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這次就讓他自私自利一次……

白渺:“你們幹什麽?”

蓬頭鬼被壓在最下面,沖天的針刺頭發被壓得亂七八糟。

它皺着臉,可憐巴巴地說:“白先生好久沒去居委會了,我們也不敢随便進來,也不敢打擾您作畫,所以在等您畫完。”

白渺放下筆,無奈又好笑,“進來吧。”

衆鬼歡呼一聲,魚貫而入,熟練地找好位置坐下。

白渺去廚房給它們倒茶。

他一轉身,蓬頭鬼已經熟門熟路地從櫃子裏翻出茶葉,唰唰地泡起茶來。

白渺:“……”

他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這群鬼轟出去。

好在蓬頭鬼還有點眼色,第一杯茶颠颠地給白渺送去。

白渺喝口熱茶,溫熱的茶水順着喉管滾入胃部,升騰起讓人神經松緩的暖意。

魍魉鬼關切地問道:“白先生你還好吧?眼睛下面都黑了。”

捧着茶杯的白渺頓一頓,略有些遲鈍地反應過來。

他指尖摩挲着茶杯口,說:“還好。”

另一邊的蓬頭鬼已經興奮地嚷起來:“最近山海天青更新了很多內容,現在好多人類都知道了我們,這段時間的印證力量太強了!”

安靜坐在一旁的大頭鬼托着腦袋,小聲說:“都是白先生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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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白渺埋頭一頓爆肝,給山海天青游戲新增了大量內容,足夠聞氏游戲公司運作個一年有餘。

這高産的程度,吓得聞從泉差點打電話給他叫救護車。

白渺捏了捏眉心,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對了,最近社區裏怎麽樣了?”

魍魉鬼搶答:“社區裏越來越好啦,強戒所裏居然真的有戒斷迷蝕草的鬼魂,還有現在社區裏幹淨了很多,看着就讓鬼舒服。”

蓬頭鬼甩着腦袋:“還有山海幼兒園,現在整個社區的鬼怪都将幼崽送去幼兒園了,幫忙幹活的多了好多。”

白渺表情空白。

如今山海社區裏一派欣欣向榮,每個鬼怪異獸都在盡力過好自己的生活。

他聽着卻并無太多高興的情緒。

相反,他心裏梗着,更難受了。

“白先生,看我給您帶了什麽。”蓬頭鬼笑嘻嘻地從後背掏出一個小巧的手辦。

魍魉鬼尖叫一聲,撲上去就要搶:“你怎麽會提前拿到!我都沒有!”

蓬頭鬼手裏,赫然是一個縮小版的蓬頭鬼手辦。

由山海智能公司出品。

蓬頭鬼連忙躲避,嚷道:“你在這一期也有出周邊手辦,幹嘛搶我的。”

魍魉鬼嫉妒地眼睛都要滴血:“我求了青丘大人很久,他都不答應提前給我,為什麽你能提前拿到!”

蓬頭鬼哈了一聲:“人類的話怎麽說的,你怎麽這麽凡爾賽?明明你的手辦搶光都不夠,預定的制作時間都排到了幾個月之後,青丘大人會給你?”

魍魉鬼:“你就給我看看!”

蓬頭鬼:“憑什麽,這是我要送給白先生的……”

衆鬼怪吵吵嚷嚷許久,白渺捧着茶杯,一直在放空。

這段時間不間斷地繪畫,雖然有睡覺休息,但也真的有點透支。

突然,白渺手裏被塞了個東西。

他低頭一看,是一個軟綿綿的大頭鬼玩偶。

手指一捏,軟糯的觸感很是治愈。

白渺捏着玩偶,大頭鬼已經招呼衆鬼們離開。

大頭鬼:“我們已經看過白先生,就別打擾他了,把禮物放下就讓白先生去休息吧。”

提前拿到手辦周邊的衆鬼紛紛留下禮物,大頭鬼還帶領衆鬼收拾好茶具,才呼啦啦地走了。

白渺面對着又安靜下來的客廳。

這段時間他的思緒一直很混亂。

只有提起畫筆,描畫山海天青游戲內容和居委會的衆鬼怪,才能讓他有片刻清淨。

之前泰逢在山常谷裏說的話,整個谷裏的人都聽到了。

當時聽到泰逢所說,他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非常光棍。

他和老頭子,頂多再加個聞從泉,他們都不可能活到兩百年以後。

死後管他洪水滔天,什麽滅不滅世,誰死誰不死的,與他何幹?

但其他人顯然不怎麽想。

神霄派之前客客氣氣地讓詹樂星來請他。

白渺知道,之前試圖搶奪引路燈的那波人還蠢蠢欲動地想要找他,被玄學界聯手摁了下去。

靈虛道長親手沏茶,推了一杯茶給白渺。

白渺看着靈虛道長,直白地說:“我不明白,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類,為什麽你們一個兩個都在我身上下功夫。”

靈虛道長深深地看了白渺一眼:“白道友可不普通。”

白渺一哂:“我不可能影響到滅世救世。”

靈虛道長不急不緩地說:“陽一天師曾在三十年前起卦蔔算,算出天地将有一大劫,破局的關鍵就藏在人世間。”

白渺眉頭一抽。

陽一天師。

這什麽天師難道是老頭子,單陽一?

靈虛道長:“此後陽一天師便消失無蹤,據說他去尋找大劫破局之關鍵。十年後,陽一天師重新出現,活躍于各處鎮壓邪祟,處理異常,緩解世界崩毀的速度。”

“……”

白渺突然有些想笑。

老頭子某些怪異舉動突然有了解釋。

原來一開始,老頭子收養他的目的就并不單純。

收養他是為了拯救世界,将他放置在寄養家庭音信全無,也是為了拯救世界。

将他送入山海社區,還是為了拯救世界。

白渺的心一點一點變冷,又似乎騰地燃起一把火,燒得他胸口發悶。

好一個大義之士。

白渺:“你想說破局的關鍵就是我?”

靈虛道長坦言:“我不知道。”

“但單就白道友阻止引路燈落入泰逢之手,便值得我代表全人類敬您一杯茶。”

靈虛道長舉起茶杯遙遙朝着白渺一敬。

白渺冷淡地看着靈虛道長。

靈虛道長放下茶杯,嘆道:“我知道白道友可能心存芥蒂,但那個層面的事,沒有任何人類插得上手。如今滅世危機當前,全人類的性命和未來相連相通,懇求白道友為了人類多多留心。”

白渺知道靈虛道長什麽意思。

他所代表的玄學界,和人類世界,都希望白渺當他們的眼睛,盯住山海社區,确保他們犧牲自己的救世計劃得以順利實施,救下全人類。

這是天然的政治正确。

後來他給老頭子打了個電話。

他們在電話兩端雙雙沉默。

最後單陽一率先打破沉默:“你都知道了?”

白渺沉默。

單陽一:“不用擔心,你爹我還是很牛逼的,保護個世界綽綽有餘。”

白渺吐不出口的質問頓時又咽回肚子裏。

白渺低笑:“就你這老胳膊老腿?”

單陽一頓時吹胡子瞪眼:“小渺渺翅膀硬了是吧?你爹我明明正值壯年。”

白渺哼笑一聲。

笑鬧過後,單陽一說:“你……別勉強自己,萬事有你爹在。”

白渺仰頭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将杯子洗幹淨。

端着杯子走出來時,白渺看到客廳裏七歪八倒的各式鬼怪手辦周邊。

他将手辦周邊一一規整好。

他環視一圈這個客廳,驚覺這處房子已經和他剛入住時大不一樣。

空蕩蕩的黑色置物架上,除了他和老頭子合照的黑色相框,還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法寶擺件,和剛剛擺放上去的手辦。

書房裏萬墟筆擱在筆架上,旁邊的櫃子裏堆滿了各種鬼怪畫像、符篆和陣盤。

桃木劍挂在客廳出口,随時可以拿上出門。

金九日的翎毛被他随手插在筆筒裏。

還有那副畫……

白渺展開一幅畫卷。

畫上白雪壓枝,紅梅怒放,一個身材欣長的黑袍男人站在紅梅後,微微側頭望來。

只是這一幅畫,畫上了朔沉蒼冷的眉眼。

白渺抱着那副畫,走出了家門。

他拉起家對門的門環,懸在半空片刻,又輕輕放下。

席地坐下,白渺背靠着那扇雙開木門,腦袋輕輕後靠在門板上。

入目所及,是自己那扇小鐵門。

他盯着自己的小鐵門,輕聲說:“人類真的是很自私的生物啊。”

白渺:“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自我為中心,自私冷漠。”

“我也是。”

樓道裏一片安靜。

白渺自嘲一笑:“說實話,在知道兩百年後你們都會死,我有一瞬間竟然有些竊喜。”

“這樣,我就不只是你們生命中的一粒微塵,不是微不足道的人類崽子。我白渺,區別于其他人,真真切切地烙印在你們的記憶中。多麽不自量力又自私自利的想法。”

說着,白渺擰起眉頭。

“可是,為什麽我現在這麽難過?”

一想到居委會裏這些鬼怪們将于兩百年後犧牲死亡,他的心底就像破開一個大口,呼呼地刮着冷風。

這種難過,比老頭子轉身離開,比被當做替身,被毆打辱罵,都來得更難過。

白渺:“真的,多麽自私自利。”

他緩緩閉上眼睛。

“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我會一直記得你。”

白渺倏地睜開眼。

他後背的木門突然打開。

倚靠着門板的白渺向後倒去。

一只手伸出,用力地握住他的左手腕,将他拉入門內。

順着那股力道,白渺撞入一個微涼的懷抱。

白渺一驚,頓時掙紮起來:“你放開我,我還戴着瑾瑜玉……”

朔沉卻一改往日作風,強硬地将白渺的左手抵在自己胸口,一手緊緊攬着他。

滋滋的血肉焦糊聲音傳出,白渺掙紮地越發厲害,卻被朔沉緊緊抱着,動彈不得。

白渺掙紮的動作突然一僵。

他雙眼睜大。

透過朔沉的肩膀,他看到了朔沉身後的濃黑之中,一條巨大猙獰的裂縫橫貫而過。

那條裂縫內天火灼燒,洪水翻湧,一派地獄之景。

然而天火和洪水通通被濃郁的黑死死壓制于裂隙之內。

難道朔沉一直在此鎮守着裂隙?

所以山海社區才會選址于此?

朔沉像是要把白渺嵌入血肉之中,用力到白渺骨頭發疼。

他輕輕撫摸白渺的頭發,聲音沙啞:“不會忘了你。我,還有所有居委會的鬼怪,誰都不會忘了你。大家都會記得你,記得你的名字,記得你的音容笑貌,記得你所有做過的事情。”

白渺瞳孔顫抖了一瞬。

他狠狠地閉上發紅的眼眶,伸出手,用力回抱朔沉。

他擡起頭,不管不顧地朝着朔沉那雙微涼的唇吻了過去。

白渺承認自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這次就讓他自私自利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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