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是周露白的人生裏，第一次有人這麽堅定的告訴她，不要害怕，他可以保護她。
明明是幾乎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周露白卻在那一瞬間變得對他莫名信任。
後來的日子裏，周露白再回憶起來，大概是那時他眼神裏的堅定，讓自己覺得他可以是一個被自己依賴的人。
只是現實還是要回歸它殘忍的一面，還沒等周露白從周鶴軒帶給自己的安全感中走出來，梁姿便一路小跑着向樓梯間沖了過來，身後不遠處跟着同樣快步走來的蔣雁楓。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老師叫我和你去辦公室！”/“那王八蛋找她兩去辦公室！”
兩道聲音齊齊響起齊齊落下，驚的周露白後背一個勁的冒冷汗。
所幸，周鶴軒很快冷靜下來，轉身對周露白和梁姿兩人的下一步行動做出了指示。
“你們兩進去辦公室，把門掩一條縫隙，我和雁楓會在門外守着，不要害怕。”
此時的周露白仿佛一個已經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只是無聲的點了點頭，被梁姿牽着帶去了那扇讓她瑟瑟發抖的門口。
進去後，周露白小心翼翼的轉身關上門，留下了一個能夠被周鶴軒和蔣雁楓看到的縫隙。
轉過身，周露白便看到了那位平日裏在講臺上衣冠楚楚的人民教師。
肥胖的身體坐在皮質的沙發上，将沙發表面壓出一道道向外延伸的褶皺。汗液已經浸濕了他領口周圍的布料，印出一塊塊深深淺淺的汗漬。有些平塌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鏡框随着臉上溢出的汗液不斷下滑着。
厚厚的鏡片後面，是一雙寫滿貪婪的眼睛，那雙眼睛就這樣毫不掩飾的盯着面前兩人裸露在空氣裏的小腿上下打量起來。
那束不加掩飾的目光，讓周露白的心頭泛上一陣一陣的嘔吐感，她想要立刻逃離這個令她窒息的房間，可她的雙腳如同灌了鉛一般步履維艱。
突然，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開了口，語氣溫柔到讓人心顫。
“你們放學後怎麽回家？”
憑借着腦海中僅剩着的一絲理智，周露白在身後抓住了梁姿的手，開口道，“我爸爸會來接我放學。”
話音剛落，鏡片後面的那雙眼睛中的光芒便好像暗下去了一些。他緩緩轉頭，将目光送到了一旁的梁姿身上。
“你呢？”
周露白心下一緊，趕在梁姿開口前說道，“她和我一個小區，我爸接我們一起走！”
說罷，周露白終于再也忍不住了。不知道是哪裏跑出的一絲勇氣，鼓勵着她擡腳轉身跑出這裏，讓她從黑暗中跑回光明。
她就拉着梁姿的手一路跑，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直到跑不動了，被一個人從身後拉進懷裏，周露白才從剛剛的恍惚中清醒過來。
檸檬味的洗衣液沖進她的鼻腔裏，将她剛剛全部沖去頭頂的血液慢慢的送回到這具身體裏它們該去的地方。
好半天，她才仿佛找回了自己丢失的靈魂，才慢慢感覺到背上那只不停安撫着自己的手，以及那個一直貼在自己耳旁輕輕叨念的聲音。
“不要怕，是我，我在這裏，我會保護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我會保護你的。”
剛剛在門外，周鶴軒和蔣雁楓，同樣透過那道窄窄的門縫，窺看到那束令人作嘔的目光，同時也聽到那一句句看似關心實則不懷好意的盤問。
差一點，只差一點，周鶴軒就要踹開那扇門沖進去了，可腦海中那根緊繃着的弦，卻在關鍵時刻提醒着他：不要沖動，要把證據記錄下來，這讓這個人渣血本無歸。
直到懷中的人逐漸平靜下來，不再像之前篩糠似的那樣顫抖，周鶴軒才将一直環着的手臂松開些來。
“我送你回家？”
周鶴軒思來想去，覺得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于是低下頭來詢問懷中還有些發懵的當事人。
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周露白剛聽到周鶴軒的發問，便立刻搖了搖頭，“不！我不回去！”
“你聽我講，這件事我們不一定能處理的好，父母可能……”
聞言，周露白的抗拒來得更加猛烈，整個人從周鶴軒的懷中掙脫出去，抱着頭縮到牆角，然後緩緩的滑坐在地上……
“我不回去……我不想讓他們知道……不能知道……不可以……不能回家……”
除去整個人都有些崩潰的周露白，一旁的梁姿狀态也沒好到哪去。
兩條腿一直發抖，自力更生的走出兩步都很麻煩，只能一直抓着身旁的蔣雁楓，才能勉強穩住身形。
“那個……”蔣雁楓看了看當下的局面，轉向一旁面色低沉的周鶴軒，“先把她們送回教室吧？”
周鶴軒點了點頭，算是默認，邁步向前将蜷縮在牆角的周露白拖了起來，“走，我們不回家，我帶你先回教室。”
梁姿也在蔣雁楓的攙扶下回到了教室，腿腳發軟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個人有些發懵。
因為蔣雁楓平時為人活泛，而且這兩天也有不少人看得出來這裏的老師有點問題。于是蔣雁楓回去找幾個平時比較熟悉的人囑咐了兩句，便将周露白和梁姿交給了教室後排剩下的幾名男生照顧。
随後，周鶴軒和蔣雁楓一前一後走出教室。
“有用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聞言，蔣雁楓擡頭看了看面前的周鶴軒，用力的點了點頭。
幾分鐘後，兩人敲開了這所補習學校的校長辦公室的大門。
大概是平時鮮少有同學直接找到校長，所以當辦公室門推開的一瞬間，這位校長搭在辦公桌上的兩條腿還沒來得及放下來。
看到有學生過來了，這位校長立刻把雙腿從辦公桌上放了下來，然後帶着一絲略顯尴尬和僵硬的笑容抖了抖手中的報紙。
“你們是找我有什麽事嗎？”
其實此情此景下，周鶴軒已經預料到了這件事最後的結果，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失敗。
但盡管如此，他還是想要拼一拼那百分之二十的運氣。
他快走幾步，蔣雁楓也緊跟在他的身後。待兩人在辦公桌前站定後，周鶴軒将手中早已被自己握到手心出汗的手機拿到了校長面前。
随後，在偌大的、空曠的、安靜的辦公室裏，便傳出了剛剛在另一間辦公室裏，那個令人作嘔的聲音……
看着校長有些慌亂的表情，周鶴軒和蔣雁楓都稍稍放松了一些——這件事應該有解決的機會。
然而當錄音停止的時候，那位精明的校長臉上，已經完全找不到一絲慌亂的神情，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的疑惑——
“這……有什麽問題嗎？這不就是老師關心一下同學的放學安全嗎？”
聽到校長的回答，周鶴軒臉上的表情一頓，握着手機的手指開始不住的發抖，那是他在努力克制自己想要爆發的标志……站在身後的蔣雁楓表情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他們兩人不是沒有想過，在他們的設想中，校長可能不會對這位老師采取什麽法律手段，畢竟這件事鬧出去，對自己的學校也會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在他們看來，這位校長或許做出的決定，應該是想辦法內部處理這位老師，然後想辦法去補償，去把這件事私了……
可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位人模狗樣的校長，不僅沒有一點點想要解決問題的态度，甚至反而有可能……和那個衣冠禽獸的老師是一夥的。
再後來，周鶴軒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那間空曠卻讓人壓抑到窒息的辦公室了。
等他找回僅存的幾絲理智的時候，他已經面色鐵青的坐在了教室裏。
第三天早上，周露白又是踏着上課的鈴聲走進教室的。
若放在平時，她的着裝肯定會引來一片笑聲。畢竟應該沒有人會傻到，在三十六七度的炎炎夏日中，穿着長袖長褲坐在悶熱的教室裏。
可此時此刻，這間教室裏沒有人笑得出來。
就在周露白想要和昨天一樣走去自己座位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她站在原地打了個寒顫。
“周露白同學，你今天又遲到了，我覺得你有必要跟我去一趟辦公室。”
話語剛落，梁姿便想要站起來拉住周露白，動作慌亂到将桌面上壘起的一摞書硬生生推翻在地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就在這時，梁姿感覺到自己後背的衣物被人拽了拽。她微微回頭，看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座位換到前面來的蔣雁楓。
蔣雁楓看着她，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可以相信這個人嗎？真的不用追出去嗎？那接下來怎麽辦……
就在梁姿還在猶疑的時候，周露白已經被那雙沾滿了粉筆灰的手帶出了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