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君氣抖冷。
??氣得是心,抖得是身,冷得是目。
??明明已經給啃成這模樣了,還寒着臉一副冰清玉潔高雅出塵的模樣,楚栖的目光落在他破裂的嘴角,腦子裏翻來覆去全是昨夜淩亂而绮麗的畫面。
??他嘴唇抿了一下舌尖,細白的手伸過去,不顧神君的怒目而視,将他頰邊的長發拂到耳後,露出俊美無雙的容顏。
??“別生我氣嘛。”他的手停在神君面上,指尖依依不舍,像是在欣賞一件上了新釉的瓷器:“你餓不餓,想吃什麽,我給你買來。”
??“不必。”
??“你是不是都吃仙果,飲玉露的?”
??“……”
??“跟着我是有些委屈你了。”楚栖終于說了一句飽含自知之明的話。神君開始胃疼,他何時跟着這壞東西了?分明是被強擄來的。
??楚栖轉身去拿與山洞格格不入的精致瓷杯倒了水,端過來遞給司方易,一臉良心發現了的模樣:“我看你嗓子都啞了,這雖然不是什麽瓊漿玉液,但解渴的用處還是有的。”
??神君昨夜被輕薄了一宿,滴水未進,嗓子确有不适,但他一點都不想用楚栖的杯子,遂扭頭閉眼。
??臉頰被輕輕戳了戳,那少年嗓音軟軟,竟有撒嬌之意:“我馬上就要出去了,可能要一兩個時辰才回來,你不喝的話,待會兒渴了怎麽辦?”
??神君終于掀睫看他,少年眼珠清潤剔透,兩邊嘴角同時上揚,是認真讨好的模樣。
??只要楚栖離開,不時刻在身邊盯着他補靈符,兩個時辰,足夠他沖破禁锢逃脫了。
??為了讓這壞東西趕緊離開,神君垂眸,就着他的手飲了水。
??壞東西果真高興起來,耐心喂他喝光,又問:“還要麽?”
??“不了。”神君淡淡道:“你有事就去忙吧。”
??“好。”楚栖站起來去拿自己的鬥篷,他一邊系在身上,一邊随口道:“你大概會睡上三個時辰,不過不用擔心,我會把洞口堵住,不會有野獸進來的。”
??神君沒反應過來:“……睡?”
??“剛才的符水呀。”楚栖扭臉看他,解釋道:“普通迷藥怕對你無效,我專門給你調配的。”
??他說罷,低頭又摸出一個靈符,擡眼道:“為了以防萬一,在你睡着之前,還得再打兩道這個進去,不過你剛服了符水,再打這個可能有點疼。”
??神君嘴唇抖動,神色愣怔。
??他眼睜睜看着那壞東西邁步走來,安撫般開口:“忍一下吧。”
??掌心幹淨利落地朝他拍過來,兩種功效不同的靈符在體內撕咬,一陣刀攪般的疼,神君臉色發白,眼中怒意氤氲,卻終究在符箓的作用下,徹底失去意識。
??楚栖穩穩地接住了他的身體。
??他将人放平在地上,細心拿衣服給他搭在身上,又小心翼翼地蓋住了那張舉世無雙的臉。
??為了防止神君在昏迷中窒息而死,還取來兩只茶壺,裏頭插了兩根細長的棍兒,把蓋臉的衣服給撐了起來。
??這下子,大寶貝就徹底藏起來了。
??楚栖放下心,起身出去抱來石頭堵住山洞,戴好紗帽,飛速地跑下了山。
??自古以來,皮·肉生意便經久不衰,以繁華著稱的邺陽城內,自然也少不了秦樓楚館,這兩處開的一南一北,均有出賣色相之人,但這種地方一般魚龍混雜,有賣身的,也有賣藝的,都是你情我願,錢貨兩清的買賣。
??至少,明面上是這樣的。
??他對龍陽之事并無好奇,雖然他嘴上說的輕浮,卻也不過是因為黑鍋背的惡心,單純為了誅心罷了。一開始要渎神,也只是想着要把他踩在腳下狠狠欺負一回,最好能讓他跪在自己面前,給自己磕上一百二十個響頭,喊上一百二十聲爺爺,讓那些狂熱的信徒都看清楚,他是如何将尊貴的神明拉下泥濘,是如何将他們的信仰揉個粉碎的。
??可從真正見到那張臉開始,楚栖的心思卻忽然變了。
??他甚至覺得,神明的确是不可以被常人亵渎的,若有人膽敢對他産生妄想,他大抵也要如那些信徒一般恨不得生食其肉。
??這樣的想法一冒出來,便陡然像是生了根。
??楚栖行事沒什麽邏輯,他只知道,想要的東西就去争取。既然不允許旁人妄想,最好的方法當然是抓起來據為己有。
??書到用時方恨少,如今人是到手了,楚栖卻發現這方面知識實在是欠缺。那舉世無雙的珍寶就在身邊,楚栖當然不允許自己不學無術,這便帶着求知欲來了楚館。
??這裏倒是布置的相當清雅,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甜香,來往的俊俏公子各不相同,有花枝招展豔光四射的,也有俊秀可人清雅脫俗的,只是無一例外,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十分溫柔。
??過于溫順倒很難讓人産生遐想,不如神君剛烈冷酷來的夠勁兒,楚栖拒絕了幾個上前來招呼的美人,随手拿了本兒三十八式看了一眼,這一眼,就再也放不下了。
??他第一次知道,這龍陽之間,竟還分入與納。
??楚栖心念閃動,腦中千絲萬縷織成曼妙之境,其中主角,赫然便是司方神君。
??妙啊。
??當真是妙極。
??他看的啧啧稱奇,直到聽到一聲陰郁的嗓音傳來:“丁公子呢?”
??楚栖還未擡眼,身體便已經提前做出了反應,他後退兩步,直接避到了屏風後面,擡眼去看,果是楚彥。
??他給自己換了個發型,一邊長發完全落了下來,恰好擋住了被咬掉的耳朵,只是或許是因為變成殘疾遭人嘲笑,整個人的氣質陰沉了好幾個度。
??這楚彥,竟好龍陽。
??楚栖意外地望着對方,忽覺頭皮發緊,他立刻警惕地擡眼去看,只見楚彥身邊一個帶劍的男人冷冷朝自己看了過來。
??聽說楚彥耳朵掉了之後,花費重金給自己找了一個高手,原來是真的。
??楚栖垂下睫毛,又往後躲了躲。
??他被放養這麽多年,相當懂得避強擊弱,該服的軟從不硬碰硬。
??如果今日只有楚冀一個人在這裏,他定是要趁機取他狗命的,但既然他有了保镖,那就不好下手了。
??楚栖思索片刻,再次後退,識趣地準備離開。
??一路退到了後院,準備找人問路從後門離開,卻忽然聽到後方傳來動靜,楚栖當即往前縱身一滾,順手抽出袖中短劍,起身時憑氣息判斷對方脖頸位置,狠狠劃了過去。
??他招式雖無花樣,卻狠辣刁鑽,硬生生将對方逼得後退了一步,楚栖握着短劍橫在面前,紗帽已經在剛在滾動間跌落,他眼神如狼似虎,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灰衣劍客。
??那劍客也未曾想到這單薄的少年竟有如此精準的預判與狠辣的心性,他心有餘悸地抹了抹發涼的脖頸,那裏隐隐有點破皮,剛才他要再往前一點,就難逃一死。
??“你……”他看着楚栖,神色遲疑:“七殿下?”
??楚栖欺身而上。
??既然被認出來,當然是能殺便殺,否則被楚彥發現他墜崖沒死,肯定又要生出波折。
??他攻擊過□□速淩厲,劍客看的暗暗心驚,除了邊守邊退竟毫無辦法,因為楚栖只攻不守,卻招招致命,這個時候,若想反攻當然也不是不可,但只會有兩種結果。
??一,楚栖受傷,他死。
??二,兩個人一起死。
??難以置信,這樣亡命之徒般的進攻方式,竟然會出現在一位皇子身上。
??“七殿下,我無惡意。”
??劍客連連後退,拿長劍格擋,道:“只是四殿下最近有些疑神疑鬼,我見你可疑,所以上來一探。”
??楚栖一言不發,神色狠厲,只管盡全力取他性命,劍客躍至一個水缸後面,驀然一挑缸蓋朝他砸來,楚栖不得不旋身後退,不甘心地盯着他項上人頭。
??終于拉開距離,那劍客道:“陛下派人去了崖下尋你屍首,無果,但國師說你尚且活着,他心中時常挂念,希望你早日回宮。”
??楚栖還是不語。
??他當然會回宮,等他長了本事,将神君馴服,定會帶去給那老皇帝看個清楚,他是如何在他面前亵渎他的神明。
??那老狗打了他一百鞭刑,皮開肉爛,他也定要一鞭一鞭的全還回去。
??還有母妃的仇,萬民之書,刮臉之恨,他全都要報!
??劍客氣喘籲籲,還要說些什麽,忽聞一側的房屋內沖出來了一個未着寸縷的人,他臉色慌亂:“死人了,死,死人了……”
??劍客一愣,那男子臉色驚恐:“做着做着,他,他就死了……不,不動了,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楚栖眉頭一皺:“你是納是入?”
??劍客:“???”
??這時候怎麽問這種問題?
??那男子也懵了,下意識道:“我,我是納。”
??納的活着,入的死了。
??楚栖忽然踢起缸蓋,劍客視線被擋,一劍劈開,待到眼前清明,便發覺他不見了蹤影。
??楚栖竄出了楚館,一路順着小巷子狂奔,翻了幾堵牆,确定走正常路的人絕對追不到自己,才慢了下來。
??他站在河邊,愣愣取出那本三十八式,又看了一遍。
??納的活着,入的死了。
??入的,死了。
??司方神君醒來的時候,楚栖已經回來了,山洞裏新添置了幾件衣服和一雙碗筷,還有若幹零嘴兒與食物。
??少年坐在他身邊,默默看着他,長長的睫毛低低垂着,看上去安靜而乖順。
??但神君再也不會信他了。
??他依舊無法動彈,只是冷冷看着楚栖,帶着點旁觀的薄涼,瞧他又打什麽主意。
??楚栖彎腰把他扶了起來,聲音糯糯:“吃點東西麽?”
??“不。”神君拒絕,他再也不會接受楚栖的半點示好了,這壞東西的心就是爛的,凡蜜糖舉必藏刀。
??楚栖幽幽地望着他。
??司方易被他看的頭皮發麻,擰眉躲了片刻,仍覺如芒在背,便冷聲喝道:“看什麽?”
??楚栖低頭,輕輕捧起了他的手,與他五指相對。
??神君的手比他大了一圈兒,并長出一個指節,指頭圓潤,白裏透粉,十分漂亮。
??楚栖盯着看了會兒,忽然一張嘴——
??神君瞪他。
??楚栖含着他的手指與他對視。
??片刻松口,探舌舔了舔。
??像只讨撸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