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與我何幹?

哈?

他在說什麽?

白渺古怪難言地看着泰逢。

泰逢:“閣下不相信?”

白渺反問:“你覺得我會相信你?”

泰逢嘴角的弧度不變。

他微笑道:“在下當然願意為閣下解惑,知無不言,但白先生手裏拿着的東西還是先放下吧。”

泰逢指尖一彈,一道白光唰地射向白渺掩在身後的手。

白渺手臂一麻,藏在衣袖裏的手機“嘭”地摔落在地。

手機背面的符文閃了閃,未撥出的通訊沒能撥出。

白渺的目光從手機上移到泰逢身上。

泰逢對他微笑致意,目光從他裝着天火符和隐身符的口袋掃過。

看他游刃有餘的神情,分明是有什麽手段盡可再試試的意思。

白渺幹脆不再掙紮,拎着引路燈抱臂說:“有什麽話快說。”

泰逢:“白先生已經知道滅世、巨輪和引路燈的事了吧?”

白渺不冷不熱地說:“沒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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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逢的目光重新凝在了白渺臉上。

白渺皺了皺眉。

泰逢如此專注的目光讓他不太舒服,總讓他覺得泰逢在透過他看其他人。

泰逢不錯眼地盯着白渺,緩聲說:“白先生既然能帶回引路燈,想來看到了那場天地浩劫,也看到了試圖自殺的朔沉?”

白渺捏着引路燈提杆的手指微微收緊。

泰逢:“想知道他為什麽如此絕望又決然嗎?”

白渺冷淡垂眸:“不太想知道。”

至少他并不想從這個不知有何目的的人口中知道。

泰逢不以為意,嗓音輕柔地繼續說:“那白先生可還看到那艘巨輪,那艘由無數異獸鬼怪生命托起的巨輪?”

白渺:“你到底想說什麽?”

泰逢:“白先生可想過,究竟該如何救世?”

該如何救世?

白渺:“總不會是你四處搞事,差點害得世界差點崩毀吧?”

泰逢:“我搞事?不不不,白先生您搞錯了一點。”

泰逢嘴角的笑意加深。

他嘆息般地笑道:“那個人類為了複興祖業,對我磕頭作揖,對天發誓,于是我把功德球給他。那對師兄弟師門被毀,苦苦哀求我修複師門流傳的古籍以做念想,于是我把上古古籍的全本給他。那群人類修士從代代流傳的遺物中發現青山龍脈裏埋藏着靈珠,于是我給他們其他蘊生靈珠的寶地,并告誡他們不要靠近青山龍脈……這一切,怎麽能說是我在搞事呢?”

白渺不為所動:“是你助長了他們的欲望。”

泰逢:“我只是将選擇權交到人類自己手裏而已,而他們的選擇沒有一次,讓我失望。強取豪奪,背叛欺淩,索取無度,直至将整個世界耗盡,拖至崩潰的深淵。人類就是這麽一種貪婪無度的,可憐可悲的家夥。”

白渺不需要泰逢跟他剖析人性。

他反問:“這和你說的救世有什麽關系?”

泰逢神色帶着某種難言的憤怒和瘋狂,帶笑的嘴角透出一絲猙獰。

他厲聲道:“救世救世,如何能不付出代價?這代價,就是所有船底托舉的異獸,刻畫在居委會大廳天花板上異獸鬼怪的性命!”

“……”

白渺冷靜道:“不可能。”

他盯着泰逢,冷淡道:“如果救世就要付出異獸的性命,那敖主任他們早就死了,還能活到現在?”

說到底,泰逢說的話,他大半都不信。

泰逢輕輕地笑了。

他說:“當時天災驟降,全世界生靈十不存一,即便我等從死境中硬生生開辟出一道生機,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世界上巨大的裂隙仍舊存在。而且如今的我們,絕大部分力量流逝,還為了保護世界,每天心驚膽戰地控制自己的力量,龜縮于一隅茍延殘喘,活着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我們小心翼翼維護的這個世界,人類不過短短數百年,便因為他們的不知節制而再次毀壞我們生活了無數年的世界……”

白渺神色莫測。

泰逢上前一步,“若閣下将引路燈交予朔沉和敖廣德他們,他們必定會以身殉船,救下這個滿是醜陋人類的世界,那救與不救又有何區別?用不了多久,他們用命換回的世界就會再次被人類弄得崩毀。但我不同,我會救下這個世界,也會讓敖廣德他們活下來,讓這個世界更長遠地留存……”

白渺:“代價呢?”

他打斷泰逢,“你說救世需要代價,那你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我的代價?”

泰逢語調怪異地重複了一遍。

泰逢:“不是我付出的代價,而是讓應該付出的代價的人來負擔這個代價。”

白渺眉梢微動。

他在瞬間就明白了泰逢的意圖。

白渺:“你要用人類殉船?!”

泰逢一直盯着白渺的神情。

見狀,他嘆了口氣:“我們已經付出了我們的代價,該輪到人類付出他們應有的代價了!”

說完,泰逢驟然閃身而上,一手探出,朝着引路燈抓來。

白渺早就防着他,瞬間掏出天火符朝着泰逢扔去。

同時,他極快地摸出隐身符往身上一拍,撤身欲往旁邊的林間沖去。

泰逢一揮袖,漫天的燦燦白光迎向炸開的熾熱火焰。

火焰在白光下,迅速侵蝕消融。

火焰眨眼被白光壓下。

泰逢微笑道:“身為人類,到底還是有諸多上限。”

他看向白渺閃身離開的方向,白光如薄霧一般朝着前方漫去。

貼着隐身符的白渺不可能快過光。

他的身體瞬間被白光漫過,勾勒出隐隐綽綽的身形。

白渺知道隐身符估計撐不住多久,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找出來。

但沒關系……時間足夠了!

白光漫過前方的山林,泰逢微笑的表情微微一頓。

沒有?

他餘光突然感覺到什麽,豁然轉頭。

被勾勒出身形的白渺已經拿起地上的手機,撥通了敖主任的通訊。

白渺:“引路燈在我這裏!”

泰逢不讓他撥打通訊,敖主任他們絕對就在這個空間內。

他只需要撥通通訊,讓他們定位自己的所在,泰逢就沒辦法搶引路燈。

漫天的白光一頓,瞬間暴漲。

刺眼的白光瘋狂朝着拿着手機的白渺湧來。

“咔嚓”一聲脆響,白渺手機在白光的擠壓下,瞬間碎成一塊廢料。

面對咄咄逼人的白光,白渺将引路燈在懷裏抱緊。

白光瞬間将白渺裹緊。

“唰”地一聲厲響。

一道漆黑的影子從上往下,破開裹住白渺的光繭。

纏住他的手臂,試圖逼迫他松開引路燈的光帶也被漆黑的湧流擊碎。

白渺心下大定。

是朔沉,他來了。

漆黑的湧流和白光轟然相擊,唰唰來回幾個回合。

泰逢一個扭身閃出漆黑湧流的包圍,飛身遠離。

朔沉閃身追上,一拳朝着泰逢揮去。

泰逢原本欲躲的身形一頓,雙手握拳交叉擋在胸前,硬生生接下朔沉這一拳。

強大的力量讓他瞬間倒飛而出,卻也趁此機會脫離了朔沉的攻勢。

高空淩冽的風吹得泰逢珍珠白長袍鼓動翻飛。

他遠遠地看着的朔沉,笑道:“我可不是你的對手。異獸鬼怪就剩這麽幾個,我要是死了,誰知道托舉巨輪的力量還夠不夠呢?”

朔沉目光如刀,冰冷地看着泰逢。

他聲音裏似有化不開的萬年積雪:“如果再興風作浪,我就殺了你。”

這不是威脅,而是宣告。

他從來說到做到。

泰逢仰天大笑。

他迎風張開雙手:“天地如此廣闊美麗,我絕不會拱手相讓給不懂珍惜的人類。”

他遙遙看着朔沉身後的白渺,揚聲道:“人類之數如此龐大,倒也并不需要犧牲所有人類。若白先生有所顧慮,大可将自己想要保下的人送上巨輪,便可在接下來的天地大劫中保下他們的性命,白先生還請好好考慮。”

說完,泰逢渾身爆出一團刺眼的白光。

白光消散後,泰逢也不知所蹤。

朔沉盯着那片空間片刻,确認泰逢已經離開。

他回過身,目光落在了提着引路燈的白渺身上。

他看得如此專注,連淺金色的瞳孔裏似乎燃起了兩簇細小的火焰。

白渺看着泰逢消失的方向,握着引路燈的手青筋繃起。

敖主任哼了一聲:“他這是白日做夢,白先生怎麽可能犧牲人類。”

金九日抱臂不屑道:“用弱者的命來茍延殘喘,算什麽惡心活法,這根本不是強者所為。”

青丘微笑:“你這莫名其妙的自我榮譽感也挺惡心的。”

金九日炸了:“你說什麽?!你敢質疑金烏一族的榮耀?”

畢方嗤笑,探手呼嚕了一把金九日的腦袋,用最欠揍的語調說:“是是是,全天下你們金烏最厲害最耀眼。”

白渺側過頭,目光一一掃過吵吵鬧鬧的敖主任、青丘、金九日和畢方的臉。

他問道:“所以他說的是真的?”

這四個上古異獸、咋咋呼呼的蓬頭鬼、喜歡唱歌的魍魉鬼、沉靜的女魃……整個山海居委會的鮮活鬼怪,每天都在倒數着鍘刀落下的時間,等待着注定的死亡?

就像按下暫停鍵,四人神情瞬間晦暗下來。

敖主任欲言又止,最後都化作嘆息:“自從我們将己身與巨輪相連之時,便早已做好覺悟。”

金九日挺起胸,傲然地說:“這是當然。”

青丘沒說話,但也是默認的态度。

畢方嫌棄地瞥了金九日一眼,笑嘻嘻地問道:“白先生有哪怕那麽一刻動搖過嗎?”

白渺臉上,是冷硬的漠然。

他說:“那是兩百年後的事了,與我何幹?”

……

白渺停下畫筆,閉了閉眼緩解腦袋針刺般的疼痛,扭動僵硬的手臂緩解肌肉酸痛。

察覺到窗外的光影有些奇怪,他一扭頭,頓時無語。

蓬頭鬼、魍魉鬼、大頭鬼……

一衆工作鬼員腦袋疊腦袋,擠在書房的窗戶外直直地盯着他看。

畫面極其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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