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一個大大的鞠躬。
滿臉褶皺的老臉在開懷大笑的時候,活像是開在深秋裏備受折磨的兩朵菊花,使勁地亂顫:“哎喲,這是什麽風把宋小公子給吹來了。”
宋歸雖身在王城,但那狼藉的聲名卻是遠播在外,便是這些個深居王宮、不問世事沉浮的內侍,亦是無人不曉他的大名。
見到了傳說中纨绔不羁的宋小公子,兩位內侍突然感到人生好無常——他們打死也不願和這位公子有任何的正面接觸,大有老死不相往來之意。
宋歸笑笑,即使好不嫌棄這兩內侍的面相,但也和他們愉快地打着哈哈:“西北風。”摸摸高挺的鼻子,低下頭,在心裏卻是嘀咕,怎麽派倆這麽醜的內侍來看守傾殿,真叫人倒盡胃口啊。
一聽這話,內侍的老臉便挂不住了,本想着刁難宋歸一番,卻不想宋歸來了個順手推舟,倒弄得自個兒沒臺階下了,竟不知宋小公子最愛幹的,便是拆人臺階。
內侍不由讪讪笑說:“宋公子真會說笑,昨兒個西北風可是刮了一夜,也不見得把宋公子吹來,倒是這風停了,宋公子就來了。哎呀,今兒個來得不巧啊。敢問宋公子來傾殿所為何事?”
宋歸掏出一張銀票,在他二人跟前晃了晃,然後很是親近且熱情地将銀票塞進了他二人冷得哆嗦的手中,那熱乎乎的态度,吓得內侍傻眼,但也只是一瞬,因為下一刻,他們就看到了宋歸抛給他們的媚眼,還別說,比女人的眼神還勾魂,即使侍候着寡情寡欲的王上,一年到頭沒見着幾個好看的女人。
只見了眼的媚眼過後,宋歸溫柔的聲音響起,切斷他們飄遠的神思:“拿着,這是我替王上賞你們的。你們守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挺夠嗆氣的,乖——拿着錢去買點酒,遇到冷的晚上,還可以暖暖身子。瞧把咱們公公凍得,都快趕上王宮最後一批花次的菊花了。”
寒冬裏瑟瑟發抖的階前菊花,好像是為了印證宋歸的話,俱都展現出了要多凄涼便有多凄涼的一面。
兩位內侍覺得宋歸這一番說到了他們的心坎裏,好不感動,只是後一句話,怎麽聽怎麽變味。尤其是将他們比作殘花,還是傾殿好久沒有打理的殘菊。
今兒早上,這兩位內侍還在可憐那一排花期不在的菊花呢,貌似他們在感慨之餘,順道表示了各自對這些花的嫌棄程度。
宋歸哽着脖子,拼着呼進的一口氣,硬是将這話連一個标點符號都不頓地說完,差點憋壞。即便有多不讨喜這兩內侍的長相,但在這有求于人的當口,他還是歡騰的表達着自身最為火辣辣的熱情。
只是宋歸忘了,傲氣為人的自己無論何時何地,還是保留了某些暗諷的天賦。于是,在這一番自以為無害的話語裏,仍是句句中傷了這兩位內侍的玻璃心。
內侍二人相視一眼,同時拉起宋歸收回去的手,又把銀票完完整整地退了回來,拂塵一甩,分外正義凜然:“宋公子,金錢當前,我們也想好生享了這意外之財,但是,王上的命令,我們不能違抗。那可是要殺頭的。此事關乎我等老命,老奴自然不肯為着這一點點的小財而折了後半輩子的生路。還望宋小公子諒解。再者,老奴也奉勸小公子一句,饒是宋公子多大的家底,多大的後臺,若是一個不小心犯了王上的大禁,估摸着也是要搭上一條命才能罷休的。宋小公子,且好自為知。”
宋歸見那二人各秉承一副“不可通融”的神情,并未生出半分失落,倒是在暗中琢磨着下一個法子——天下沒有他宋歸辦不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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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年,不是要求得一副君王爺臨摹而成的字畫作賠葉嫣嗎?他宋歸還不是眨巴眨巴眼睛的事?那時候,君王爺還和他不熟呢。
挽相思(三)
不多一會,兩位內侍的跟前便站了一位濃妝豔麗的貴夫人,蘭花指一出,直點他二人額頭,戳得他倆節節告退,暈頭轉向,不是這貴夫人下了死勁,只因這香粉塗得,嗆了滿鼻子的香灰,還覺悶人。雖說他們這些做內侍的,平日裏也愛塗個粉、抹個脂的吧,但也沒見過這種塗法——好一個香飄十裏、薰人不倦。
“王上着我來瞧瞧王爺,爾等還不讓開?”動作雖是粗魯,但那聲音卻是嬌滴滴的。
不過,聽了這話的兩位內侍在沒有風起的傾殿門口,愣是連打了幾個寒顫,不由自主地裹緊外衣,拂塵都不敢再輕易揮動,說不準又會帶起一陣令人陶醉的香味,他們可不想香死在這股好聞得令人作嘔的味道裏。
貴夫人美則美矣,就是看着有點眼熟。這是內侍利用眼神交換而得出的結論。
內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肯拿正眼去瞧那位盛裝立在他們跟前的女子——腳指頭都懶得動,這女子系誰,早已明了。
這是他二人搭檔這麽多年,唯一一次不約而同生出的意識。他們為彼此深沉的默契感到無比的欣慰。
于是,他們無視女人,直接上演了一場“眉來眼去”的深情戲碼。
女子怒了,拿出臨時當作道具的繡帕,風情無比地揮了揮,然後一把捂住臉,怨恨道:“信不信我要王上現在就砍了你們。連本夫人的話都不從,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汝凡國的公主?”
女子的繡帕就那麽輕輕一揮,于是兩內侍便吸進了足以自殘的滿鼻惹人心生陶醉的香粉,頓時被薰得不識南北,忘了東西,眼白都翻出了特色。
在汝凡國拜上請和書的同時,還額外送了一位汝凡國的公主。王上本不願笑納,但看在兩國交好的份上,勉強收進了後宮,封了個夫人的稱號。不過也是徒有虛名,入宮數月,王上至今并未寵幸她,甚至連這位公主的寝宮都不臨。
那公主,失了王上的寵愛,身邊又沒有一個可以交心之人,放眼王宮,都是大君王朝中人,于是乎,生出寂寞,從早到晚地開始思念遠方家人。
光想還不夠,這位公主很快就付諸了行動——一哭二鬧三上吊,嚷嚷着要一死了之,公主折騰得厲害,讓淡漠的王上頭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索性給了她偌大的宮殿,任由她作威作福。
反正有了空間,這位公主再怎麽鬧,也好過和他共一個屋檐。成天裏,不僅要聽這瘋女人的哭鬧聲,有時候,這位公主會施些小手段,竟然□□埋頭奏章間的王上!
宮人總結出,這位公主真的很寂寞,再具體一點,應是春閨寂寞。
據說王上在這位公主新搬進的宮殿裏,很是體貼地為那位公主準備了各式各樣的自殺工具。
兩位內侍雖在閑暇時間或聽聞過那位夫人的種種駭人事跡,但卻是不曾見過那位夫人廬山真面目的。
傾殿偏安一隅,與王宮極為熱鬧的地方離了很長一段距離。偶爾也就去司食府的時候,聽得點閑言碎語,當作談資,等到了無聊的時候,就找個人唠嗑,打發漫長的光陰。
即便未曾見過,但也想像得出,那位夫人理應頗具異域風情,而不是眼前這位血統純正的大君王朝中人。
再者,這不就是剛剛閃身不見的宋小公子麽?明眼人都能瞧出,遑論他二人剛剛還和這位古靈精怪的宋小公子交過手呢。
其中一個內侍大張了嘴巴,盡情地釋放着內心的歡快,連憋笑都免了,直接朝宋歸發出了很是猥瑣的嘿嘿壞笑:“宋公子,雖然您的扮相天衣無縫,但有其二,你确是暴露無疑。第一,王宮統共才兩位女主人,王上是絕不會有你這麽男人的夫人的;第二,公子你擱在那裏頭的東西掉了。”
說着,拿眼觑着地上,宋歸便見一顆蘋果繞着他的裙擺,滾了一圈。這顆圓潤的蘋果約摸是在他跳起來戳那二人額頭時掉落的。而此時的宋歸拿眼去瞅自己的胸部,于是瞧到了高低不平。
另一個內侍趕忙彎腰撿起還在地上溜跶的蘋果,舉到面色難看的宋歸眼前,故意彎着老眼色眯眯地觑着那紅得正好的蘋果,贊不絕口:“宋小公子,這蘋果的成色,好啊!”
宋歸眼皮直跳:“……”然後,潇灑地轉身離開,另一個擱在裏頭的蘋果被他氣沖沖地掏出來,狠狠地咬掉一口。
令內侍意想不到的是,不消一刻,一個同他們一般裝扮的內侍踩着歡快的八字步來了,公鴨嗓一開,旋即教人立起一身雞皮疙瘩:“王上要老奴來替你們了。你們下去吧。”
內侍:“……”
這回真的毫無破綻,只是有前車之鑒,眼前的這人,不是宋歸,還能有誰。
于是,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