝,在花一般的年紀裏,嫁去遙遠的異鄉,今生無望回歸故土,思親之切只能寄予空中明月。

彼時,舉國同慶,煙花綻空不息,喧嘩即将響徹王宮內外。其實,他是替舞湘坊那位年華正盛、卻過早衰竭的女子去深宮探望君我的。殊不知,這數丈高石壘就的宮牆,縱然不是鐵壁築成,也不是那般容易進出的。

這一棄,竟是再無轉還餘地。從此,只能天涯相隔。而病重的非傾衣,無疑是離死期更近一步。深秋固然難捱,但也難見立冬的初陽。

Advertisement

非傾衣着實是個世間罕見的至情女子,雖生于煙柳,卻了無風塵。只可惜,天意弄人,造就孽緣。

世間難容違背常倫之事,再純潔的感情也經不起世俗的蹉跎。

宋歸回到宋府的時候,已是深夜。打更的更夫唱着諾,在鐵盤上重重地敲了三下,寂莫的更漏沿着街前傳來街尾。沒有星和光的漫漫黑夜,宋府卻是燈火通明。

阿福守在大門口,焦急地等待着。當看到宋歸白衣翩翩地出現在街角的拐彎處時,欣喜得直掉眼淚,揉着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慌忙跑近宋歸,拉着他的袖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少爺,您總算是回來了,你要是再晚會,葉公子怕是要被老爺打死了。您快去救救葉公子罷。”

那一刻,阿福擡頭看到無精打彩的少爺突然間面無血色,然後手心一空,白衣快速閃過,再不見跟前的人影。

宋歸被兩名家丁攔住,他的身後還跟着幾名使大氣力拉扯住他衣擺的侍從,宋老爺鐵青着一張臉,居高臨下地回頭瞥了宋歸一眼,像是一尊青面獠牙的鬼差看着一只絕望的魂魄離開身體。

宋老爺下令道:“給我攔住他。今天誰也別想替葉嫣那小子求情。”

宋歸瞪圓了一雙星目,微微泛紅,他隔着擺成了陣容的家丁,厲聲道:“讓開!統統給我讓開!葉嫣是我的人,你憑什麽動他!你要打他,就先打我好了!即便是你今日把我給打死了,我也不怨你分毫。”

“你給我住嘴!宋歸,這是你跟你爹說話的态度嗎?你一上來就只知道維護他,你可曉得他犯了什麽錯?不出三日,全王都城的人都将知道一則消息。僅是那條流言蜚語,就能輕而易舉地殺死葉嫣。葉嫣他應該感到慶幸——他是死在了嚴酷的宋府家法之下。”宋老爺氣得拂袖,背對着宋歸,他重重地嘆息。

而大院內傳出的木板打在皮肉上的沉悶聲響,驀地又在宋老爺一番狠決話語的末尾逐漸放大。仿佛驚駭一浪後的波濤洶湧,久久盤旋在宋歸的耳畔,清晰而嘈雜。

葉嫣在受刑,他的心疼上一分,絕望便加深一尺。那一瞬,他多麽希望那個挨打的人是他。

“不管葉嫣做錯了什麽,我求你,放過他,你會把他活活打死的。他是我的人,我不準你動他。”宋歸的嗓音變得顫抖,攔着他的家丁看到他放在袖子下的手握成了拳,而素來幹淨白皙的面上,流下了兩道淚痕,他的眼眶紅得像是在滴血。

宋老爺慢慢轉過身子,邁步下臺階,與宋歸面對面,難得的溫和音調,顯得語重心長,卻又恰似冰棱,狠狠朝宋歸的心髒紮下,“歸兒,爹就你這麽一個兒子。我不求你能考取功名,為宋家争得一分顏面,但只一點,斷不能給宋家抹黑!我不想宋家修來的三世清譽全毀在了你手裏。我無法容許我的兒子,直戳我的脊梁骨!讓我在衆人跟前擡不起頭來。今日是我設的局,但我做這一切,全是為了你好!葉嫣他會葬送了你的前程和名譽啊。”

宋老爺的訓誡未及告終,執棍的家丁走了過來,啓禀道:“老爺,葉公子昏過去了。”

宋老爺斜睨着,冷笑一聲,問道:“打了多少下了?”

家丁看了看宋歸的臉色,硬着頭皮道:“還不到三十。葉公子怕是快撐不住了。”

這時,宋歸擡手揮開了阻攔他的侍從和拿着木棍的家丁,迳直擦着宋老爺的肩,面無表情地行進了擺滿酷刑的深院一角。他冷冷的聲音被風裹夾着,沾了冰涼的雪花,遞送至宋老爺的耳內,冷得令人窒息,“如果他死了,我的這條命,也就還給你。你若是真為我好,就不應該動他。”

明月清冷地投着銀輝,羽毛般輕盈的雪花依舊旋舞在大地的每一個角落,他抱着她,愈行愈遠,終于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

挽相思(四)

燃檀香,點蠟燭,侍女沒了其他吩咐,悄聲退下。宋歸将葉嫣安置在榻上後,對跟來的阿福囑托:“你速去顏府,請顏大夫過來就診。”

不消一刻,顏聽便由阿福領着,一路回廊曲折、風雪嚴寒,終是在宋歸期許的時辰抵達了宋歸住的院子。

請來就醫的顏大人堪堪搭上那微不可察的脈膊,立時皺了一雙眉頭,這般的脈象,理應為女子。定神望向榻內躺着的葉嫣,顏聽在宋歸急切的目光中欲言又止。

再度搭上脈膊,确診了傷勢,顏聽道:“你放心,葉嫣他并無大礙。休養一段時日就會好了。只是,他郁氣在胸,心病還需心藥醫。我只能幫到他一小部分。”

顏聽寫了方子,又囑咐了幾句注意事宜,方才帶着疑慮離開宋府。

那晚,宋歸徹夜守在她的榻前,一宿未眠,他在她的耳邊輕聲低語:“你要是死了,我就一刀自刎在你床前,和你共一個棺椁。”

睡夢中的葉嫣,仿似聽到了呢喃,眼角處滾下熱淚,落進鬓發。但她固執着沒有睜開雙眼。

她想,哪怕萬劫不複,執念入骨。只要能留在他身邊一刻,她也在所不惜。只是,若能把她剩在王城的日子一刀刀切分開來,每一刻都是數得清的。她要走了呢。

在十娘指谪她的時候,她百口莫辯,其實她可以向宋老爺表明,但她不能說,她死也不能說。

她曾在王前許下承諾,今生必以男兒之身示人。葉家遭人誣陷,以包藏敵國奸細之名,滿門抄斬,一夜之間,血流成河,冤魂恸哭。先王念其年幼,赦她死罪。只是,立下毒誓。

葉家一脈,到如今,只餘她一人。若她不好生活着,百年過後,又有誰人能于繁華一世裏,憶起王都城曾久負盛名的大戶葉家。

葉家雖成為了過去,但那份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的祖訓,她一刻也不敢忘,即便她是女兒身,上不得朝堂,去不了戰場,但她想,終其一日,她也會為葉家贏回公道的。

即使親歷榮華敗落的她無能,這一生活得尚且茍延殘喘,待到她的下一代,定是能揚眉吐氣于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