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來得時候有多躊躇滿志,回去的時候就有多落魄難過。
彼時輕騎單行,此時牢車晃晃悠悠,還壓了個石頭,晃悠着栽了謝意顏一下,腦袋直接碰到欄杆上,更惆悵了。
周方騎着馬慢慢落後,終于落到了囚車處,看着囚車裏面滿臉血污髒得不成樣子的人,話到嘴邊又咽了進去。
周方問過了,除了臉上那一道他就沒受傷,一直讓朱衣衛護得很好,臉上的血污也是他自己抹的,想也知道是怕被人看見了真面目。
他只見過闫毅戴面具時的樣子,如今摘了面具又是一臉的血污,實在看不出本來面目,他就有點好奇。
又掃了一眼,周方越發覺得這人的樣子有點眼熟,好像是見過,但又想不起來,見囚車裏的人故意轉了臉不想讓他看,周方擡了擡手叫來一個屬下:“将囚車套上,江湖人心險惡,免得有人來劫囚。”
謝意顏一聽這話,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面具掉了,認真看過他臉的只有藏力還瞎了,剩下的周方朱衣衛都是太子的人,就是回京以後他也會先被關到京畿衛的大牢,只要運作得當,應該不會有人知道“惡名昭著”的闫毅跟當今太子妃用了同一張臉。
周方不知道闫毅跟太子殿下到底有何淵源,但照他所了解的情況來看,闫毅這次實打實是讓太子殿下給連累了。
林李那兩家的人命案子,周方已經查到線索跟古煞教有關聯,是古煞教故意要栽贓給闫毅的,另外他還發現了一個疑似藏力的人,之所以不确定是因為他沒抓到現形,讓那人給跑了。
現在看來多半是闫毅參與京畿衛抓捕藏力之後才惹來的這麽個麻煩,藏力是有心要報複他。
但問題是,藏力已經被刑部關押,二十年的刑期,他是怎麽從刑部大牢出來的?
周方将此間發生的種種都寫了密信呈報太子,同時李晟景也收到了朱衣衛的傳信。
看完信将信放進香爐裏燒盡,太子臉上是一片凝重之色,半晌後問送信的人:“太子妃可有受傷?”
“不成受傷,只是不小心着了江湖人的道,內力暫損。”
“可有礙?”又追問,語氣聽着倒是急切了些許。
Advertisement
“首領已經給了解藥,調息三日可恢複。”
李晟景這才點了點頭:“給周方傳話,讓他路上快些,不要磨蹭耽誤時間!”
李蘇二家原本是跟着囚車一路慢慢往京城去的,可誰知半道上忽然就加快了行程,夜裏都不投宿了,直接全天趕路,饑了渴了就地解決,硬生生是把這路程給趕快了不止一倍,像是迫不及待準備進京砍了這闫毅的腦袋一樣。
京畿衛的大牢謝意顏沒有來過,但看着這越走越陰森的樣子,他實在淡定不起來,看了看身邊的周指揮,咽了口唾沫:“老周,咱也算是熟人了,你跟我說句實話,這是京畿衛大牢嗎?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他雖然沒來過,但怎麽也是聽說過京畿衛大牢的,平時邺京城周邊打架鬥毆鬧事的,都會被抓進來先審一番,情節嚴重要定罪的才會轉交刑部大理寺,這京畿衛大牢就是個中轉站,應該是魚龍混雜各種犯人都有的。
可現在,大牢裏空蕩蕩的,別說是人了,連個守衛都沒見,處處都透着古怪。
周方看了他那一臉的血污,想到太子的吩咐,便故意吓唬他:“你懂什麽,這是我京畿衛的重牢,進了這裏面,少有能活着出去的,你身上可是背着血案的,幾十條的人命,只能關到這兒。”
說完又故意警告他:“別仗着自己有點功夫就瞧不起我這大牢。”說着拿手裏的刀柄敲了敲烏黑的欄杆,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聽見了嗎?這是烏金造的,往裏去,聞見沒?都是血的味道,你小子犯什麽事不好,非要犯到我京畿衛的手裏,這次不死也脫層皮。”
“不是,老周我真沒殺人!”謝意顏有點急:“是不是太子讓你來救我的?”
“什麽太子?”周方裝糊塗:“你小子真是傻了吧?我是查案子去的,抓你回來乃是公務,至于你說你無辜,跟我說沒用,人家死者家屬指認你,我看你是活不到今年中秋了。”
“小子,咱們也算相識一場。”周方繼續吓唬他:“等這案子審完,我争取通融通融,給你留個全屍。”
說完就把謝意顏扔進大牢裏,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謝意顏:……真他娘的!
他活這麽大,哪兒待過這種地方?謝家是首輔之尊,他可是謝家千嬌百寵養大的“大小姐”,哪怕練武的時候都仗着天賦沒吃過什麽苦頭,平時吃穿用度全都是上好的,便是在江湖上玩鬧的時候,他住的客棧都是天字號的雅間,現在……當然不是挑剔這些的時候。
謝意顏就是糊塗得很。
朱衣衛是太子的人,周方也是太子的人,然後他被朱衣衛識破身份暗中保護,最後他被周方扔進了京畿衛的重牢。
小景現在是什麽意思呀?
煩得很。
幹枯的稻草,謝意顏把自己扔到上面,大牢裏十分陰暗,不過倒是不潮,稻草都是幹的,不至于太難受。
胳膊搭在眼睛上面,謝意顏就很發愁,朱衣衛的出現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看見赤虎的那一刻,他簡直如墜冰窟一般。
小景肯定知道他的身份了,知道他是個男的,知道他欺君之罪嫁入皇室,還知道他有個化名叫闫毅,闫毅這個身份還沾上了不光彩的人名官司,他會不會就出不來這個大牢了呀?
家裏的爹娘可怎麽辦?
怎麽太子也不給他個機會聽聽他的解釋?也不知道小景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他身份的,那樣一個溫柔的人,肯定是被他氣狠了,他身體不好,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謝意顏在大牢裏面提心吊膽,周方在外面提心吊膽。
太子殿下的臉色很是不好看,冷得很,他回完話請太子示下的時候,太子就不說話了,氣氛有些微的凝重。
“先關他幾天再說。”李晟景終于開口了,這個決定做得并不容易,他松開了握緊的手:“不許任何人接觸。”
“是。”
李晟景又說道:“你上次說見到的人是藏力,可确定?”
“不确定。”周方搖頭:“只見了一次,他跑得太快,可要跟刑部那邊問問?”
“問過了,刑部說犯人在押。”李晟景又吩咐:“将那林李蘇三家帶到一處,将你手中的線索告知他們,至于古煞教……”
李晟景想了想:“寶藏之說實屬妄談,查清楚古煞到底找的是什麽東西,三家之中必有人知道內情,查清楚。”
“明白。”
周方其實還想問問闫毅的事情,但莫名的求生欲讓他把想說的話又生生憋了回來,看着太子的臉色就知道,這不是他能問的問題。
沒回邺京的時候逼着快馬加鞭趕緊把人送回來,回來以後又把人扔到大牢裏不聞不問,李晟景嘆了一口氣,他也不想的。
只是,太子妃這次必須得長個記性才行。
他還是高估了太子妃,也低估了江湖的險惡,以為他武功好,就算不順遂總不會吃虧的,可當聽朱衣衛說他中了暗招內力全無時,李晟景就知道還是大意了。
太子妃是真的沒有經驗,沒經驗也就算了,他還沖動,這次吃虧不能白吃,必須得讓他長長經驗教訓才行。
大牢裏暗無天日的我,根本就分不清白天跟黑夜,牢頭一天給他送一頓飯,謝意顏就靠着這一頓飯算着時間。
到這一頓,他已經被關了整整五天。
除了第一天周方送他進來,其間除了牢頭送飯,他就沒再見過別的活人。
一顆心跟在油鍋裏煎炸一般,還是炸了好幾遍的那種,忐忑不安之外,還有擔心跟後悔。
啃着幹硬的饅頭,謝意顏吸了吸鼻子,忽然就聽見了一點不該屬于大牢的聲音。
手裏的饅頭立刻扔了,謝意顏跑到欄杆處往外看,可惜什麽都沒有看見,聲音越來越清楚,謝意顏臉上出現了激動的喜色。
是輪椅的聲音,小景來了。
“我在這兒!這兒!小景,殿下!”真是異常的激動了。
跟在太子身後的周方聽着這動靜總算是明白為什麽太子要他單獨找個地方把闫毅關起來,這樣沒規矩大呼小叫,叫的還是殿下的名諱,這闫毅到底是什麽來頭?
輪椅的聲音從遠到近,謝意顏緊繃了好幾天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來,直到看見輪椅上一襲白衣的人,他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聲音都哽咽了:“小景,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李晟景沒他眼神好,又是大牢裏面,輪椅到了謝意顏跟前,他才看清楚太子妃滿臉的血污,臉色立刻就變了。
“你受傷了!”
“朱衣衛明明說沒有受傷,這是怎麽回事?”李晟景扭臉怒斥周方:“你敢傷他?!誰讓你動他的!”
周方驚得趕緊單膝跪地:“卑職不敢,他來時就受的傷,也不是傷,可能臉上劃了一道才沾的血污。”
謝意顏拐見小太子生氣,趕緊解釋:“是藏力揭我面具時不小心帶到的,一點小傷,不關周大人的事。”
李晟景:“還不開門。”
周方趕緊爬起來把門打開,就見太子自己轉動輪椅進了大牢裏,到了闫毅的身邊,從懷裏拿出一方雪色的帕子。
竟然親自給闫毅擦臉???!!!
周大人現在很慌,不知真相的慌,他是算是太子的心腹了,可這闫毅之前明明就跟太子毫無交集,太子甚至都不認識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又發生了什麽,竟然能讓太子殿下給他擦臉?
“水。”
周方趕緊吩咐人端水來,這臉擦着擦着,他就更心驚了,闫毅這張臉是當真絕色,不僅絕色還他娘的跟太子妃長得一模一樣,周指揮大人現在已經手腳冰涼渾身麻木了,只知道給太子一盆盆端來幹淨的水,直到把一個髒兮兮滿臉血污的人變成了臉上有道劃痕的太子妃,他整個人都是僵硬的,像個木偶人,完全不知道腦子這種東西是個什麽玩意。
“出去。”
周方見太子殿下從将膝蓋上一直放着的一個包袱打開,裏面赫然是一件女裝,立刻明白闫毅,哦不,是太子妃,也不是,反正就是裏面這人要換衣服了,趕緊轉身告退,跑得比兔子都快,生怕慢一點就看見不該看的,他這條小命就留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方:我是誰?我在哪兒?我看見了什麽?
李晟景:是誰說的太子妃一切安好沒受傷?
朱衣衛衆人:……在我們那兒确實不叫受傷。
謝意顏:小景終于看我來了,激動