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即使是一分,也未曾有過。

所以,無論她為他付出多少,就算是獻出生命,他根本不會察覺。若能在他心上,後來的八擡大轎或許就不會是迫于無奈地穿過半個王城,只是為了迎娶她——一個不喜歡的人,那高高騎在駿馬上的新郎官也就不會在喜慶的日子裏皺緊了一雙眉頭,更不會在洞房花燭夜選擇獨宿花廳,共明月為伴。

那個足以讓她深刻記憶一輩子的三年光陰裏,在他認真替病人确診的時候,她總會笨拙地搖着蒲扇,在煙熏得睜不開眼睛的藥房裏,不分晝夜地煎着藥,藥是給病人們喝的,他們統共兩個人,而他的義診導致的結果便是藥房裏的藥一直處于煎不完的狀态。

顏聽是不知的,因為那段時間,他總是能從天微濛濛亮的光景,一坐便是暮色黃昏。他比她更累,給病人看病的罅隙,他擡起頭,看着忙進忙出的她,抱以歉意一笑。

然,這是她自願的。她想過要索取回報,可是除了嫁給他,她別無所求。而她這唯一想要的,他卻是不願給予。

那一雙纖纖十指,不曾沾過陽春水,何況還是冒着被燙的危險去煎藥,便是短短數日的時光,她白皙的玉手紅腫一片,有的地方赫然生長了令人感到驚恐和惡心的膿包,隐見裏頭鮮紅的皮肉。她的手沒有複原的機會,一次次地在舊的傷疤上又添了新的傷痕。

她不敢教顏聽知道,裹着嚴實的紗布,将手縮在寬大的袖子裏,因為她不想讓顏聽覺得,是他虧欠了她。

她做的這些,本與她無關,她可以依舊窩在王城裏最為富有的傅家,當一輩子衣食無憂的千金小姐,鬥草品花,像無數閨閣少女那般,汲汲為嫁妝做着準備。

可是,她就是想尋一個能站在他身側的理由,于是她跟着他,不畏嚴寒酷暑,不懼萬水千山,她就這樣跟着他,行過了三個春夏秋冬。

她多麽希望在這趟旅程的結尾,能從他的口中聽到她渴求了半生的話語,可是,他什麽也沒說,仍舊是那個讓她無比熟悉的歉意微笑。而這樣子的微笑,是她不需要的。

在多數人的眼中,他們就是一對絕妙的璧人,此生應偕手白頭,過着神仙眷侶般的日子。可是,這一切的一切,讓顏聽感到莫名的不舒服。只因在顏聽的心裏,不過是一個三年,而他身邊的這些人,卻是将以前的蕭暮忘記了,就像是歲月不肯饒恕年輕的容顏,擊潰奪取,而不是刻下歲月的印記。

顏聽自知虧欠傅岳晴,明知傅岳晴想要的是什麽,卻依舊裝作懵懂的模樣,只因不願拿出一半的心去報答她付出的整顆心。

奈何他的心是給了人的,而這個人,遠行未歸,他在等,等他的歸途,等他在夕陽破碎的暮色裏,喚他一聲久違的“師兄”。

可是,這半年來,他卻是一次次地将眼前的傅岳晴認作成了曾幾何時失而複得的蕭暮,那個眉目冰冷、寡言少語的少年,總是板着一張面孔,冷冷地用看“傻逼”似的神情觀看着顏聽耍寶,即使那已是兩個三年前的事了。

潇湘暮雨,花開黃昏。王都城徐徐又到了新的輪回,而那個少年,遲遲不回。

憐姬若是不提一字,他或許就這般長長久久地掩埋了自身的錯覺。可是那個突然出現的女子提了,還将他內心沉睡過去的認知敲醒,像爺爺的警世語一樣,在他的耳邊來還往複。他質疑過的事,重新浮現在他腦海,啃噬着他殘存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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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妄想,還是癡戀着迷,竟是讓他生出了那般的荒唐想法?

顏聽微蜷縮了手指,垂着眸子,克制住想要去看傅岳晴那張嬌美容顏的欲望,忽而拔高了嗓音,朗聲說:“我沒事的,你先去歇息吧。”

誰人都看得出,顏聽額前的兩縷發,是濕漉漉的,仿似剛從水裏打撈起。

俊雅的容貌,不過是一夕間的光景,添滿了頹敗。

卻也是一瞬的工夫,當傅岳晴舒袖立身而起時,蓮蕊般綻放的衣袖掃過顏聽的手背,清清涼涼,她甫一側過身子,顏聽先她伸出了手,将她扯入到了一個冰冷但有着淡淡藥香的懷抱。

有些細微的小習慣,他是不會忘卻的,譬如蕭暮舒展衣袖的動作,儒雅之中帶着生硬,他見過傅岳晴的婉約楚楚,這般的作為,只有蕭暮,傅岳晴在他跟前表現得太過美好和遮掩,縱是到了舉案齊眉的現在,又可以拿什麽和他的蕭暮兩相比拟呢。

又譬如他的這位新婚夫人會時隔三年後,突然在房內點上了他喜歡的清雅藥香,在他即将就寝時,又命人撤下,只因他不愛聞。而能夠這樣做的人,又似乎只有蕭暮。傅岳晴雖把他放在了心裏極高的位置,卻摸不清他打小養成的習性。

顏聽收緊手臂,将懷裏的人牢牢圈在了心口。他想,他此刻抱着的那人,真是蕭暮了。若最後的真相是自欺,他也甘願沉淪在這短暫而美好的癡想裏。能留一刻,他便守一時。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岸上是如絲的垂柳,在朦胧煙雨中搖曳生姿。草如茵,霧似墨,在湖面上飄浮着,像極了化不開的濃雲,數不盡的壓抑。

遠影孤帆,涼風拂柳,秦樓舞館紅袖招搖,一絲絲蕩盡了湖面上沉積着的霧氣。

顏聽便是在這樣一個凄冷的午後見到了宋歸。人間最美不過四月天,然而清明這天,随處可見的,卻是撐着油紙傘三三兩兩行走在山野阡陌的人們顯露在外的悲戚。

焚香的青煙混合進了霧,燭光像火星,一閃一閃,跳躍在荒山野嶺。

宋歸的侍從提了些祭品,一路尾随,卻是不敢靠近。宋歸自顧自地往前走着,面色慘白,白衣更勝,黑發愈濃,瘦弱的身軀搖搖欲墜。

顏聽也是在前幾日從別的大夫口裏聽說,說這位正值大好年紀的公子怕是大限将至,命不久矣了。

宋歸的病,其實一直由顏聽一手接診,他以前還打趣說,若是依着宋歸這般鬧騰下去,遲早會砸了他的招牌。當時的他就明白,在這件事上,沒有如果,只有肯定,宋歸是下了死心的,他的那塊招牌終是要碎在宋歸的手裏。

宋歸看到他,微微停頓了腳步,道了聲好,算是打過招呼。今日清明,想來宋歸是要去非傾衣的墓前,替那位友人燒上一柱香,焚化幾疊錢紙。

顏聽輕輕颔首。宋歸這個樣子,已是日漸西山,便是請來了悲天憫人的佛陀,也未必能将其回天,許他幾年陽壽。

他感到一絲心疼,葉嫣的話徘徊着,重複着——老爺雖怒其不争,但更多的是哀其薄命。

顏聽又何嘗不是哀其薄命呢。宋歸這一生太短,卻執着地用自己的方式報複于自己最為親近的人。即便是死了,也怕是無法輕易地合上沉重的眼眸。

踱步來到湖堤岸,但覺春風徐徐,楊柳依依,如水墨畫浸染的霧纏着曼妙的人兒,亭亭而立。

女子轉過身子,倚着纖細的柳樹枝芽,媚媚地歡笑,她說:“大人終歸是來了。憐姬以為,大人是不會相信憐姬那晚所說過的話的。”她的眼睛裏,閃爍着得意的光芒,似乎能得顏聽上心是一件多麽開心的事。

顏聽瞥她一眼,倏而放遠眸光,定定地望向平靜湖面上來往的船只,他說:“我來這裏,并不是因為我相信了你所說的。”而是,我也想知道一個真相,但這又不是我相信你的理由。

憐姬繞着柳條,玩得不亦樂乎,而朱唇卻未因此沉默,反而緩緩敘說,仿佛在講述一個漫長而悠遠的故事,她看着顏聽的眼睛,收斂了嬌媚作态,清聲道:“大人應該是知道的,憐姬不是王城人。憐姬能遇到傅家小姐,這其間還多虧了大人的助力。大人約摸是不記得了,不過沒關系,那就由憐姬來告訴大人。”

“兩年前,南荒瘟疫橫行,即便是以蠱毒相傳的南荒族人也感到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至親一個接一個地死去,當然,還要擔心自身是否會活得長久,說不定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若不是在那場瘟疫中得以有幸遇到了大人和小姐,救治了那些可憐的族人,想必此時的南荒,定是荒原百裏,屍骨遍野,人煙絕跡。那一年的瘟疫,是南荒在世以來,鬧得最為兇狠的,誰人都不知自己還能不能看見明天的日升。”

她用手掐斷一根枝芽,柔弱無骨的柳條在她指上留下綠漬,“憐姬的族人是有恩必報之人,他們選擇用憐姬來報答大人與小姐對他們的救命恩情。那個時候,大人沒有正眼瞧過憐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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