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徒弟應該把師尊送走而不……
要去歸雲池深處,必先路過鑄雪峰,鑄雪峰住着慕容翌。
謝恒此時才知道姬少微功力深厚,之前問過姬少微,得知她不過五十歲,離開這裏的時候也才二十,三十年沒有內力竟然還這麽厲害。近乎垂直的山峰,她帶着柳雪意幾下輕點就飛了上去,着實恐怖。
主要是姬少微聽不見,她要是能聽見謝恒心中所想,一定會告訴他,傻孩子,他們學的不是一個體系,風如晦教她的已經偏到修仙的範疇了。
到了峰頂,驟然冷了下來,明明山下還是春天,這裏仿佛已經進入了初冬。
鑄雪峰上絲毫未變,姬少微帶着他們往前走,到了靈境臺前停了下來。姬少微雙手在前,深深朝臺上的身影拜了下去。
“前輩。”
那是一個道家打扮的男子在高臺打坐,身姿挺拔如松如竹。雪一樣的頭發一絲不茍的束進道冠,眉間一點朱砂印記,聽到姬少微的聲音緩緩睜開了雙眼:“你回來了。”
語氣平平無奇,仿佛她沒有一走三十年,不過是去山下折了花又回來。既沒有責怪她丢了劍,也沒有質問她為什麽一去不回。
姬少微松了一口氣。
慕容前輩果然還是這麽善解人意,根本不用怕啊,要是換做風如晦早就開始陰陽怪氣冷嘲熱諷了。
她是小時候被師尊風如晦責罰後跑出來遇到前輩的,風如晦不讓她用更多時間學劍,也不肯教她,慕容翌前輩是舉世無雙的劍客,惜才愛才,主動說要教導她習劍。他們雖然沒有師徒之名,卻又師徒之實。
直到三十多年前,她為了救人自廢雙臂,再也不能用劍,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裏面重物也不能提。
若是意外也就算了,偏偏她清楚知道,幕後有風如晦的手筆。彼時姬少微與風如晦的關系還沒有後來那麽差勁,她是風如晦一手養大,傾注了風如晦的全部心血,更是對他敬若神明,知道了這件事雖然傷心但是更在意風如晦,不願徹底與之翻臉,心裏覺得對不起慕容前輩的教導,因為心虛不敢來找他。
她雙臂被廢那幾天火燒一樣疼痛,晚上更是睡不着,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實在撐不住,才吃了能讓她昏迷的藥勉強休息。藥效只起了一會兒作用,那晚還是被疼醒,卻因為藥物殘留的效果又不能完全睜開眼。聽出來哄着自己的是聲音仿佛是慕容前輩不敢确定,直到他離開的時候,姬少微才有了些力氣,睜開眼隐隐約約看到那個為自己療傷減輕疼痛的身影,滿頭銀發。
但慕容前輩不說,她也不說,那段歲月的自己是姬少微不想提起的軟弱天真。
姬少微為三人互相介紹:“這位是慕容翌,慕容前輩。前輩,這個白衣服的是我兒子柳雪意,旁邊青衣的是他師兄謝恒。”
這話無疑是平地一聲驚雷,炸得慕容翌說不出話,還是在兩人向他行禮問好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和他們說了兩句。
姬少微已經習慣他寡言少語不喜外人,并不覺得哪裏不對,況且來此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這個。她沒有多說,直接表明了來意。慕容翌對于起死回生這件事情不予評置,好歹還記得自己人設比較善良,又會醫術,于是看向了柳雪意:“過來。”
柳雪意不解其意看向姬少微,姬少微對他說:“快去。”
剛走過去就被慕容翌金針渡穴,又以真氣相助,克制住了蠢蠢欲動的陰陽蠱。柳雪意的面色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
幾人的道謝他不在意,又追問姬少微:“若是救你丈夫要殺了風如晦呢?”
姬少微震驚:“還有這等好事?不是只要聖器神水祭禮就好了嗎?”
慕容翌握緊拳頭,藏在寬大袖袍中,“……确實是好事。”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最後也是要殺了他了。”姬少微說完看向他。
慕容翌垂眸:“你說的是,他的确罪該萬死。”
這世上想殺風如晦的人多的去了,有姬少微一個不多,沒有她一個不少。
謝恒不明所以:“夫人和風如晦不是師徒嗎?有什麽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仇多着呢,一說起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大點的事情有他通敵叛國、種族滅絕、謀逆造反,人家國家安寧百姓富足他讓我去搞侵略。小點的殺人誅心、尋釁滋事、棒打鴛鴦,出門随便遇到十個人,九個能和他有仇。我殺了他完全是為世界和平做貢獻。”
最後,她說出了師門的規則:“我們師門和別的不一樣,是要師兄弟幾個之間互相殘殺才能活下去的,最後活下來的要和風如晦對上,到時候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柳雪意:“一定要互相殘殺嗎?”
謝恒:“他死你活這不是一個意思嗎?”
“當然了,就風如晦我還能讓他活着?”姬少微說,“最後活着的勝利者就是出師了,死了師尊要找新徒弟繼續。”
這樣的規定聞所未聞,謝恒和柳雪意面面相觑一時無話可說。
柳雪意道:“阿娘難道不能不管這些嗎?”
“我既然回來了,還要聖器,同門相殘就是無法避免的。”姬少微表現得很無所謂。
“哎呦!”
幾人被這聲音吸引看了過去,一個白色的“球”從一旁滾了過來。
“球”在慕容翌面前停了下來,伸展四肢,狐首人身,穿着人類的衣服只有半人多高。站定後朝着幾人行禮,看起來很有人樣。
謝恒開始懷疑人生,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靈怪妖精?
見謝恒目瞪口呆看着它,笑嘻嘻問他:“我像人嗎?”
受到沖擊的謝恒很快接受了世界上有妖怪這件事,扭頭向師弟:“怎麽辦,它在讨封,我要不要答應?答應了會不會透支我的氣運,不答應會不會被報複?有沒有可能變成美貌狐娘奪我清白?”
柳雪意無語:“師兄你還有清白嗎?”
“胡鬧。”慕容翌出聲,表情嚴肅聲音冷漠,人狐都安靜下來。
姬少微知道他從來不會真怪罪自己,并不害怕,指着半狐半人問他:“前輩,這是?”
果然,對上姬少微,慕容翌一點也沒有生氣,“寵物。”
寵物啊。
姬少微看了看,狐貍身上沒有什麽人類的血氣煞氣,是只安全的狐貍,就沒有管它和兩個晚輩玩鬧了。
狐貍正正經經向他們介紹自己叫小白,還在化形中,是一只公狐貍,馬上就是狐仙大爺了。
半化形的妖怪對姬少微不算什麽稀奇,倒是謝恒很好奇,在一旁和狐貍聊了好一會兒,柳雪意既注意師兄也看着母親。
知道慕容翌不喜歡世俗繁禮,姬少微識趣的沒有多打擾,又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辭,慕容翌也不說挽留的話,微微颔首權當告別。
總歸她已經回來了,日後必能再相見。
目送姬少微一行人離開鑄雪峰,慕容翌的外表發生了變化,三千銀絲由白轉黑,眉間朱砂消失不見,面容更是換成另一副。
他看上去甚至比作為慕容翌時候更加英俊,帶着某種剛被烈火淬煉後兵器的鋒芒,和化作慕容翌模樣時候霜天明月完全不同。他也不再只是在此打坐,整個人都放松起來。長袖一揮茶具出現在面前,自己為自己沏了茶。
一旁的狐貍坐在地上抱着尾巴嘲笑他:“風如晦啊風如晦,你找人找的要瘋了,現在人家回來了,你連真面目都不敢露出來嗎?”
“為什麽一定要露出真面目呢?”慕容翌說,“能夠達成目的,什麽樣的外表并不重要。”
“哎,還好姬少微回來了,你總算能安心了。”
他迅速反駁:“我一直都很安心,我知道少微她一定會回來的。”
狐貍不想和他争辯,沒意思,嘴硬的人你怎麽說他都嘴硬。他看了眼自顧自斟茶的人,說:“那好吧,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
“說。”
狐貍:“你的熱茶全都倒手上了,不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