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抱着楷楷回攝影棚,老周見我臉色不對,識相地噤了聲,我叫他帶楷楷先回家,別在這兒添亂。楷楷聽見,撅着小嘴抗議,不過估計也認識到剛才叫我生氣了,所以眼淚汪汪地也沒敢出聲。
老周抱着楷楷出去,我長舒一口氣,只是沒過兩分鐘他倆又折返回來了,我瞪他們一眼,老周讨好似的笑道:“楷楷說忘了帶小蛋糕……”
老周拎起蛋糕盒子就竄走,就怕我一腳踹上似的。陶桃已經化好妝,湊過開問我在哪兒找到的,我說就在一樓,沒跑多遠,旁的自然不會提。
今天是平面拍攝的最後一天,任務還算簡單,只是一直換表情擺姿态,也累夠嗆。結束時候助理小陽給我遞了個劇本,是下周要拍攝的廣告片劇本,我收好後又跟小陽核對了下日程。陶桃姐過來打招呼說有約會先走了,我這邊也收拾差不多,正要和小陽一起離開,聽到有人敲門。
小陽去打開門,進來一位身材高大的西裝男人,仔細一瞧,是華睿陽身邊的人,估摸着是助理之類,小陽問道:“您是?”
男人看了我一眼,我對小陽道:“你先回去,我自己開車。”小陽不大放心地看了看比他高出一頭半的男人,點點頭,背起包臨走時說:“沈哥有事兒打我電話啊。”
打發走了小陽,我問道:“您怎麽稱呼?有什麽事嗎?”
那人遞給我一張名片,道:“我是華先生的特助,王江。華先生晚上想約您吃飯,叫我特地來請。”
我收起名片,客氣道:“謝謝您了,不過我跟華先生說過,晚上我還有約,要辜負華先生好意了。”
王江對我微微鞠躬,道:“華先生命令我今天晚上要是請不到您,就直接交辭呈上去。希望沈先生體諒體諒。”
聽他這話,我腦子裏一下子冒出個穿着太監服的大內總管,捏着嗓子擠眉弄眼說着:這可是皇上下的旨意,您要是不去,皇上可是要奴才的腦袋,您就體諒體諒雜家吧……
我心裏诽謗着,又擡眼瞧了瞧王江接近一米九的大塊兒,心裏一陣惡寒。不過華睿陽都叫特助過來親自請,擺明了是死纏到底,就算我今天拒絕了,明天估計又有別的事兒找茬,我站起來道:“那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王江又是一鞠躬道:“謝謝沈先生。”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道:“這就去吧,別讓華先生等急了。”
王江帶我去了一家法式餐廳,下車一看見那店的招牌,我就忍不住反胃。
是我跟秦衛以前來過的地方,很早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剛賺錢不久吧,我倆手頭上有了點錢,便得得瑟瑟來了這家頗貴的餐廳。秦衛聽說這家的招牌菜是焗蝸牛,非得讓我嘗嘗,當時見他那殷切樣,我摳出塊蝸牛肉扔嘴裏,可剛入嘴就覺得惡心,果然還是吃不了軟體動物,我當時捂着嘴直接沖廁所裏吐了,那之後秦衛可再也不敢跟我來這裏了。
華睿陽安排到這裏,不是故意找惡心嗎?
我定定神,跟在王江後面走進餐廳,餐廳裏沒有旁人,莫不是這家夥惡俗地包了場吧……瞧見華睿陽已經坐在那裏了,走過去。他看見我,随意道:“來了,坐吧。”
我坐下,華睿陽接着說:“你一直不來,我就替你點了菜,餓了吧,馬上就上菜。”
我陪着笑臉道:“讓您久等,不好意思。只是我想不明白華先生怎麽這麽看重我,您不亮牌,我心裏老是七上八下,這頓飯估計不能安心吃下去吧。”
華睿陽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臉上染了幾分笑意,道:“你倒是個聰明人。我看過你資料,出道也不少年了吧,一直不溫不火,就是一直沒有出演什麽大紅大紫的片子。不知道你是故意不接,還是接不到?”
我笑道:“人紅是非多嘛,只能說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我不過是混口飯吃,順便養活兒子,太認真就輸了,您說是吧。”
華睿陽笑笑,道:“是嗎?真的這樣想?你演技好,形象也不錯,聽說為人處世也夠圓滑,現在這樣的男演員應該挺難得吧?不過,不想當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如我幫你,讓你站到沒有人能超越的位置上。”
華睿陽算是把話挑明了一半,我雖然臉上肌肉已經有點僵,但還是強忍着笑道:“華先生真是熱心腸,不過沒有這麽便宜的事兒吧。不知道得到您的幫助需要付出什麽代價?我猜猜,上床嗎?您要是真好這口,我勸您去找年輕新人,他們身子軟,用起來舒服,也更有前途。實在不好意思,我對現狀挺滿意,對您也實在提不起性趣。”
華睿陽臉上早就斂了笑,冷着臉問道:“你跟誰講話都這樣噎人嗎?沈先生大概還沒有找到重點。你對我有沒有興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沒有。”
我也沉了臉,道:“華先生是想強人所難?想不到您這麽喜歡欺壓人。”
華睿陽道:“我确實有欺壓你的資本。”
我語塞,起身道:“我跟華先生好像說不來話,再繼續也沒什麽意義,先告辭了。”
華睿陽朝我身後使了個眼色,我的肩膀立刻被王江的大手摁住,生生又将我按坐在椅子上,華睿陽道:“有一有二沒有三,前兩次是賣你面子,允許你說什麽‘先告辭’,不過沒有第三次的機會。吃飯,都大費周折把你請了過來,怎麽好意思什麽都沒吃就放你走。”
服務眼恰到好處的上菜,放在我面前的果然是焗蝸牛。
我壓着火,斟酌着禮貌用語,道:“實在不好意思,我不吃這些。”
華睿陽臉色更沉,已經微微鎖了眉頭,冷着聲音道:“吃,吃不完就不要走了,我不介意派人陪你耗在這裏。”
我心裏發冷,也豁出去了,叉出蝸牛含進嘴中,囫囵咽下去,又夾起第二只,感覺上一只軟膩膩的東西還塞在我喉嚨裏,實在忍不住反胃,我扔下刀叉,捂着嘴跑去衛生間,吐得排江倒海。
吐完舒服了些,洗手時候看了眼鏡中的自己,臉色發黃,眼圈發紅,擦了擦剛才嘔吐時控出來的幾滴眼淚,我走出衛生間,重新坐回華睿陽對面,道:“見笑了,實在吃不了軟體動物。”
華睿陽盯着我,眉頭鎖得更緊,我笑道:“要是華先生不覺得惡心,我倒可以繼續吃下去,只不過得吃一只去吐一只。”
華睿陽道:“吃不了怎麽不早說。”
“華先生的話我怎麽敢不聽,自然吃不了也得吃。”
華睿陽沒說話,沉默着看了我一會,才說道:“是我安排不周,你愛吃什麽,我們換家。”
我默默嘆氣,若是再換家,我小命估計要被折騰沒了。我看着他,保持沉默,華睿陽很有耐心似的等着。過了一會,華睿陽站起來,道:“今天就這樣吧。”
他說完,從身旁拿來一個紙袋,遞給我道:“那天宴會你袖釘在休息室掉了一只,我給你換了對新的。”
他見我不接,将袋子放到桌旁,又道:“改天再約。”說罷徑直走了。
華睿陽走後,王江幫我收好袋子,道:“我送沈先生回家。”坐到王江車上,發現王江不時地從後視鏡中瞧我,我問道:“怎麽了?”
王江笑笑,道:“有些話我說不合适,不過華先生真的不知道您不能吃蝸牛。”
我無語,王江又道:“不過有句話想奉勸您,華先生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好脾氣,對您已經算是少有的大度了。”
我更無語,心裏暗想着,表面上就沒看出來那人是個好脾氣的,更沒看出是個大度的。改天再約,約你大爺。
王江把我送到樓下,又将紙袋交給我,道:“是華先生親自選的。”
我硬着頭皮收下,送走了一米九的大內太監頭子,腳步頗為沉重地回到家,楷楷聽見開門聲撲到我身上,糯糯道:“爸爸,對不起,我以後乖。”
一見到兒子我就生不起氣了,親親小腮,問着:“怎麽還不睡?”
“等爸爸。”
我心裏一軟,抱他回屋,給楷楷換上大象睡衣,楷楷爬到床頭拖過了大毛絨兔子,抱着兔子對我講:“爸爸,周叔叔叫我晚上要好好哄爸爸。”
“周叔叔教的?那他教你怎麽哄爸爸?”
楷楷挪着小腿小屁股湊到我身邊,小手捧着我的臉,左左右右吧唧吧唧親了好幾下,然後把大兔子塞進我懷裏,說:“爸爸,兔兔給爸爸抱。”
我笑着抱起舉起楷楷轉了個圈,楷楷拍着小手樂得咯咯笑,我問道:“想不想聽睡前故事?今天講小花貓釣魚好不好。”
楷楷鑽進被窩裏,眨着眼睛道:“爸爸快講。”
我捧着小孩的畫冊,裝模作樣開始講道:
“老貓和小貓一塊兒在河邊釣魚。
一只蜻蜓飛來了。小貓看見了,放下釣魚竿,就去捉蜻蜓。蜻蜓飛走了,小貓沒捉着,空着手回到河邊來。小貓一看,老貓釣着了一條大魚。
一只蝴蝶飛來了。小貓看見了,放下釣魚竿,又去捉蝴蝶。蝴蝶飛走了,小貓又沒捉着,空着手回到河邊來。小貓一看,老貓又釣着了一條大魚。……”
兩手空空嗎?講到一半,楷楷已經迷糊睡了過去,我回屋打開華睿陽給的東西,白金鑲鑽的一對袖釘,比我原先那對貴出去好幾倍。
這事真有點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