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擔當,人不能為了一己私欲,去逃避自己的責任、該有的擔當。

爺爺耳提面命的那些話,他幾乎閉上眼睛就能倒背如流。他無法做到充耳不聞。

傅岳晴是爺爺替他在衆多閨閣女子中選定的,他反抗過,義正嚴辭地拒絕過,但他不能看着白發蒼蒼的爺爺抱憾而終。

顏聽十九歲那年,顏老爺一紙婚書,定了他的人生大事,于三年後,依照婚書下聘傅家,同年迎娶傅家小姐。

而年僅十七歲的蕭暮選擇外出游歷,他立在晨曦的城門,告別昔日的師兄,還有年近遲暮的顏老爺。

他說,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因為這裏是他的故鄉,狐尚且在死的時候,面朝狐窩。他焉有忘恩負義的道理?

顏聽在城樓下,握住他的胳膊,哽咽,他說:“我會等你回來。”

你走,我等;你死,我随。

蕭暮這一生寥寥數語中的一聲師兄,在這一刻,被他輕輕喚出口,但也只有“師兄”二字。

背井離鄉的三年裏,蕭暮去過很多地方,看過不同的風景,長河的落日,大漠的孤煙,還有了無涯的大海。他曾在窮鄉僻壤裏給村民看過病,也曾在繁華城鎮給達官貴人診過脈。

他醫術卓絕,整救了無數瀕臨死亡的病人,他們感恩他,在他再次起程的路口,為他镌刻了石碑。

他望着走過的城鎮村莊,雖然欣慰自己救活了許多生命,卻也遺憾,自己不願割舍的那人不在身旁,無法分享他此刻的開心。

站在飄着桃花雨的原野,因為沒有那個人而感到無比的落莫,桃花雨紛紛揚揚,落在他肩頭時,像化作了冰冷的冬雨。

君問歸期未有期。顏聽來過書信,蕭暮一封未拆,只是看着南飛的大雁在天高的秋季裏擺着隊形去到一個暖和的地方過完一整個寒冬。

顏聽的信雖沒看,但蕭暮卻是知曉的,那些一封封千裏迢迢送過來的書信,定是在問他何時是歸期。

可惜,連他這個遠游他鄉的人都無法明确這場旅途的結束,何況還是告訴等候在那方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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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他停留在大漠邊寒之地,他想,是否能在有生之年見見自己久違的故人。蕭家也曾是王都城的名門望族,如今妻離子散,那些活着的人,死去的人,他們又都在哪裏呢。

他在這裏治病診脈,其實也想在千萬人中遇到自己分別多年的族人,也許他一個也遇不到,也許他會幸運地得以遇見一兩個。存着這樣的念想,他在大漠待了整整兩年。

陰寒的風裹挾着沙礫,吹痛了他的臉,他在即将離開此地的時候,見到了一位白發将軍。

那位将軍其實正值年少,和他差不多的年紀,只是白了滿頭黑發。那位将軍來自汝凡國,他站在大君王朝的國土上,舉杯祭故人,酒被黃土吞噬。

他說,酒能破愁,也能忘痛。

他還說,他親手殺死了自己傾慕的人。因為一個“勝”,他就殺掉了自己心愛的人,然後輸給了那段永不見天日的感情。

那位華發将軍,俊美無俦,可惜那傾世容顏下,是一顆被一壺壺烈酒填滿了滄桑的心。

回到闊別多年的故土,王城裏的大街小巷,亭臺樓閣,都令他眼眶發酸。可惜,王城還是以前的王城,而回到的蕭暮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蕭暮了。

顏府的聘禮早在幾日前就下去了傅家。在這一年,顏聽因為醫術了得,被王上親封景侯,這是顏家莫大的榮譽,顏老爺便在這滿滿的聲譽裏乘鶴西去,偌大的顏府由顏聽一人支撐。族人不停地勸誡他,是時候成家了。而平日溫潤如玉的顏聽,忽地冷下了臉。

他說,他想守孝三年。

其實,他是想等那個人回來,他唯一的小師弟。可是,那個人可能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他的小師弟,他最懂。然,從此後的小師弟,他卻是無法懂得半分。

蕭暮踏着破碎的夕陽走進了煥然一新的顏府,迎接他的管家,已經不再是之前掌管顏府數十載的老管家了。新來的管家年輕有為,一雙銳利的鷹眼,能審時度勢。

聽說蕭暮回來了,顏聽喜不自禁。

而坐在他下座的族人們卻是盤算着方才的提議,他們想要蕭暮勸說顏聽娶親。于情,顏聽該是履行對傅家小姐的承諾了;于理,顏府當年定下的婚約應如期而至。

闊氣的大廳內,坐滿了顏家的族人。顏聽不能向魂牽夢繞的師弟敘說想念之情,而蕭暮亦是無法朝一別多年的師兄輕柔喚上一聲“師兄”。

多年重逢的見面,蕭暮在衆人期許的目光中,只能勸慰顏聽,婚約應如期履行。

于是,端坐主位的顏聽立身而起的那一瞬間,聽到了三年後才得以相見的蕭暮說的第一句話卻是,“蕭暮認同”。與其說是一句話,還不如道是吐出的四個字。

族裏的老人們欣慰地撫須,眼前的少年雖是不卑不亢,未必有幾分真的茍同,但他們在意的是少年能站在他們這一邊。

在顏府持家了這麽些年,蕭暮于顏聽的意義,老人們皆是心知肚明。能聞到支持的話語從蕭暮口中說出來,他們這回的勸說便意味着更上了一層樓,成功也就指日可待。

族裏的老人們頓覺吃了定心丸,陸陸續續地藉故告辭。

不消一刻,花廳便只餘下蕭暮顏聽二人相對而立,周遭的人攜伴離開,他們保持着最初的姿勢,不曾挪動,只是擡起眸子,定定地望向了彼此。

幾步的距離,卻是隔了三年的歲月,生生的兩岸。

經過這麽些年的游歷,蕭暮想,他對顏聽的那段情感理應像被風吹動着的雲彩,漸漸淡化在蔚藍的天空。然而始于第一眼見到顏聽,那顆平複下去的心又重新躁動不安。

那晚的洗塵宴,只有他和顏聽守着一壺花雕酒,并幾碟小菜。一時靜坐無言。

過去了又一個三年,他們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頭一個三年的光陰,讓他們彼此走近彼此,彼此接納彼此。

而後一個三年的歲月,卻是教他們從彼此的世界分離,好比蠶從繭裏化蝶而出,只剩下了軀殼。蕭暮不再是小時候的蕭暮了,而顏聽呢,他成熟了,卻也滄桑了許多,像極了蕭暮在塞外遇到的那位華發将軍。

顏聽斟酒自飲,落杯之後,才緩緩開口:“他們都可以勸誡我娶妻生子,為顏家開枝散葉。唯獨你不可以。蕭暮,我……”

顏聽凄涼一笑,真是沒想到啊,自己竟然會在這世事起浮的塵世間,愛上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居然會是自己打小就捧起手心愛護着的小師弟。他必須藏起這份心思,只因他是師兄,他怎能讓他的小師弟瞧不起呢。

還記得小的時候,蕭暮可是最為讨厭他在他跟前沒完沒了地說個不停,偶爾還要撐起稚嫩的手臂抗拒着欲對他動手動腳的師兄。

其實,那時的顏聽不過是覺得生氣的蕭暮很可愛,他一時沒忍住,于是每每在蕭暮生氣的當口,他總能情不自禁地伸長了手,然後在蕭暮略帶嬰兒肥的臉頰拚命地□□着。這樣的發展,直接導致他們滾作一團,蕭暮狠狠地咬上顏聽的手臂。

那道咬痕,如今赫然成長在顏聽的手臂,只是随着歲月的更疊,那傷疤遠沒有以前那麽鮮紅,現在,它已經愈合,而且變得很淡,快要消失了。

蕭暮打小可真是恨透了以“師兄”自居的顏聽。他讨厭這個人在他面前不論何時,都能興致勃勃說上一大堆。盡管那些事在他聽來,是多麽的令人感到煩躁!他曾粗暴地打斷顏聽,叫顏聽閉嘴,但顏聽置若惘聞。

舊時容(三)

顏聽在微曳的燭影裏,擡起那張令整個王都城閨閣少女們都朝思暮想的俊秀臉龐,望向同樣掩在昏暗燭火中的蕭暮,他落莫地想,如果自己敞開了心扉,告訴他,他喜歡他,蕭暮一定會帶着厭惡,立即離開,而且多半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他想,只要能留他在身邊,哪怕一刻也好。

蕭暮緘口不言,他的眸光被玉盞中的瓊液吸引,仿似要在淺淺的一泓酒水裏盯出一個漩渦。

良久,蕭暮終是松開了晃出幾滴灑液的杯盞,指尖像是觸碰到了誰的眼淚,他淡淡道:“人一旦長大,就必須肩負起應有的責任和擔當。這個道理,師兄你其實比我更明白。也正是因為你明白,所以這些年,你才會穩穩當當地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你能這樣想,很好。”顏聽又是一杯灼烈的酒仰首飲盡。以前的蕭暮是不會這般說話的,今夜之言,生生隔絕了彼此的熱度。蕭暮,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兩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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