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本想反駁,說些圓場的話,可話未說出口,我就看見秦峥上前,微微擋住了目露哀傷的白斂,分明是信了伏星闌的那番話,他站在白斂身前,隐隐呈保護姿态。

保護?

他是怕我對白斂做什麽嗎?

我還能害了他不成?

論修為白斂是金丹修士,而我不過是個練氣弟子,論地位,白斂是掌門愛徒,我是雜役弟子,宗門棄徒,哪有能力去害人。

那一刻我就跟被人扼住了咽喉,縱然有千言萬語卻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伏星闌的譏诮,秦峥的冷漠,白斂的懷疑,以及在場的弟子的竊竊私語,編織出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将我牢牢包裹。這一幕何等熟悉,我恍惚又回到當年定罪的那天,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我不可抑止的感到惶恐,壓迫。

我分明是覺得冷的,但我的手心卻是潮濕一片,幾乎滴出水來。

“喲,天之驕子的心可真髒,看來你也是那種貨色啊。要不然怎麽能這麽深入了解。啧啧啧。自己心腸黑就以為別人和你一個樣了。”倒是狗東西對周遭的氛圍毫無察覺,先怼了一通伏星闌,把伏星闌氣得臉色發青,然後殷勤的湊到白斂跟前,好言寬慰道:“白師弟,你別傷心,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師兄是來看你的。更何況我又不參加大比……我們是專門來看你的……”

可狗東西分明報了名,也對此頗為看着。

看來他是真的很重視白斂了。

“是嗎?”

白斂猶疑的看向我,目露探求,我定了定心神,既然狗東西主動挑頭攬走了責任,白斂也給了我解釋的機會,我此時最适宜的便是順勢脫身,于是我便強笑着應和:“是這樣沒錯。”

好在白斂沒有細究,他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下一刻便開懷了,清淺一笑,道:“師兄,我定會贏的。”

“對對對,白師弟一定是魁首。”狗東西立馬附和。

随着白斂的态度轉變,氣氛一下子和緩了許多,不再那麽壓抑,我如蒙大赦,不由自主的對白斂産生了一絲感激。

Advertisement

伏星闌一臉詫異,恨恨的瞪了我一眼,恨鐵不成鋼的看着白斂說:“他到底給你吃了什麽迷魂藥,你就這麽上趕着讓他騙——”

白斂輕飄飄飛過去一眼,伏星闌就止了聲,就跟被掐了脖子的大頭鵝一樣,真是個蠢貨。我幸災樂禍的想。白斂又沖我讨好道:“我自然是信師兄的,師兄你要信我呀。”

我配合的點點頭,“嗯嗯,信你。”末了為了加強可信度,我又添了句,“師弟的為人,我是再了解不過的。”

我昨夜醒來,仍是躺在庭院的泥地上,有爬蟲從我臉上路過,被我随手一拍,在我手中粉身碎骨,我看着手中那爬蟲的屍骸,腦海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在那些人眼裏我不就是一只渺小而不自量力的爬蟲嗎?偏偏我卻不自知,妄圖螳臂當車,最終落得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我又想到莫名來訪的溫衡,一開始我是懷疑溫衡來此是為了搶我的機緣,但事後回憶,庭院在我翻找之前并沒有被人挖掘的痕跡,而白斂,也沒有沾上一塊泥,所以他們都沒有拿走指骨,我找不到,只不過是因為這個不屬于我罷了。

不是所有的事是可以靠堅持就能獲得回報的。

我現在想通這點,也不算太晚。

聖人指骨不屬于我,我找不到也是理所當然,與其對此耿耿于懷,還不如考慮眼下。

既然傳承這條路走不通,那我更應該好好利用一下所有可以利用的東西,為自己做打算。畢竟除了自己,我一無所有。

我笑了笑,餘光掃過青着臉的伏星闌,置身事外的秦峥,沖白斂道:“師弟,我一直都是信你的。”

假的。

我少時不懂事,明明是一只蝼蟻卻妄想堂堂正正做一回人,好在我醒悟得早,如今再遇見這些也不以為羞辱,還有心思計算如何讨人歡心,叫我得到些好處。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吧。

“我亦如是。”

白斂神色愈發溫柔,他的語調輕輕的,仿佛無限情意都含在其中,近乎纏綿了。

他和其他人也都是這麽說話的?怪不得一個個都死心塌地的,怕不是整日的蠢蠢欲動,癡迷白斂了。

我與他相視一笑,也不知道達成了什麽共識。

各自心懷鬼胎莫過如此了吧。

我面上一派動容,實則暗自譏诮,我屢屢因為白斂而受無妄之災,對他一直都是避之不及,即使我疏遠了白斂,卻也無法擺脫白斂的影響,既得罪了白斂的愛慕者,也沒從白斂那處得到好。

如今想來是我不懂變通,白斂是什麽的身份地位,我居然放着這麽好的資源不用,竟舍近求遠去狗東西手下自讨苦吃,實在是愚不可及。

這樣一想,我竟要多謝狗東西今日非要帶我來此了。

我既打定主意要棄了狗東西,一時間看狗東西竟順眼許多,正好撞見狗東西的視線,便沖他感激的笑笑,又趁別人不注意,靠近狗東西輕聲道謝:“多謝戚師兄先前替我解圍。”

狗東西反應極大的瞪了我一眼,神色慌亂,紅臉赤脖的嚷嚷:“少自作多情!”

狗嘴裏果然是吐不出象牙的,反正我也不指望狗東西說人話,便随意敷衍的應了聲“是。”正好白斂沖我招手,我便順勢走過去,卻聽見狗東西在後面忿忿不平的罵我白眼狼。

他莫不是會讀心不成?

“師兄。”白斂捉了我的手,“你坐這裏,這裏位置好,視野也好。”

這種貴賓席只有幾十個,白斂對我是真上心了,我腼腆一笑,道:“多謝師弟。”

白斂眼眸發亮,喜不自勝,“師兄喜歡就好。”

最後是伏星闌實在忍不住了,他真是可憐,一門心思為了白斂,卻被白斂屢屢為了我這種人物駁了顏面,可惜他每次都不長記性,非要沒事找事來針對我。

像他們這種金貴的大少爺,最是好懂,愛憎分明,喜好或厭惡都一目了然,當然他們有這個資本,也無後顧之憂,可以随心所欲。讨厭一個人就直接表現得明明白白,有些人會隐藏,而伏星闌是不屑隐藏,至于秦峥,他應該是從來沒有注意過這點吧。

真是令人羨慕。

其實伏星闌對我的厭惡很好理解,畢竟他是白斂的知交好友,自然是站在白斂那邊,像白斂這種品性高潔之輩,所結交的俱是坦坦蕩蕩的君子,然而白斂卻屢屢對一個工于心計的小人示好,偏偏這個小人還不識擡舉,還裝模作樣,惹人厭煩,于是便為好友打抱不平,好友自然是沒有錯的,錯的是其中挑撥離間的我。

“下一場就到你了,你該下去了,有什麽話到時候說也不遲。”伏星闌擠到我們中間,道。

白斂略顯遲疑,斂眉看向伏星闌,“我還能吃了他不成?”伏星闌不耐,“你還信不過我?”

伏星闌見白斂還是不放心,又下了劑猛藥,扯過一旁的秦峥,“你要是信不過我,那總信得過我哥吧?”

白斂這才笑道:“我自然是信你們的為人,我只是怕我不在時師兄被其他人欺了去。”他說這話時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恍然盲人若如置身狼穴蛇窟,雖看不見毒蛇猛獸的接近,卻本能的感覺危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