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曾經的四個人

第七十章 曾經的四個人

【一】

母親說,我剛生下來的時候,一雙眼睛格外的閃亮,墨黑又宛如星輝,好似無論誰看見,都會被窺到內心的靈魂深處。

我當初是似懂非懂,愣了一會兒,便撚起一塊兒桂花糕啃的噴香。

“你怎麽不出去和那些同齡人玩兒?每天在家裏悶着都要發黴了。”母親總是這樣說着,可我依舊是無動于衷。

“玩兒什麽?我不喜歡一群人聚在一起。”我眨眨眼睛,望了一眼窗外,繼續扭過頭,該做什麽做什麽。

第一次讓我打破此規矩的人,是魔君大人家的孩子,蕭氏兄妹二人。

那是一個陽光不咋明媚但至少挺溫暖的一個上午,我閑來沒事兒的提着籃子去買醬油,走在路上,卻不由自主的就堆起了小石子兒。

試想一下,誰喜歡每日都被自家母親吼來吼去,連買個醬油都要讓自家孩子去。

想想都是覺得非常鬧心的一件事。

于是我堆起了一大摞小石子兒,堆到第七顆時,我感覺自己真是個人才,買醬油這種粗活兒實在是不适合我這麽天資聰慧的天才。

堆到第九顆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于是小石子兒們就都稀裏嘩啦了。

我瞅了瞅地上一堆小石子兒,又瞅了瞅身後來的人。

“我也會堆小石子兒,而且堆的比你高。”說話的是一個女孩兒,聲音軟糯甜,說的話卻能把人氣上天去。

本來小石子兒倒了我就挺傷心的,這妹子再這麽一刺激,我就……渾身一顫。

那女孩眨眨眼,二話不說就蹲在我旁邊,一眨眼的功夫就堆了十顆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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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半晌,随即站起身,眼淚汪汪的留下一句“你這算什麽啊”,便跑開老遠。

母親聽到此事後,氣沖沖的教育着我:“你最起碼要把醬油給我買回來啊!”

得,也不指望母親能說些什麽大道理,我幹脆白眼一翻,“咣當”一聲摔門,把自己關在房屋裏發呆。

自那之後的第二天,我再次出門時,還是看到了那女孩兒,身邊還扯着一個高她一頭的男孩子。

這是想打架麽?

我眨眨眼,剛要說些什麽,那邊男孩子便淡淡開口道:“你是燕靈阿姨家的孩子嗎?”

我點點頭:“嗯。”

于是那貨便轉過頭,伸手去給女孩一個爆栗:“你竟然欺負他。”

女孩子一臉委屈:“哪有啊哥,我沒有欺負他,是他自己忽然就哭出來了!”

“莫要解釋了,今晚讓爹罰你抄寫課本五十遍。”

“……蕭泠你不是我親哥哥吧。”

我在一旁聽着他們的對話,思考了片刻,差點兒就沒吓死。

啧,難不成這倆貨還是魔君大人家的孩子啊……

誰都知道魔君大人吓人得很,惹到他的孩子自然是沒有好果子吃,于是我便腳底抹油,“唰啦”一下子,逃開老遠。

依稀聽到身後傳來蕭泠的聲音:“他跑那麽快做什麽?”

“都是因為哥哥你太醜才被吓跑的。”

“一般醜人都說別人醜。”

“……”

【二】

那還是一個陽光不咋明媚又溫暖的上午,我趴在窗外,看見那倆貨在圍着一個年紀相仿的同齡人打轉兒,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麽。

閑着也是閑着,我便放下手中的書本,一路蹦跶着的下了樓,出了房屋。

那倆人看見我出來了,便朝着我招招手。

“他是九尾叔叔家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麽,渾身都是傷。”蕭雨看看那個同齡人,又看看我,焦急的不得了。

我一激靈,便忙的去看向那個孩子。

身上體無完膚,也不知道是怎麽弄成這副模樣的。

雖說是不曾相識的人,但就像是在路邊看到一只受了傷的小貓,不管是不是自己家的,都會産生幾分憐憫,幾分擔憂。

于是我提議道:“帶他到蕭叔叔家吧,我陪你們一塊兒去。”

一路上,我有意無意的觀察了幾番那個孩子。

抛去身上的傷以及破舊的衣裳不說,他還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透過傷痕累累,依舊能看得出他原本俊俏清秀的模樣。

我就那麽怔怔的看着他,不知不覺的就忘卻了時間與年華。

【三】

把那孩子送到蕭叔叔那裏後,過了幾天,便看到他們三個人一同出來玩兒的歡脫。

那人大概是被蕭叔叔打理的完美,換了身衣服再從頭到尾的清潔一遍,正如同是換了一個人,一路上引來不少的回頭率。

我趴在窗邊,偶爾有暖春歸來的燕子發出幾聲啼叫,悅耳的很,正宛如銀鈴回蕩在空中不散的聲響。

大概也是有幾分羨慕,我似乎忘記了之前說過的“比喜歡一群人聚在一起”,禁不住的就出了門。

蕭雨眼尖,老遠就看到在原地扭扭捏捏的我,便伸手呼喚我,我倒有些進不得退不得。

看了一眼他們身旁無聲伫立的人,我咬咬牙,幹脆就朝着他們走去。

那個人看了我半天,半晌才小聲開口:“你……你會寫字嗎?”

我眨眨眼:“會啊,我母親從小就教我讀書寫字,寫錯還要挨手板兒。”

那人似乎是有些欣喜:“你能……每日都來這裏教我寫字嗎?”

蕭雨在一旁嚷嚷的正歡:“讓我教你嘛!我嘛我嘛!”

那人微微怔住,想了一會兒,才看着我開口道:“可以嗎?”

被無視掉的蕭雨很不爽。

我倒是有幾分受寵若驚,便忙的點頭:“好啊。”

就是這樣,一切都是這麽的順理成章。

自那天以後,我便每日都到我家門前的這棵老樹下,與他碰面,教他寫字。

時間過的很快,也很充實。

【四】

“喏,你看,這是你的名字……”我一筆一劃的用小木棍在泥土上寫下一筆一劃。

“這兩個字念作,安佑,你的名字。”我收回小木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将地上的字讀出來,給他聽。

安佑呢喃了幾遍,覺得很不可思議,便從我手裏取過小木棍,也跟着寫了一遍。

我看着他寫的上瘾,覺得有些洋洋得意,便開口道:“我什麽字都會。”

安佑看了我半晌:“什麽字都可以嗎?”

“對,什麽字都可以。”我堅定的點點頭,對自己的能力表示肯定。

于是這貨第二天就給我寫了“弌冖尐孧戲”這幾個字,眨着眼睛問向我:“這些都念什麽?”

我:“……”

通過這件事讓我明白了,吹牛不是好習慣,以後還是少吹的好。

閑來無事的時候,我們四個便會去我家的天臺上,母親一見我難得的把小夥伴兒往家裏帶,一高興便切了四五個大西瓜,還說什麽吃不完不許走。

于是他們三個便哭着一張木瓜臉,硬是吃完了十來斤的西瓜。

然後?

然後他們就不約而同拉肚子了,第二天都沒能來找我玩兒。

【五】

我還記得小時候樹林裏見過的那種會發光的蟲子,綠瑩瑩的光芒,晚上回家後,把燭火一熄,整個房間就都是朦胧的了,好看得很。

于是在那個夏至的夜晚,我朝着還不長記性,依舊來我家啃西瓜的三個人提議,去樹林裏捉螢火蟲。

蕭雨身為一個女孩子,一聽到這種聽上去就很浪漫很夢幻的事情,便瞬間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的,丢下手中西瓜,風一般的回家取來了捕蟲網和玻璃瓶。

我斜眼看她:“你還是別去了,去了也只是在一旁看着,又捉不到。”

說出這話的後果就是,那個玻璃瓶直接就砸到了我的頭上。

鬧歸鬧,大家還是一起踏上了去捉螢火蟲的道路。

“哪片樹林都有嗎?”蕭泠還是比較理智的,沒有像他的妹妹那樣活像是一個瘋兔子。

“大概吧,反正這個時節,螢火蟲什麽的,應該會很常見吧?”我想了想,如是說道。

“要是沒有怎麽辦?”安佑冷不丁的就來了這麽一句。

很好,這個問題問得好,犀利的很,導致我一時半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于是我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開口道:“沒有的話……我就讓蕭雨變成螢火蟲。”

蕭瑜:“……”

我揉着腫了一邊的耳朵,心中想着,以後絕對不要嘴賤了,真的。

【六】

那天晚上我們回來的很晚,不過也是滿載而歸,一人一瓶子螢火蟲,足足裝了五六只。

夜晚的天空泛上如墨的純黑,安佑抱着瑩瑩綠光的小瓶子,笑了。

宛如瓷器敲擊着瓷器,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鳴響。

我看着笑的平靜又美好的安佑,一時間竟是忘記了呼吸。

以前是沒有見過他笑的,他也從來沒有提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那一身傷痕是從何而來的。

他不說,我便不問,隐私這種東西,還是要給人家留的。

可惜好奇心什麽的,小孩子終歸是要有的,我當然也是不例外的。

不過我卻沒有直接問他本人,而是找了個機會,去問蕭泠。

蕭泠想了想,才輕聲道:“他母親早就跟別人跑了,他父親為了讓自己的兒子有前途,便每日都将他關在鐵籠子中,讓他修煉。那天正好是趁着他父親不在家,才偷偷把籠子打破跑了出來,至于那一身傷痕……平日裏,只要他有一點地方做的不令他父親滿意,就會早來一頓毒打虐待。”

我聽完,手都在發顫,回想起那夜他的笑容是發自肺腑,卻是第一次能夠有那般的笑容,鼻子竟然是一酸,險些就要哭出來。

【七】

等到我們再大一點兒後,大概是又過了兩百年,四個人不再像是小時候那麽能折騰了,而是開始聚在一起修煉啥的。

蕭雨卻不用修煉,因為她只需要背完那幾本草藥書籍便好。

從某方面來說,其實她……更慘。

于是我們就總是一邊修煉,一邊看着蕭雨欲哭無淚的背課本,一邊看着蕭雨欲哭無淚的背課本,一邊修煉。

這樣的日子一久,大家便開始想法子要找些樂子。

這大概也就是傳說中的不作死就不會死。

蕭雨說,要去山上找一種草藥,她父親讓她找的,可是蕭雨不願意一個人去,便叫上了一群小夥伴兒,死也要一起死。

我翻了個白眼:“為什麽我們還要陪着你啊?”

蕭瑜眨眨眼:“你若是陪我去,回來之後,我請你吃一串兒糖葫蘆。”

“你把我淩绫當作什麽人了?我是一串兒糖葫蘆就能打發的人嗎?”我不屑一顧。

“兩串兒。”

“成交。”

于是就這樣,四個人便開始沿着山路去尋找草藥。

走了很遠很遠的山路,崎岖又漫長,走的我腰酸背痛,心累不愛。

“再堅持一會兒吧?”安佑總是會很貼心的來上這麽一句。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他的話似是有魔力,比我母親說的話還管用,我聽完,立刻就腰不酸背不痛,一口氣能爬十座山。

【八】

日子一長了,我發現我就越是離不開安佑了。

比如說,明明當初讓我教他寫字的人是他自己,現在卻都是我主動去提起這件事。

比如說,家裏一旦買來了些好吃的好玩兒的,無論他是否需要,我都會在第一時間,獻媚般的去給他送去。

他倒也沒覺得什麽,手下我的東西,乖寶寶一樣的道謝。

蕭雨腮幫子氣的鼓鼓的,嚷嚷着我偏心。

我總是笑笑,耳根蔓延上不易察覺的紅雲。

是我偏心嗎?

嘛,想想倒也真的是這樣呢。

誰叫我……

喜歡他呢。

【九】

歲月宛如火焰,燃盡了時間的畫卷。

不知是過了多久,天界魔界兩界忽然就引起了事端,關系很是不穩定,戰争一觸即發。

蕭泠蕭雨的父親,蕭叔叔忽然離世,誰也說不清是怎麽回事。

身為蕭家唯一的男子,蕭泠順利成章餓到就成為了下一任魔君大人。

與此同時,魔界又傳出了爆炸性的新聞。

安佑親手手刃親生父親,成為下一任九尾。

緊接着,便是天界魔界的歷史性大戰争,戰火渺渺,四個人再未聚在一起。

“人總歸是要變的。”安佑說。

是時,時光飛逝,物是人非。

【十】

燕靈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

睜眼後入目的是暖黃的燭火,雪白的牆壁,沒有蕭泠,沒有蕭雨,也沒有……九尾。

現實總是殘酷的很,如今蕭雨已經西去,蕭泠有了重要的人,九尾也不再是從前的九尾。

“今天沒有去狩獵嗎?大家都去了。”剛走進門的九尾看見趴在桌上燕靈,疑惑道。

燕靈伸手去擦擦嘴角邊的口水,搖搖頭道:“沒什麽,只是困了。”

窗外有雨點打落,拍打着窗,稀裏嘩啦,好不壯觀。

“看來明天的狩獵,大概是不能出門了。”

有風摻雜着雨點落下,燕靈笑笑,起身,準備去睡覺。

有些事情,也許早就變了,但是,只有一點,它是永世長存的。

那便是——

我的心,它永遠都是留在你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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