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寧西蘇家。
蘇家家主蘇懷瑾頭發已經花白,此刻将家中老小全都召集到祠堂之內,他面色一片灰白,手裏捧着一個匣子,轉身先對着牌位拜了又拜,将匣子高高舉起。
“不肖子孫蘇懷瑾有愧于先輩,今日便是我門中人的末路之日,亂世之中尚且茍延殘喘,誰料,如今太平盛世竟沒了我等求生的機會。”
一聲聲悲痛不已。
蘇夫人已經哭得不成人樣:“老爺,我們逃還不行嗎?跑得遠遠的,讓他們找不到!”
“逃?逃了這些年,還能逃到什麽地方去?有這東西在手,又怎麽可能有安生日子過,便是到了九泉陰司,怕也難逃閻羅問罪。”蘇懷瑾身形晃蕩了一下:“你又能跑到什麽地方去?”
“怪只怪先輩愚昧,留着這害人的東西做什麽!平白害了兩家人性命!”
“爹說的是林家跟李家?”蘇家長子一臉震驚,不敢相信:“那禍事難道也牽連到了咱們家?爹,到底是怎麽回事,您快說說,好歹咱們想個應對的法子才是,那鬼面閻羅就是再厲害,難道他還能……”
他的話沒有說完,蘇懷瑾就重重嘆了一口氣:“我兒,你真以為是那江湖人要取我們性命嗎?那背後是朝廷!一定是朝廷!”
“怎麽會?”蘇家長子不敢相信:“咱們怎麽會跟朝廷扯上關系?”
“老爺,不然就把東西給他們吧。”蘇夫人哭得已經起不來,跌坐在地上。
“唉,若能給,早就給了。”蘇懷瑾捧着盒子:“若能拿這東西換命,豈有不換的道理?可問題是不能給呀,便是舍我三家性命,也不能給!”
“爹,到底是什麽緊要東西,連三家性命都能舍出去,您倒是說個明白,孩兒便是死也不能做個冤死鬼呀。”
蘇懷瑾摸着盒子:“江湖上都傳說這是什麽寶藏,可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這裏面是一處礦脈,可禍亂天下蒼生!”
蘇懷瑾将盒子打開:“罷,今日便将這秘密告訴你,便是死也做個明白鬼。”
“這東西是蘇林李三家先祖一同游歷天下時發現的一處钴石礦脈,這钴石極為少見,可鍛造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可咱們本是江湖人,對這東西實在不感興趣,未曾料到,前朝有個王爺知道了這個消息,那王爺心存不軌,意欲圖謀造反,便四下打聽钴石礦脈的消息,最後竟然讓他給找到了,蘇林李三家先輩也就從此追随那位王爺,意圖謀取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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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後來呢?那個王爺篡位成功,才改了天下有了如今的大夏嗎?”
“非也。”蘇懷瑾繼續說道:“那王爺派人開掘礦脈,打量打造兵器,準備謀事,他們自己自相殘殺争鬥了好幾年,天下蒼生深受其害,打了個兩敗俱傷之後才換的天下。”
“大夏開國皇帝吸取教訓,便将這處钴石礦脈直接毀掉封壓,并下令,若非敵族來犯,大夏無力阻敵,便不得再動這礦脈的主意,以免內鬥導致生靈塗炭,礦脈的消息也一并掩蓋起來,不叫有人心再打這個它的主意。”
“爹的意思是,這礦脈的消息現在只有皇家人知道,天下又要亂了?”
蘇懷瑾點點頭:“大夏開國皇帝将礦脈開啓之法一分三份,留我三姓後代贖罪,言之若非将來有皇室以玉玺請礦脈,則不得出。”
“我三年隐姓埋名多年,本以為再不會生事端,這東西就權當是個全家寶就一輩輩傳下去吧,可誰知……眼見大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又無外敵侵擾緣何要打這礦脈的主意?定然是他們皇室中人有了異心,前朝慘案怕是要再生一次!”
“有人想造反,所以才要打這東西的主意。”
蘇懷瑾點點頭:“便是三家性命又如何比得上天下蒼生?禍亂若生,必血流成河,百姓苦不堪言,孩子,這個秘密就到咱們家這兒終止吧,是爹對不住你們!”
“爹!”
“老爺!”
“喂,好端端怎麽就要尋死,你自己尋死也就算了,還要拉上全家,是不是太不要臉了?!”
謝意顏來得晚些,他只聽了後半句,什麽三家人的命比不上蒼生之類的屁話,就看見這蘇懷瑾動手要殺自己的妻兒,打算一家赴死,趕緊現身攔下他。
“有什麽事情不能解決,你是自己要死也就算了,拉着全家去死算什麽英雄好漢!”
謝意顏的劍很快,直接将蘇懷瑾格擋開,護住了蘇家老幼。
“你是何人?為什麽要管我家的事。”
“救你命的人!”謝意顏沒好氣。
“救命?呵呵,我知道你是誰了。”蘇懷瑾将手中的匣子托起:“鬼面具海棠花,你是鬼面閻羅闫毅!原來是你!”
“闫毅,你不用惺惺作态,我就是毀了這東西,也不可能交給你去為禍蒼生!”蘇懷瑾厲聲罵道:“我說這從哪兒冒出來一個你,短短時日就能在江湖揚名,卻原來也是個狗腿子!告訴你那見不得光的主子,悖逆倫常是為大逆不道,謀逆犯上更是死路一條,人人都想往上爬,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當心到了陰曹地府下油鍋炸他個百八十遍!”
謝意顏:“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林李兩家的事不是我做的,我被人栽贓是來救你們的。”
“闫毅,你助纣為虐為禍蒼生,你不得好死!”
蘇懷瑾舉着匣子就要使內力将之摧毀,卻忽然吐出來一大口血,踉跄了一步,他身形一歪,堪堪穩住:“你下毒!”
“下毒怎麽了?你本來要尋死,我送你一程不用感謝。”一道如鬼魅般的聲音響起,蘇懷瑾手腕一痛,匣子就被人搶了去,他還欲掙紮,心口就已經戳了血窟窿。
“藏力!又是你!”
謝意顏先前擔心蘇懷瑾下手殺自己家的人,一直都對蘇懷瑾保持着警惕,正是因此慢了一步,讓蘇懷瑾命喪藏力之手。
“呦,是闫毅兄弟呀,你看看你,主上讓你拿個東西怎麽磨磨蹭蹭的,蘇家是最後一塊兒了,你反倒磨蹭起來,還是得兄弟幫你一把才行吧?”藏力笑得陰險:“東西我先拿去複命,兄弟你負責掃清這些餘孽,咱們回去再喝酒慶功,哈哈哈。”
他絲毫不戀戰,殺了人取了東西扔下□□就走,謝意顏想追都沒來得及,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他這廂才一轉身,就看見蘇家長子護着身後衆人,望着他的眼神裏除了警惕就剩下滿滿的恨意。
“糟了。”
謝意顏心知自己可能中計,便趕緊要解釋:“我跟他不是一夥的,是他殺了你爹還有林李兩家人,我是來……”
他說不下去了,這個解釋太過蒼白,別說現如今這蘇家長子正陷入喪失至親的巨大悲痛之中,就是個正常人,恐怕都不能聽他的解釋。
謝意顏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便要先撤,若是藏力再有後招他就更洗不清楚了,正要運功離開,蘇家長子就纏鬥了過來。
“殺人償命,還我爹命來!”
這人功夫一般,謝意顏又不願與他多做糾纏,再加上他還聽見了有人群過來的氣息,也不知道來的都是些什麽人,但不管什麽人,都不會是對他有利的。
可蘇家長子是豁出去命要與他硬搏,謝意顏又不能傷他性命,應付起來就難免棘手。
“公子先走,我等斷後!”
謝意顏正打發那蘇家長子時,身邊忽然多了兩個人,黑衣紅腰帶,赫然正是赤虎赤練二人,他心下駭然,手中長劍差點跌落:“你……你們怎麽會在這兒?”
“公子,一夥江湖人已經過來了,公子再晚些,怕不好脫身,快走!”
赤虎格開蘇家人,推了太子妃一把:“詳情回去再說不遲,走!”
“休走!還我爹命來!闫毅,殺夫之仇不共戴天!”
有赤虎赤練擋着,謝意顏果然成功脫身,但也只脫身了半個時辰,他用慶功飛至一處山林就再度被人攔了下來,這次攔他的人是藏力。
而且,不僅藏力一人,他還帶着手下,顯然是做了要讓闫毅把命留下來的打算。
“你不是好管朝廷的閑事嗎?今日便叫你管個痛快,老子在那大牢裏受的罪,都得叫你給我還回來,闫毅,今日這這亂葬崗就是你的埋屍地。”藏力笑得好不快活:“你也算是死得其所,替主上攬下這人命案子,死無對證。便是他日事發,依你與京畿衛的交情,把你算作太子的走狗也是應該的,你不是最愛當朝廷的走狗嗎?給你這個機會,你還要感謝我!”
“你是……古煞教是恒王的爪呀!”謝意顏一聽他的話,就意識到不對,如果他是江湖之人,必然不會往這上面想,但他畢竟是當今首輔的兒子,就算平素再粗心大意沒心眼,也不至于讓人說明白到這份上,還聽不懂。
“呦,你既然還知道恒王,看來我先前猜錯了,原本以為你是好管閑事的冤大頭,沒想到竟然還真是太子的走狗。”藏力一擡手:“上,不留全屍!可惜呀可惜,你猜錯了,想知道真相,去地底下問閻羅王吧,你說這倆閻羅王見面了,人家會不會覺得你這毛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毛都沒長齊,竟然還敢管自己叫什麽鬼面閻羅,笑死人了!”
古煞教陰毒狠辣,下手就不留活路,謝意顏雖然混江湖,但其次他并未深入過江湖,師父教導他自然光明磊落,他平時交往的人也是快意君子之流,應付這些下三濫的手段自然就缺乏經驗,仗着功夫高一點,竟然堪堪與這些雜碎打了個平手。
他心中憋屈,手中長劍越使越快,已然隐隐有了殺意,藏力混在其中,時不時還要偷襲一下,那厮原本就擅長使毒,謝意顏怕中了他的招,只得小心防範,一時不察就讓被人暗中砍了一刀,血順着手腕就往下流。
藏力笑得得意:“怎麽你不是很橫,挺能耐不是,怎麽不嚣張了?你倒是橫呀!都給我上,砍下來一塊兒肉,回去賞金千兩!這小子身上的肉跟骨頭可夠你們發大財的了!”
“你試試!”謝意顏撐着劍,甩掉了胳膊上的血,挽了個劍花:“看看有沒有這個命花!”
“呦,還硬撐呢?”藏力推開面前的人,走到前面來:“你那鐵杆兄弟沒告訴你,我最擅長的不是打架,是用毒于無形,你試試內力,看看還能不能拿起劍再說吧。”
“哈哈,當日我做好事,就是挑了他的手腳筋還留他一命,你小子就沒這麽好運氣了。”藏力接過手下人遞過來的長劍,飛身直挑謝意顏臉上的面具:“讓我看看這鬼面具下面藏着一張什麽樣的人皮,莫不是俊俏得厲害,才怕見人的,哈哈。”
劍沖着謝意顏的門面就掃了過來,他要躲卻發現內力空無,腳下沉滞,仗着熟悉的步側身躲了過去,劍尖一挑,就劃掉了他臉上的面具,連帶着臉上也多了一道血痕。
“呦,還真是個嬌俏的小白臉呢,該不是那個殘廢太子養的男寵吧?哈哈哈……啊……”
原本還得意的笑聲忽然變成了凄厲的慘叫,謝意顏就看見藏力的雙眼裏釘入了兩枚烏黑的鐵釘,流下兩條黑色的血,形狀可怖。
“公子當心。”赤虎來晚了一步,就看見太子妃臉上的面具也掉了,而且還多了一道血痕,頓時心中警鈴大作:“公子可有恙?”
“內力全無。”謝意顏拿袖子擋了一下臉,然後迅速就着臉上的傷口将血污塗遍全臉。
他面具下面的臉可是真容,萬一讓人發現他跟太子妃長了一張臉,謝意顏也不用回去見小太子,原地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