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九萬44 她鬧脾氣而已

Chapter44

離開無人區, 離開那個生在雲端的男人。

幾十年後的她,白發蒼蒼坐在壁爐前,火焰照亮她斑駁皺紋的臉面, 她撫着腿上白色布偶貓, 回想起當年,也從不後悔分手的這一決定。

有人問, 後悔嗎?

她笑笑,說從未。

回家路程中, 時盞想起今天是江鶴欽酒吧開業的日子, 原本和聞靳深約好在他家吃過晚飯後去給江鶴欽捧場的。

現在, 她倒沒有去的理由了。

剝掉聞靳深女朋友這身皮, 也不難。

不過一句我們分手吧,就能做到。

江鶴欽的酒吧開在港城有名的酒吧一條街, 臨河而建,經常有酒氣沖天的人喝到天明沖出酒吧,趴在河邊護欄上哇哇地吐, 不遠處還豎着塊木牌,上面标語寫着——禁止向河中嘔吐, 否則罰款100元。

有次江鶴欽趴在護欄上, 一邊哇哇地吐, 一邊匆忙伸手去掏錢夾, 一把鈔票丢給港河管理人員, “讓老子吐個夠——!”

那次, 時盞笑了許久, 笑江鶴欽不勝酒力,比她還弱三分。

七點正式開業,來捧場的圈中好友非常多, 酒吧裏氣氛到位,香豔女人,英俊的男人們,彌漫着各種酒氣,紙醉金迷,笙歌四起。

聞靳深還是最後到的那一位。

江鶴欽往他身後瞧了眼,扯着嗓子去蓋震耳的音樂聲問道:“盞妹妹!她人呢!”

聞靳深單手插包,長腿不緊不緩地往裏邁,淡淡地回一句。

“她今天有事,不來了。”

“阿——”江鶴欽頗為失落地嘆了聲,“她不就一天寫寫小說嗎,什麽事兒阿,前兩天不是打電話說得好好的一起來的嗎?”

聞靳深沒搭理他,兀自到中央VIP卡座坐下,周圍紛紛有人圍上來,被他單手一揮冷淡屏退,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江鶴欽覺得這陣仗有點兒不對勁。

大大大的不對勁兒。

江鶴欽給時盞發微信:【盞妹妹,怎麽沒來給我捧場阿?】

在界面停了幾秒。

他又問一句:【是不是......你和靳深今天吵架了?】

收到江鶴欽的微信消息時,時盞正在公寓電梯裏一路上升,人有輕微暈眩感,她看着微信,唇角勾了勾,懶懶回了三個字。

【沒吵架。】

江鶴欽心裏松下一口氣,他回:【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倆咋了呢。】

這次,對面時盞秒回:【是分手了/微笑臉】

江鶴欽:【?】

江鶴欽:【??】

江鶴欽:【???】

江鶴欽一連發出去好幾串問號,又配了一張黑人問號臉的表情包:【盞妹妹,你在和我開玩笑,你不對勁,你不清醒,你在說夢話。】

時盞在那邊笑瘋了,她光想想江鶴欽一臉驚愕的表情就覺得有意思。

時盞:【笑死,你才不對勁呢,真分了。】

時盞:【好了我到家了,不說了。拜。】

舞池裏軀體扭動,耳裏的聲潮澎湃。

江鶴欽如圖騰柱似的在原地站了近兩分鐘,拿着手機呆呆的。

直到一個年輕妹妹主動挽着他的手臂在他唇角親了一口,問他:“幹嘛呢鶴欽。”

江鶴欽主動摟住女子的腰,和她糾纏地吻了一會兒,拍了拍她的臀,“等我會兒寶貝,我去找靳深,一會兒過來找你。”

妹妹知趣地笑着,說好的哦。

江鶴欽一溜煙兒坐到聞靳深旁邊,端起一杯威士忌灌了兩大口,嘶一聲,轉頭去看男人清寒的臉孔,“靳深——”

口吻裏或多或少有些小心翼翼,“林初嬈這一剛回國,你就把盞妹妹甩了,是不是有點不太地道阿?”

聞靳深:?

有病?

燈光十色亂目,在玻璃杯上折出斑斓不同的光,錯亂地映在桌上。聞靳深的手指緩慢撫過杯沿,薄唇一絲嘲諷的笑弧浮現,他在想,無論誰聽到他和她分手的消息,都不會去聯想,他才是被甩的那一個。

他的笑容被江鶴欽錯誤解讀,讀出滿滿的不屑,惹得江鶴欽長嘆一口氣,杯底磕在幾角嘭嘭輕響,“靳深,我承認林初嬈和你是挺門當戶對,可盞妹妹也不錯阿,她一個小姑娘靠着寫小說成為圈中天花板,真的很不容易,多讓人心疼阿,你就不能——”

“江鶴欽。”聞靳深笑着打斷,轉過臉時目光森森幽幽看他,“你什麽時候和她關系這麽好,好到在我面前當起說客來?”

說完,杯中酒一飲而盡,空杯落桌,裝十色五光。

江鶴欽喋喋不休,滔滔不絕,細數時盞有多好有多喜歡他,讓他不要因為前女友的緣故甩了時盞,這樣子對時盞不公平,會傷害到她。

聞靳深聽得發笑,能從江鶴欽嘴裏聽到這些話,屬實稀奇。

酒杯離桌,再擱回原處時又空了。

滿上,加冰。

又空了。

江鶴欽去擋他再次送到嘴邊的酒,皺了眉:“你怎麽喝這麽兇?”他對此提出疑惑,“她是不是在糾纏你所以讓你煩阿,你給盞妹妹一個機會嘛,算給我個面子,算我求你的。”

糾纏?

旁人可能沒辦法去想象,她甩他的樣子,有多利索趕緊。

那杯酒還是送到嘴邊,杯中再度空得只剩碎冰。

江鶴欽見他不說話,也勸得有些不耐煩了,沉默地坐在旁邊開始抽煙。

抽到一半,兩根修長手指伸到自己眼皮底下,是個夾煙的手勢,聽到男人低聲說:“給我一支。”

奇了怪了。

江鶴欽滿面疑惑地将煙盒打開遞過去,“你不對勁,靳深。”

盞妹妹是個反社會人格,她猛烈追求靳深的過程,他也參與其中,看着向來不抽煙的靳深向他要煙,現在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

盞妹妹死纏爛打地不肯分手,所以搞得靳深非常非常煩。

嗯,事情真相絕對是這樣。

江鶴欽覺得很可惜,還是決定再勸勸,他用手攏着火替聞靳深點煙,看他長睫半垂,眉眼深邃,不由說道:“也不能全怪盞妹妹,你真的長了一張很讓女人着迷的臉,哎——說真的靳深,再給她一次機會嘛,她有時是不懂事了點,但心真的不壞。”

回答江鶴欽的,是男人劇烈的咳嗽。

聞靳深剛抽一口,就被這濃煙沖得不行,丢掉煙,罵了句什麽玩意兒這麽嗆人。他咳得連眼尾都變得濕紅,面色微白,瞧上去頗有幾分頹喪的迷人感。

江鶴欽笑他一句別勉強自己,又八卦起兩人分手的理由。

被連連追問好幾遍,聞靳深的酒杯送到唇邊沒記着喝,他頓在那兒,目光裏住着舞池裏扭動的年輕男女,看了會兒,淡淡地說了一句。

“她鬧脾氣而已。”

然後,極為漫不經心又高高在上地一句。

“過幾天,鬧累了也就乖乖回我身邊了。”

江鶴欽沒明白什麽意思,“分手就是分手,怎麽還興分一半又和好的?”

聞靳深淺飲一口,說:“沒分。”

江鶴欽立馬否定他,“可盞妹妹說了,你倆分手了。”

“沒分。”他還是重複着,“就是她鬧脾氣了,過幾天吧,過幾天我倆就好了。”

江鶴欽将信将疑地哦了一聲,卻越來越摸不清狀況,看來不是靳深非要甩了盞妹妹,就是兩人吵架而已。

至于盞妹妹說的分手,也只是假性分手吧。

假性分手。

就是女人吵架時最愛嘴上提的那一種,嚷巴嚷巴着要分手,真實目的也左不過是讓男人哄自己而已。

江鶴欽端着酒杯,用肩膀去碰碰聞靳深,說:“女人其實很好哄的,多關心她點,噓寒問暖啥的熱絡點兒,三兩下就哄好了。”

聞靳深沒搭話,斂睫喝酒。

剛剛的妹妹來叫江鶴欽去跳舞,江鶴欽撂了杯子起身去了。

留聞靳深獨自飲酒。

他置身在熱鬧氛圍裏,卻自成一隅冷淡天地,生人難近,請勿打擾。

......

剛出電梯,時盞就看見蹲在自己門口邊上的柳家墨。

數月不見,柳家墨較以前更為清減,臉部輪廓清晰,穿着她熟悉的黑色沖鋒衣,茶色短發,他仰頭她時的眉眼溫柔落寞,嘴角是苦澀艱難的笑意。

“阿盞。”他喊了她一聲,聲音有點啞啞的,“你,你......再救我一次吧。”

十年前的你,扶我青雲直上。

十年後的你,也能助我東山再起。

時盞面無表情地越過他,上前一步停在自己門口,低頭輸密碼,餘光裏,是狼狽的男人慢慢擡起手指,顫抖着,拉住她的黑色旗袍一擺,深深吸氣如殊死一搏般開口:“阿盞——如果你也不幫我,那我只有死路一條。”

密碼總六位。

輸到第五位時,女人輕輕笑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但我憑什麽要幫你?”

和柳家墨的那一程山水,早就結束了。

柳家墨深知她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想在她開門前說點什麽,卻因為內心太過迫切支吾一聲後就沒了下文,看見門拉開,他心中慌亂無比,“阿盞,我——”

“松開。”時盞冷着臉,指的是他拉住自己旗袍的手。

柳家墨聽話地松開,意圖站起來說話,卻因為蹲得時間過久雙腳發麻,咚地一聲單膝跪在她面前,手撐着地,腦袋也低低垂着,視線不知落在地板上,還是她的黑色高跟鞋上,模樣霎是狼狽。

怕她進門口不肯見他,情急下握住她的手腕,“阿盞,我錯了,你再給我寫一本......你......”

原來是工作室出了問題。

但時盞沒有探知欲。

她單腳進門,微微側頭低臉看着跪在腳邊的柳家墨,不知怎的,就想到分手時的聞靳深,他連丁點的收斂都沒有,不似眼前的柳家墨,把求人的态度拿捏得清楚明白。

時盞冷淡地拒絕:“我們已經沒有合作關系了,解約合同到底什麽時候寄給我?”

見被拒絕,柳家墨眼圈紅的。

也可能是紅了很久,只不過她沒有注意而已。

柳家墨單膝跪在那裏,聲音抖得快要不成字句,“阿盞,我錯了。”

懸在眼角的那滴淚沒有落下來,仿佛是他作為男人最後的自尊心。

柳家墨很少哭。

有次她在家燒得迷迷糊糊,大概是她的十八歲時候,四十度三,高燒三天不退加上嚴重腹瀉脫水,中間被下了病危通知書。

那時候,柳家墨就坐在她病床邊哭,大老爺們哭得稀裏嘩啦的,眼淚一顆接一顆地砸在她臉上,啪嗒啪嗒的。

醒了後,她還嗤笑說真沒用,死了就死了,沒啥好哭的。

人不都要死麽,那時候她這麽想的。

柳家墨哭着罵她,小沒良心的家夥。

現在,柳家墨哭着求她。

求她再幫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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