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自然不會對憐姬留下什麽印象。不過,小姐待憐姬倒是極為要好的。可是,這并不能阻止我想要取而代之,殺了她!”

顏聽看到,面前靜如處子的女人突然仰首哈哈大笑,像是入了魔障,晶瑩的淚花閃爍在她上挑的眼角,而致命的是她最後的那句話——可是,這并不能阻止我想要取而代之,殺了她。

憐姬的話還在繼續:“在此之前,我一直覺着,那張臉是得到一個人的籌碼。然而到此時,我才明白,并不是這樣。”

“大人今日所看到的傅岳晴,其實不是傅岳晴。在此之前,傅岳晴可能是我,可終究不會是我。”

憐姬似笑非笑,撩了撩妩媚的眉眼,千種風情,獨獨少了王城女兒般的端莊娴雅,只餘異域旖旎。

她慢悠悠地擡起那繡幽描蘭的淡綠長水袖,掩住了半邊面容,泠泠如銀鈴般的笑聲,卻是悲戚萬分。

她當時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努力是否會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功虧一潰,也不是沒有想過時值今日的自己會不會後悔當初殺了自己的恩人。良心的譴責,就像是一把沾滿血的刀刃,凝固了暗黑的血漬,卻也磨滅不了印跡,深深刻進了骨血。

她今日,終是後悔了。

她微微仰了頭,淚水像一線斷珠,滾燙地滑過她的肌膚,她說的卻是——大人,真正的兇手不是憐姬。

晚風拂幔,曳地長裙鋪了一地,如同沉靜的紫色海水,纖手撩撥紗幔,顯得漫不經心,然而她此刻的心情卻比任何人都焦急,她在等一個人,也在等一次死亡。

紅袖豔妝,難掩憔容。傅岳晴堪堪擡眼望向那無盡的幽深長廊,一抹紫藍的身影便突兀地闖進了她的眼底。

纖長玉指托起一盞花燈,她攢足了柔笑,對面前看不出是何神情的顏聽說:“夫君,陪我放一次花燈,好不好?”

嬌嗔的語氣,這是很久之前的傅岳晴時常帶在唇邊的口吻,可是這個時候的傅岳晴,卻像是被憂傷魇住了,說這樣的話,不過是了一個埋藏在心底已過許多年的心願。

顏聽颔首,緩步行到女子的身前,眉與目的距離,剛剛好。顏聽也許連自己都不知道,看進女子如古潭般深邃的眸子時,會情不自禁地泛起一絲笑意,浮現在嘴角。

那雙眸子,一旦對視,他總能分辨出是誰人,因為他記了很久,久到他無法忘卻,只能随着流年,形成他的血肉。

他說:“好。”有時候,一個字,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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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他自認為的天理裏,這般的和諧,就如同暮色黃昏裏的最後一縷夕陽,他會舍棄掉,縱然無限美好,也終成黑夜。

花燈是傅岳晴親手做的,淡粉的花瓣,碧綠的托盤,點燃中間的燈芯,映着燈壁,璀璨不輸給天上的星辰,一樣的美好,卻是帶了溫度的。放入水中的花燈一盞盞增多,就像六月季節一朵并着一朵盛開在玉池上的嬌豔蓮花,一瞬間,整個亭子的上空,一片旖旎,若點亮了夜空的絢爛煙花。

兩人都是沉默,及至後來,花燈也就停在了他二人的掌心,遲遲未将其入水。

最後,還是顏聽率先松開了花燈,看着花燈飄飄搖搖地貼着水面漸行漸遠,顏聽問出了聲:“你究竟是誰”

傅岳晴的花燈也投入了水中,只是慢慢往水底沉去。又是一陣壓抑的無言相對。

不多時,管家送來了一壺酒水,并兩只精巧的口杯,用白銀打造的壺身在暗夜裏泛起光澤,小巧的杯子亦是晃得人眼暈。

傅岳晴的手微微頓了頓,手心的花燈被風一刮,不出意料地掉進水中,如願以償。

已經瞞不住了,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能瞞得住他的師兄。傅岳晴,不,是蕭暮,輕輕地閉上了雙眸。到底是我錯信了你,還是你錯信了我?他在心底喃喃。

顏聽執了酒杯,裏頭滿滿當當地裝着晶瑩的液體,不知他是何時起身去倒的。蕭暮怔怔地盯着白皙指尖捏住的杯身,不等到顏聽遞給他,便先行拿了過去,一口飲盡。

就憑他知曉顏聽,這壺酒水,定是下了毒的,而且還是巨毒。他想,顏聽所愛,終究是傅岳晴即将老去的容顏。

他披着人皮,舍去男兒的尊嚴,繞過王城街道,嫁給他,換來的卻是他的絕決。

蕭暮把玩着空酒杯,揚起一抹動人的微笑。然而這是傅岳晴的笑容,不是他的。此時的心有多痛,顏聽永遠也不會知曉,蕭暮輕輕地喚了一聲“師兄”,果然,顏聽俊逸的面容上,并沒有浮現出驚愕,反而是淡定如常。

蕭暮看着這般的顏聽,凄然一笑,說道:“你覺得,是我殺了她。可是師兄,我沒有殺人。如果我知道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原是這麽重要的,我寧願死的那人,是我。究竟是你錯信了我,還是我錯信了你?”

顏聽別過臉,那顆住在胸膛跳動的心,想必此刻也是痛到了極點,只是在他心中,天理更勝一籌——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于是,今夜這壺毒酒,他只能親手為他斟滿,然後看着他仰首喝盡,然後,再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慢慢痛苦地死去。

傅岳晴于憐姬有恩,憐姬縱是再如何地想要取而代之,也是會害怕拿起那柄殘忍的殺人刀刃的。何況,生生将活着的人皮肉分離。

顏聽這般想着,可眼中的淚,卻是一顆顆滑落。他,還是沒有選擇去相信自己疼惜了整整一個年少時光的小師弟。

傅岳晴的人皮開始脫落,露出一張迥然不同的臉,兼有女子的柔和,又有男子的英氣,蕭暮的面容完全展現。

一口血堵在心頭,“哇”地一聲吐出,血濺三尺,已是藥效發作。蕭暮終是撐不過,緩緩朝冰冷的地面跌去,顏聽眼疾手快,穩穩接住了他漸漸失卻了溫度的身子,免去了那最後麻木的疼痛漫延至周身。

靠在顏聽的懷裏,血水模糊了容顏,嘔出的鮮血,詭異而妖豔,便是顏聽的藍紫錦衣華服,星星點點地開滿了暗紅色的花朵,像極了寒冬枝頭的梅花。

“我換上她的容貌,其實也并不全是因為你,我也有私心,我是想待在你身邊啊。”

蕭暮淡淡笑開。誰人會想到若幹年後,竟是會思念成疾,不屑沾染上別人的血液?

那只緊緊抓住了顏聽衣襟的手,忽地松開,重重往下垂去,最後觸到了地面的冷清,他的身子,也終是變得冰涼。

白玉桌上,擱着那壺冷酒,兩只口杯的其中一只,粉身碎骨,就那樣孤單地躺在顏聽的腳邊。顏聽雙眼通紅,摟着懷裏沉睡的那人,哽咽抽泣,淚流滿面。

你走,我等;你死,我随。

“蕭暮死,顏聽死。”他凝眸看着安詳躺在他懷裏的人,單手握起了那壺毒酒,仰首喝盡,眼角滾落一顆淚珠,順着它的方向,滴在了另一人的眼畔。

生不能同時,死也要同歸。

灼風華(一)

一方豔陽天,一扇朱漆門,一簾碧玉攏。

仆人撐在他頭頂的紫竹傘收攏,他猶豫着輕叩上門前銅環,溫溫涼涼的觸感,滑過他掌心染起的一層汗珠。

須白的管家拉開大門一角,微微點頭向他致意,随即側過身子,引他入內。

炎熱而遠長的夏日自雲端向下投着一抹耀眼的亮色,映照那镌刻于門楣的“顏府”二字,金光閃閃。

他擡起袖子,将手搭在眉間,輕輕拭掉那額上滲出的一星兩點汗滴,堪堪在白衣錦服的金絲繡線裏添了濕意。

跟随的仆從立即善解人意地奉上一方絲帕,他感激地接過,卻抿緊了唇角,這個仆人是顏钰勤指派過來服侍他的,他的餘光瞥過那仆從,警戒地留意了一眼,然後轉眸望向前方,狀似漫不經心。

只是,他清亮的眸子微垂,微垂,再微垂,連同他那如玉的容顏,似乎要遮掩住什麽。

管家一面領着他穿過長廊,一面喋喋不休地唠叨着,爽朗的笑聲,和藹的脾性,老管家給人的印象極是舒服。

但聽那老管家喜悅無比地說道:“我家夫人呀,那可真是多虧了蕭大夫您開的方子。夫人現在的氣色啊,比起先前那陣子,實在是好太多了。夫人今日請蕭大夫來,無非是想當面謝謝蕭大夫您的搭救之恩,蕭大夫肯賞臉前來,我等甚是欣慰。有勞蕭大夫走這一趟了。”

蕭逸年溫和地笑着回應,唇如溫玉,嘴角微彎,可噙在口中的話語卻帶了無奈,他感慨道:“夫人的病情,顏大人常與在下提及,夫人大可不必親自相邀,顏大人已經謝過在下了。”

說來慚愧,他替顏夫人診脈,不過是借助了一線一方,可病愈後的診金酬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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